《孤魂野鬼》蓝白条背心

1、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

　　我穿着破布一样的衣服在巷子里游荡，远处一个人走了过来，他在大概距离我五六米的地方停下了，于是我知道，他看见我了。

　　这种人虽然少见，但并不是没有。以前也遇见过，一个吓得掉头就跑，一个当做没看见，最后一个还算不错，在十字路口烧了沓纸钱给我，叫我早点投胎。

　　可我不想投胎，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晃来晃去，我已经忘了我是怎么死的，每逢清明也没人给我烧纸。隔壁巷子有个小孩，死了五十来年，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肯去投胎，他跟我说像我这样的死的年头肯定不比他少，不然就算别人不烧纸，父母是一定会烧纸的。

　　我不知道我死了多久，但我就是想留在这里。这年头不打仗，孤魂野鬼也少了。偶尔有好心人烧些纸钱，我都拿去贿赂鬼差了。时间长了，管我这片儿的也不怎么管我了，毕竟我只是晃悠，几十年如一日的晃悠，从来不干什么坏事儿。

　　眼前的这个人跟之前三个不太一样，他只是站在那儿看着我。为了以示区别，我让自己绿的跟青菜一样，他仍然没什么表情，半晌蹦出来一句话，“怎么不去投胎？”

　　我说，“我也不知道。”

　　他说，“没人给你烧纸钱么？”

　　我说，“没有。”

　　结果他从兜里掏出来了一沓，用打火机点着了。虽然我已经死了很久，但我也知道普通人绝对没有随身带冥币的。

　　“以后跟着我吧”，他说。

　　我没问跟着他要干什么，因为干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本来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他叫秦宇，平日里主要是给人看看风水，偶尔也接些除妖的活儿，不过这种时候很少，一般都是熟人介绍来的，推脱不过的。

　　我帮不上他什么大忙，但他从来没亏带过我。他总是烧各种各样的东西给我，不管我有没有做事。他问过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忘了，他说你叫林远，于是我有了个名字叫林远。

　　秦宇住的地方离市中心很远，他说怕吵，有声音就睡不着。可是我觉得即使这小区里静的有些瘆人，他睡得也没有多踏实。

　　他总是做梦，然后说胡话，翻过来掉过去就那么两句，“你别去，你回来。”我不知道他在喊谁，只是觉得喊得这么声嘶力竭的也挺不容易。

　　有一次问他，他说他从小就这样，总是做一个梦。

　　晚上阴气重的时候，我是能显形的。不过以前我很少这么做，因为一旦显形，总有人以为我是要饭的。不过现在，我还是挺喜欢半夜三更在屋里溜达。

　　有一回秦宇说梦话的时候正好赶上我显形，我就推了他一下，结果他就一直抓着我的手，直到天亮了，再也抓不住了为止。

　　后来他问我，“晚上我睡觉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说，“我会到处溜达。”

　　他说，“你难道不想睡觉么？”

　　我说，“我已经忘了睡觉是什么感觉了。”

　　那天晚上，秦宇让我显形后和他并排躺在床上，被褥的触感让我觉得很陌生，但是很温暖。我依旧睡不着，因为我根本不需要睡觉，而秦宇那晚却睡的很消停。从此，他就总是睡半张床，我虽然不睡，却也乐得有个地方躺着。

　　我没问过秦宇为什么收留我，他也没提过。但我想他应该是出于好心，就像那个曾经给我烧了一沓纸钱的人一样。说实话我想一直这么下去，跟着秦宇，做些我能做的，帮些我能帮的。倒不是图他隔三差五给我烧的那些纸钱，图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这种想法不好，秦宇毕竟是个活人，肯收留我一段时间已经是仁至义尽。做人不能太贪心，做鬼也不能。

　　于是，被厉鬼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那天，我想这么离开也挺好的。我没有回去，我想秦宇一定会以为我已经烟消云散了，我又成了一个孤魂野鬼。

　　在这座城市里晃悠了几天后，我又回到了老地方。隔壁巷子的小孩看见我问，“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我说，“到处溜达溜达。”

　　他说他一直帮我看着地盘，有个人每天晚上都来，不知道在找什么，还跟精神病一样的喊。

　　我有些忐忑的问，“他都喊些什么？”

　　小孩说，“他每天晚上都喊，‘林远，林远’，声音大的我在隔壁都能听见。”

　　我又去了秦宇家，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我就是想见他。午夜时分，他在睡觉，露在外面的肩膀上裹着纱布，不知道延伸到哪里。他依然睡得不消停，一直说胡话，只不过这次他说的是，“林远，你别去，你回来。”

　　我把手放在他的脸上，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然后死死的攥着我的手，他说，“回来了，就别再走了。”

　　我说，“好。”

　　我在他身边躺下，他伸手搂住我，头埋在我的肩膀，他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那个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叫林远，1915年生人。我有个好朋友，叫秦宇。战争开始的时候，我要去参军，他坚决反对，可终究劝不了我。于是他跟我说，要活着回来，他有话对我讲。可是我没能回来，我死在了前线，和十几万人一起，变成了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