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滴翠亭[综武侠]》瑞蝶

24、第 24 章

　　要说小镇上的宅院，自当是这儿相邻的两家最为上好。

　　正所谓福人住福地，先前这两处宅院一直空着未曾租售，镇上的普通人家也多少有些艳羡，到底是何等身家的大爷能够住得起此等几进几出的大宅院。

　　因此当不久前东边的宅院搬进一户人家还招工时，小镇当地不少人跃跃欲试，被主家选中后的更是无不夸赞雇主大爷虽有病抱恙未曾出面，但出手阔绰，颇为善待下人。

　　譬如那厨房杂工阿牛，他还记得领月钱时，众人欣喜若狂、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要发财了的盛况。

　　只不过，有利可图之处自然有的是欲壑难填之辈，一人赚了大钱还不知足、恨不得将全家人都塞进来。

　　可那李姓管事只招合眼缘的工人，并非来者不拒，旁人也瞧不出他选人的章程，就像那行走不便的客大娘也得了他的青眼，据说是看在她虽年纪大了但干活麻利，是个老实人的份上。

　　这事得怪李大，李大当初确实看走眼了，但这也非他力所能及之处。

　　老妇人自称姓客，家中男人孩儿都死全了，一把年纪还得出来讨营生。李大雇人时本着并不久留的念头，也未曾多加盘问各个下人的出身，因此即使没多少人识得客大娘，但众人都以为她本就是镇上的人。

　　这客大娘来了厨房后，干活果然不曾因年迈而拖泥带水，更有甚者她比年轻的下人还能干。正巧雇主家不缺工钱，等领月钱时，不少人便瞧见客大娘领的比旁人还多些。

　　这原是李大秉公管事，按劳分发，此事香儿都依稀有些印象。可到了别的人眼里，当他们都听说客大娘的月钱比自己还多时，心本善者更为佩服，性本恶者难免生了妒心。

　　凭什么老态龙钟的客大娘领的月钱多？有些人明里暗里偶尔使个绊子，那老妇也浑然不觉，渐渐地便如此习以为常起来。

　　客大娘原本只需烧柴火，后来常有人叫她帮忙，不是洗碗就是倒泔水、不仅看炉子还要洗衣裳……但再忙也不曾见这老妇埋怨过一言半语。

　　她像是个吃苦耐劳了大半辈子的妇道人家，一个真真只为了勉强谋生的老寡妇。

　　因此若非这一回，谁都瞧不出她的不对劲。

　　郑李黄亦是。

　　今日他也并非亲自看出了此人古怪的端倪，而是方才他在前头花厅一无所获后，忽然想到自己与其像无头蝇似的满宅子巡逻，不如直接从那凭空冒出来的昏晕之人下手。

　　于是他又回了地窖，弄醒了那个被谭蔡打晕的人，不一会儿便盘问出了一个大概。

　　果不其然，比起此人是何身份，背后动手之人才更令郑李黄惊诧万分。

　　他赶去厨房，正好瞧见那总角小厮还毫不知情地低头去扶一个样貌陌生的女童，他见此顿时心中暗道不妙，担心其人使诈，连忙扬声制止。

　　郑李黄倒想护着滑到在地的总角小厮，可他甫一动手，便知自己遇到了劲敌，即便怀疑一旁的女童是否也会加害于人，他也分身乏术，无瑕兼顾另一人的安危了。

　　好在香儿紧要关头颇为惜命，他当即便胆小怕事地往边上躲，连那满箱子的珍稀药材都不在意了，只顾举着箱子挡在自己身前。

　　他爬到厨房外的墙边，得以喘息之后，又忍不住好奇地从小箱子后头歪出半长脸来。

　　香儿不懂武学，见两人交战，各自身负奇妙武功，划来划去，霎时间便眼花缭乱，直叫旁人看得瞠目结舌，惊魂未定。

　　郑李黄随身一柄铁杵行走江湖，眼下对上的古怪老妇仅一根拄拐的木杖，两人分执兵器，杵杖相交，“当”的一声，震得在场的香儿两耳“嗡嗡”作响，可他又无法腾出手来捂耳朵。

　　郑李黄虎口隐隐发痛，看着眼前毫发无伤的老妇，心下惊骇，更是万分不敢轻敌。

　　他一向自诩臂力过人，使得了铁杵、摸得了虎爪，就算内功不比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亦是天资尚有，举重若轻，自取所长。可今日他却被这名老妇的木拐杖震退了半步。

　　围观的香儿当然不知郑李黄心中所撼，他只看见这两人杵杖生风，你来我往，不一会儿一阵巨响，才刚交上手的两人右忽地分开来了。

　　只见那客大娘停手后，又是一副颤颤巍巍的老妇模样，香儿暗自咂舌，想必小爷和李大爷也不曾看出这客大娘竟有如此不为人知的身手。

　　此时，她又将那毫不起眼的拐杖杵在地上，中气十足地喝道：“你这小儿，师从何处，为何多管闲事，从实招来！”

　　她问的不是香儿，而是郑李黄。

　　郑李黄行走江湖多年，早就不是香儿一般的年纪了，真是许久未被人如此小看。他又不善言辞，闻言只冷冷地道：“我还未问你是何人，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那客大娘眼皮一翻，冷笑道：“无知小儿。”

　　郑李黄见她对自己满脸不屑一顾的模样，不由也心生怒气。他虽非出自名门大家，但自认也并非邪门歪道之流，都是江湖中人，身手自是会有高下之分，这老妇何必对他如此鄙夷。

　　“尔等小辈，若是不服，只管进招。”

　　郑李黄闻言，心中怒气更盛，手握铁杵扬空攻去。

　　刹那间尘土飞扬，风声呼呼，木屑横飞……

　　两人正于厨房外鏖战，李大迟来一步，见郑李黄竟和另一人缠斗在一起，激战方酣，毫无停手的意味，而不远处正是那用一小箱子护身躲在墙角根的香儿，旁边并无小爷的身影。

　　嗳呀！李大一咬牙，拼死沿着墙根躬身路过战局，跑到香儿跟前，二话不说揪住这总角小厮的领子，气急败坏地问道：“小爷呢？”

　　香儿的耳朵刚被震得嗡嗡响，与李大面面相视后，都没回过神来：“什么？”

　　李大恨不得也给他脑袋一个棒槌。

　　香儿依照他的口型，一脸疑惑道：“小爷？小爷不是清早便点了评话曲子吗？”

　　李大见他如此不成气候，火冒三丈地质问他：“你跑哪去了？”

　　香儿抱着怀里的小木箱，一脸无辜道：“许是小爷也躲起来了？”

　　李大可做不到他如此宽心，眼下郑李黄都同人打起来了，府上生了这么大的乱子，小爷又正巧不见人影，他怎能不心惊胆战、惶惶不安。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郑李黄忽然大喝一声，拼尽全力，借铁杵之坚固，终于将那客大娘的木拐杖劈得一分为二，分崩离析。

　　可惜好景不长，那客大娘没了趁手的兵器，竟随后挑起柴火堆上的木块，握在枯槁的手中，稍稍一拨，地上的石子纷飞，同时朝郑李黄攻去！

　　郑李黄从未见过如此石子阵，自知躲闪不急，便单脚原地划过半圈，站稳马步，打算硬抗。与此同时一掌将铁杵插^进脚边土里，以此稳住身形。

　　李大和香儿转头一看，正瞧见那平日颇为勇莽的郑李黄被客大娘用石子砸得浑身上下无孔不入。这时他们两人也瞧出了郑李黄似是不敌对方之武力。

　　情急时刻，客大娘忽又攻势放缓，停下手来，朝眼前坚持不退的郑李黄喝道：“你是蒙古人？”

　　她问得莫名其妙，在场众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香儿，他见郑李黄不敌深藏不露的客大娘，也是心急，便大着胆子替郑李黄应了一声：“什么蒙古人？才不是！他是南边人！”

　　客大娘怎还认错人了呢。

　　李大连忙捂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嘴！瞪了他一眼：不要命了？

　　眼下甭管客大娘有没有认错郑李黄，他们才是真看错了这老妇。李大一想到他们随小爷搬来此处原是图一个清净，如今宅院里却混进了这么一个古怪老妇，真当是徒惹是非、吉凶难料。

　　“南边人？”客大娘似乎并不信香儿所言，她咧嘴一笑，“他长得如此，若不是异族人，也至少是个‘串儿’。”

　　郑李黄怎会听不懂她拿论猫狗牲畜的言辞来挤兑他，他愤然作色，伸手拔起地上的铁杵，杵掌齐发，只想与其恶斗一场。

　　“怎办？”香儿见此急了，惊慌失措地看向李大。

　　李大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他瞥见一旁那个面生的丫头，立即问香儿道：“她是何人？”

　　香儿实则也不大清楚前因后果，唯有将自己方才刚来厨房时的情形交代给李大。

　　此时郑李黄和客大娘打得不可开交，又眼见他不敌客大娘，眼瞧着再这么下去，不仅郑李黄会落败，厨房这儿的动静也会招来别人，李大听了香儿所言后，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小丫头。

　　香儿也低声疑惑：“这丫头是客大娘的孙女？”

　　李大摇头。他先前雇客大娘时，她曾说她儿子无后。而且这客大娘生得面容丑陋，同那小丫头的轮廓毫不相像。

　　香儿见李大神色一变，他如有所悟，惊讶地拦住想要动手的李大：“你做甚？”

　　难不成他想一不做二不休，用那丫头胁迫客大娘停手、免得郑李黄终究不敌对手？

　　香儿箱子都顾不得了，双手抱住想要铤而走险的李大，不想他如此乱来。

　　李大却想的是，眼下小爷不知去向，他得叫郑李黄帮忙，因此郑李黄不能败在对方手里，他不能让客大娘重伤郑李黄。

　　香儿头一回见李大如此执拗，这下也总算明白了方才他口中所言“小爷不见了”的十万火急，但他还是紧紧抱住了李大，拼命拦住他的躁动：“老郑本就打不过她！你再横插一脚，你若再惹怒了她，岂不是白费力气！”

　　郑李黄刚被陌生老妇言语羞辱，这时打斗之间还听见那总角小厮也不看好他，他一时间越发悲愤交加，恨不得拿出毕生所学与这老妖婆决一死战！

　　客大娘见他如此较真，桀桀冷笑，随之又操起一根根柴火，以柴为杖，随手一抖，劈向铁杵，再而一横，左右夹击不止，还发掌助威，使得郑李黄应接不暇，他每用铁杵挡过一块木柴，脚下便后退一小步，显得这老妇既像是对他手下留情，又像是对他故意羞辱。

　　半空中石子柴火乱飞一气，李大香儿眼看郑李黄不妙，后者也像是被逼无奈，顶着露出破绽的风险也使出了绝命一击的杀招，双手虎虎生风，舞着铁杵狠狠劈向那客大娘——

　　李大挣扎着推开香儿，低吼道：“再不救人，何时才能寻到小爷？！”

　　香儿怔愣，眨了眨眼，看向了他的身后。

　　李大正要动手去抓那小丫头作为要挟，不由随他的目光回了一下头，随即也怔愣在了原地。

　　冬风猎猎，丝绦飞扬，所谓伊人，由远及近。

　　时人皆识飘逸羽衣，权贵尤爱羽缎皮草。皮靴下风风火火，俏容颜面带娇怒，走近前来都不理睬他两墙边二人，手中正也拿着一块粗^长柴火，走到正在交战的两人跟前，一边躲着石子一边气势汹汹地吼道：“都给我停下来！”

　　……谁理他啊。

　　李大和香儿倒是如梦初醒，吓得恨不得挺身而出，护在自家小爷跟前。

　　“嗳？我叫你们都给我停！下！来！”

　　只见这仙气飘飘的“姑娘”气得抬脚就要冲过去，李大和香儿彻底大惊失色，半软的腿脚冲了过去。

　　好在这时，打斗中的二人闻声不约而同停下了各自的动作。

　　郑李黄是因听到熟悉的声音，头皮发麻，不得已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而客大娘则是因从未听过如此颐指气使的口气，倒要看看是谁在此不知天高地厚。

　　她转头一看，见是一个白净俊俏的小丫头，正气得满脸通红，俏生生地举着一块木柴问他们二人：“是不是你们丢来的？”

　　打搅了他和妹妹的大好时光，真当可恶！

　　李大和香儿冒死上前，想来拉走他。

　　他一把推开他两，上前打量郑李黄和客大娘二人，而后目光锁住客大娘的双手，认清了是谁丢的木柴。

　　“是你？好啊！你们倒是玩起柴火来了？”他怒气不小，面色执拗，冲着客大娘试问。

　　客大娘闻言晃了晃神，她还未到真老眼昏花的时候，稍稍有些犹豫不定地皱眉问道：“你是男是女？”

　　——“你是与不是？”

　　客大娘气笑，转而朝身后的阿花说道：“可瞧见了？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在场被点名的李大香儿和郑李黄皆是一凛。

　　唯有剩下一人，怒目而视道：“你乱丢柴火，难道便是好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