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滴翠亭[综武侠]》瑞蝶

71、第 71 章

　　等回去之后，雪雁才止住了滔滔不绝的闲话，回想起琏二爷院子门口的身影，问紫鹃道：“方才那是诸郎中？怎不叫他给姑娘也瞧瞧？”

　　先前琏二爷一病不起，她们也不敢打搅，如今那郎中也算得空，不如也给姑娘号个脉？雪雁想当然地生出了这个主意。

　　紫鹃却觉得她心忒大，那诸郎中行迹刻意，她们避之不及，她回道：“那也得知会了琏二爷后才可。”

　　雪雁点点头：“那明日你我亲自过去一趟？”

　　紫鹃推脱道：“明儿不是到了吉时吗，琏二爷要为薛家管事开法事，咱们顶多过去旁观，想必那郎中还得等薛家管事疗治好了才得空。”

　　好不容易揭过了话茬，不一会，厨娘带着阿花过来请安。

　　外头的人命案成了近日来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连平日里不勤出门的林黛玉等人，也久而久之旁听了不少传闻。

　　先是有方才雪雁的转述，这会儿厨娘更是声情并茂，闲话家常之际，愣是将外头传来的所见所闻说得煞有其事。

　　“我听说呀，无名尸不止一具呢！”

　　她和雪雁紫鹃等凑在一起低声闲聊，自是避开了林黛玉和年幼的阿花。

　　阿花勤学，此时正侯在林黛玉身边，等着林姑娘今儿又教她什么新字眼。

　　本是学识字，但林黛玉有意夹杂了诗词，她见阿花也并未觉得为难，此刻神色一转，忽又替换了本已备好的书册。

　　她拉过阿花来到书桌旁，轻声道：“韩昌黎有一首怪诗，叫做《陆浑山火和皇甫湜用其韵》。”

　　说着，她提笔，在白纸上写了起来。

　　“我今儿教你念，你若三日内能背下来，我便……”她双眸神采奕奕，半开玩笑道，“我便收你为徒。”

　　远在隔壁地窖里的客氏哪晓得，转眼阿花又叫旁人相看上了。

　　但林黛玉虽言而有信，可这首诗不仅是一是长诗，而且满眼的生僻字，又长又怪，寻常人见了简直头疼，想要通篇背完整首诗更是难如登天。

　　林黛玉倒也不是有意刁难阿花，她只是一来自己觉得这首诗尚可，还未到晦涩难懂的地步，二来又想试一试阿花的心性。自古名家大才遍布史书，可实则大多数读书人何尝不是十年寒窗无人问，静下心才能做得了学问。

　　时候不早了。厨房的人遥遥望见李管事低着脑袋踱步而来，急得立即想要如鸟兽散。

　　方才他们正在闲聊外头无名尸案的风言风语呢，一转头见李管事无事不登三宝殿，怎瞧着来势汹汹？

　　这些人倒是愈发人精了，李大胳膊刚伤过，勉强展臂拦了一面，这一撮人只能认栽，讪笑道：“李管事忙呢？”

　　李大“嗯”了一声。

　　他是忙，不仅手头上忙，脑袋里也得好好思量了才行。可围墙那事刻不容缓，他急着另寻新的石匠，又舍不得其间耽误的时辰，于是想到了厨房的人。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李大问道。

　　这几人忙回道：“先前镇子上不是起了一桩命案吗，今儿小的们听说，公衙的人……”

　　他们都还未说完，对无关之事漠不关心的李大已经中途打断，话锋一转：“可不是嘛，外头人心险恶，你我不如守好宅院，赶紧修缮围墙。”

　　厨房众人面面相觑：“……”

　　说什么来着？李管事果然惦记他们替代围墙苦工了！

　　李大确有此意，不过他只是想先叫厨房众人垫上几个时辰，等他连夜寻遍小镇，请来新的石匠后，厨房的人便可撤下了。

　　是以李大估摸着，兴许厨房的人只需将坍塌的墙砖收拢了便可。

　　不过他此番过来，也打算顺便敲打一番这些人。

　　当初他雇请能言善道的小镇短工，所图无非是企望以此闲暇间能给小爷稍稍解个闷，然而却事与愿违。小爷平日里无意于这些人作陪，反倒是偶尔旁听了不少宅院里外的闲言碎语。

　　李大自是要好好敲打一番这些厨房中人，还望他们今后能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譬如外头花楼里的闲杂事宜怎能在小爷跟前随口谈及，莫要污了小爷的耳。

　　厨房这些人自己也心知肚明，他们一向爱凑在一起七嘴八舌，聊的都是人云亦云的消息，眼下实则也怕李管事数落他们。

　　听了一通训诫后，这几人忙不迭转了话茬，主动问道：“李管事想寻哪样的石匠？不如小的们帮着一同出处主意？”

　　李大将信将疑，难得采纳了他们的主动请缨，应道：“那你们说来听听，小镇上有哪些手艺不错的石匠？”

　　这厢李大忙上加忙，被他认定装病的香儿却又躺在床榻上了，得亏小爷纵容他。

　　连郑李黄都过来劝他了：“你忘了郎中的医嘱了吗？”

　　香儿赖在榻上：“什么话？‘带个饼’？”

　　郑李黄哭笑不得，重复道：“他叫你平日里多加走动，你莫要再躺着了。”

　　香儿一脸委屈：“可我好生难受，决计是病得无药可医了……李大那个没良心的，还污蔑我装病。”

　　郑李黄闻言，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地打量起他来。

　　随后，他还是忍不住直言道：“你且起来，我试试你的身手。”

　　说着，他便与香儿吐露了自己的猜测。他怀疑香儿是武学奇才……

　　香儿半信半疑：“你说笑呢？还是也想诓我？我身子难受得紧，你还想拿我练手？”

　　郑李黄功夫在身，乃是有目共睹之事，而此刻他却说香儿疑似有身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郑李黄语意不详，只能随即伸出手，示意卧榻的香儿：“你且起来。”

　　香儿不情不愿地支起身子，张望了两眼：“小爷呢？”

　　郑李黄满心都是香儿身上的疑点，一时也未留意雇主的去向。

　　香儿也浑不在意地喃喃道：“李大应当会紧随其后。”

　　至于郑李黄，也不知怎一回事，此时偏生拉着他起来，非要试试他的身手。

　　香儿哪有什么身手，他年纪轻轻，有生以来大多数的时光都是在小爷家中做一个小厮，如今还梳着总角呢，难不成郑李黄怀疑他是什么隐世高人？

　　“嗳呦嗳呦……”自认拖着病体应付郑李黄的香儿一惊一乍，“你莫要折腾我了，外头天寒，我一个病患，怎能……”

　　郑李黄心知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楚，索性直接拉开架式，特地寻了个由头：“不如我教你功夫？”

　　香儿皱眉：“你这又是哪一出？”

　　他先前倒是也曾向往过他们这些走南闯北过的人，想着自己若是也能见见世面，那该多好。可他现下正病着，郑李黄如此邀约，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郑李黄站在院中，同他示意道：“我先教你一套长拳，你看好了。”

　　香儿嗤笑一声，这厮还真不管他愿不愿意。可如此盛情相邀，他不附和一时半刻，倒也说不过去了。

　　郑李黄只是展示身法，动作有意放慢，从头到尾打完整整一套后，他转头问一旁的香儿：“你可学会了？”

　　香儿哈哈一笑：“我岂能一眼便会？你真当我是什么奇才了？”

　　郑李黄并不气馁，而是站定身子，转而说道：“那不如这样，你来抓我，用方才的长拳招式，只要碰到我的一片衣摆，便算你赢。”

　　香儿玩味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还玩‘鹰捉雉’那般的小儿戏码？”

　　不过……不过他喜欢。

　　只见香儿来了趣，嘻嘻哈哈抢上前，油滑的心思昭然若揭，妄想使郑李黄措手不及，都还未打招呼，已经先伸手去摸他的衣摆了。

　　郑李黄身形一晃，先后躲过了香儿的上下其手。

　　香儿每每都错失三四寸，几回过后，气性也上来了，趣味盎然道：“你别得意，我非抓住你不可！”

　　他纵身一跃，朝郑李黄飞扑过去，郑李黄立即闪身，居然躲在了他的身后，香儿立即反手，企图抓住他，可又转瞬两手空空，他回头一看，郑李黄早已飞身到一旁。

　　“你怎如此之快？”香儿不信邪，亦是不服输。

　　郑李黄凝神道：“你还记得我方才打的长拳吗？你若熟练之后，身法也会变快。”

　　香儿哪懂什么拳路，但郑李黄一而再的进退有度、身形灵活，他一时要强，也不由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追赶之际，浑然不觉中也生出一股攻势。

　　一时间，两人你追我赶的人影在院子中飞快挪动，香儿一门心思“捉雉”，郑李黄却全程留意着他的手劲。

　　正巧此时李大和他们的小爷也不知去了何处，两人在院子里飞来舞去的身形如同脱缰的野马，人影急奔疾驰，纵跃趋退，迅捷灵敏。

　　不久之后，香儿机敏过人，使出一招下三路的法子，看似攻想郑李黄的下盘，其实朝他腿脚上的鞋而去。

　　他一心想赢，使出了全力，一把薅住郑李黄的脚，哈哈大笑，将郑李黄的鞋拔了出来。

　　只见嗖地一瞬，他却失了稳度，虽拔下了鞋，但没拿稳，手中的鞋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朝西边宅院飞驰而去，至高至远，瞬息见消失在了二人视野之中。

　　屋内，厨娘等人听见身后传来阿花书声琅琅，不由好奇地走了过去。

　　雪雁讶异道：“姑娘怎教她如此生僻的字？”

　　厨娘不解：“有何说法。”

　　雪雁回道：“你可知‘八大家’？”

　　其八人的文钞选辑在世人文墨客中流传甚广。雪雁可是出自前探花郎府邸的丫鬟，即便尚且年幼，也足有这番见地，厨娘则马马虎虎多了，她支支吾吾，想破了脑袋，盲猜了一个：“那那那……东坡肉的那位！？”

　　先前阿花给她背过一首，她以此猜测。

　　雪雁点点头，解释道：“韩昌黎此诗，若非博览群书，不然真无法熟识其间典故。”

　　厨娘咂舌，上前旁观书桌旁的阿花，伸着脖颈，仔细听小丫头正在诵读：

　　“皇甫补官古贲浑，时当玄冬泽乾源。
　　山狂谷很相吐吞，风怒不休何轩轩。
　　摆磨出火以自燔，有声夜中惊莫原。
　　天跳地踔颠乾坤，赫赫上照穷崖垠。
　　截然高周烧四垣，神焦鬼烂无逃门。
　　三光弛隳不复暾，虎熊麋猪逮猴猿。
　　水龙鼍龟鱼与鼋，鸦鸱雕鹰雉鹄鹍。
　　……”

　　厨娘听得头昏脑涨：“什么虎啊猿啊，嗳呦，我都快不识得牲畜了。”

　　雪雁笑道：“你且认真听，还有鼍啊鼋啊，鹰雉鹄鹍呢。”

　　厨娘讨饶：“我还是给琏二爷烧东坡肉去罢。”

　　她佯装落跑，这时屋外的院中，正“咚”地一声，从天而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