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过客》盈木无息

18、药和病

　　舒向阳被柔和的力量托起，本已没有动静的胸口轻轻起伏，安丽娜惊喜不已，猜测着缘由四处张望寻找恩人，却被通关的门从下往上被动传送出去。
　　周围的场景越发柔化模糊，诡本易主的转换已经快接近尾声。
　　“咳咳。”阿净终于压制不住难受，咳了起来，他的手死死抓着洛玉的衣袖，稳住身形间被洛玉扶下，抬眼看着那在梦里描绘过千万遍的容颜，隐蔽的心思再次冒头，可他已经……
　　“我终于明白你当初的心情，身怀力量却不能施展分毫，原来是这种感觉。”他伸手想要触碰，却又迟疑着缓慢，如这呢喃清清浅浅，半藏着渴望，洛玉看见他悬空的手，不等他接着犹豫，便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阿净反复聚焦的眼眸亮了亮，“哥哥，我可以给你戴花吗？”
　　“嗯。”
　　得了同意，阿净愉悦得像个不知事的孩子，刚将花朵捏在手中，余光却见席青松拿出一盏留魂灯就要点燃，他立刻阻止，“别点！”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语气，他解释：“不用浪费，诡本易主本就需要前诡主以灵魂做燃料才能动根底里的法则，我的灵魂早在你们进来前就没了。”
　　洛玉扶着他的手收着力，又有些僵硬。
　　他是知道的，在猜出阿净是诡主后就通过粒子比对知道他没了灵魂，与其他给诡物一样最多只有意识，可他没亲口承认前，他原可以当这是他经验不足的失误判断，但现在，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阿净看出洛玉的情绪，连忙抓住他的手臂，却反稳不住身形摔进他怀里：“这样也好，这样就没有人能拿我威胁哥哥了。”
　　他用力到发抖，尽力让自己显得平稳。
　　洛玉一直盯着他如何看不出来，浓重的无力感笼罩他全身，心头苦涩漫散，轻声问：“阿净，你的花呢？”
　　可阿净像是刚才那一下耗去了记忆的力气，显露出几分迷茫，皱起眉片刻又使劲睁大眼睛，接着身体开始颤抖，“哥哥！”
　　洛玉立刻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失去光泽，竟是不聚焦了，赶紧出声，“我在。”
　　“我……我的意识好像要被瓦解了。”阿净惊慌起来，死死地盯着洛玉，明显是看得到他的，但瞳孔开始涣散，又像是看不到，陷入魔怔般又有了些异样的活力，“哥哥，不要丢下我！”
　　洛玉看着他突然变得极力克制又疯狂挣扎的神态，觉得喉咙从未这样哽的慌，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席青松，像极了迷路的小鹿，眼里都是仓皇。
　　席青松将手放在阿净肩上，尝试将内力输过去，“阿净，我们都在，不要害怕，深呼吸。”
　　阿净再次清明，却忽然防备起来，“来了！”
　　什么来了？
　　很快，洛玉也察觉到奇异的空间波动在瞬息间凝成一条空间缝隙，有一个高挑美人从中飞出，高饱和红色长卷发十分亮眼。
　　洛玉一怔，苏不挽？
　　这时，死死抓着他的少年忽然动了，他像是猛地回过神，半虚的黑色本体散发出可怕的气息，从中凝聚的黑色水珠在此刻拉扯成极为锋利的利器，猛地朝苏不挽射去。
　　苏不挽看都没看，一步凭空消失，下一瞬直接来到洛玉面前，轻易躲开了攻击。
　　这回离得更近，阿净没有丝毫犹豫，将洛玉推向席青松，本体旁的空间开始扭曲，本不传温的空间居然攀起高温。
　　席青松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护着洛玉用刀劈开空间。
　　“阿净！”洛玉有粒子帮忙，也将这一幕看的一清二楚，刚想说他认识这人，却见苏不挽伸手点在阿净额头上。
　　随即，升高温度的空间停在那个温度上不再攀升，阿净背对着他们停下了所有动作，在苏不挽轻推之下往后仰倒，却也只有个趋势，随后就像尘土落入风眼，化作星星点点飞散，隐没在已经全白的空间里。
　　而苏不挽仿佛只是挥散了烟尘，很自然地看向洛玉。
　　“玉美人，我来接你了。”
　　洛玉被席青松抱在怀里，随着席青松的动作在瞬息间拉远和苏不挽的距离，眼睛已经看不到人，这句话却轻易落进他耳朵里，他脑海中瞬间形成一道指令——
　　他要跟苏不挽走。
　　不！洛玉很快反应过来，他不可以跟她走，阿净死了，阿净被……
　　冲突的念头攻击着脑袋，巨大的眩晕在眼前激荡，粒子猛地乱飞，飞得他恶心想吐，眼睛只是因头疼眯下却再也扒拉不开，只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
　　随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们到了常红，可苏不挽轻易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对他招招手，喊他过去，于是他推开席青松，要走到苏不挽面前。
　　席青松拦着他，像是在说什么，他听不到席青松的话，却听见苏不挽夸赞常红很漂亮的声音，随后那只拉住他的手不见了，席青松也不见了，只剩苏不挽，哦，原来他被带离常红。
　　这个梦看着还算完整，却给他碎碎的感觉不太舒服，浑浑噩噩有点头疼，直到有什么碰到他的唇，他下意识去抓住，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
　　他抓住了苏不挽的手腕，她坐在床头，席青松不见踪影，看四周模样，竟是苏不挽别墅里他的房间。
　　“醒了就吃药。”苏不挽抽回手，把一颗晶亮半透的黄色糖果放在洛玉手上，随后拿出一个十分好看的湖蓝手工缩口袋，放在被子上。
　　“新改良的药物，我弄成了糖果的样子，喜欢吧。”
　　洛玉打开缩口袋，果然看见许多晶莹剔透的漂亮糖果，他将手里那颗塞进嘴里，苦味在嘴里溢散，熟悉的闷疼在胸口泛起，和还没缓过来的情绪交织成麻木。
　　眼前已经快失控的粒子立即消掉一大半，药效比之前的更好了。
　　“你为什么要杀阿净？”
　　苏不挽瞪大眼睛，“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他本来就自我献祭，命早没了，又非要求死，我只是成全罢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洛玉道：“我突然出现在那个诡本里，又先后遇到席青松和阿净，是你干的。”
　　最开始洛玉并没有怀疑她，可他并不知道离开别墅的方法，这儿又是苏不挽的地盘。再加上也读过些书，知道外边有多少人，在巧合地遇到席青松后又听到阿净有目的的靠近后，唯一能有机会做到这一切的就只有苏不挽。
　　“是我。”苏不挽大方承认。
　　“为什么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你，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你复活后只有一年的生命，如今已经过去九个月，要延续需要一些特殊手段，于是我找来了他们，想让他们拉扯你的心绪，谁知道他们一个两个都不入套。”
　　洛玉没懂这个“拉扯心绪”是怎么样的拉扯法，但直觉他最好别问。
　　“既然如此就别折腾了，三个月就三个月吧，我能来一遭已经足够，短一点也没什么。”
　　他低下眼眸，将衣袖里柔捏着的东西拿出，是那朵愿康花。
　　它原本在精灵身上，被送给他后他又送给了阿净，最后又在分离时刻被阿净塞回他的衣袖。
　　“胡说什么呢！你本来可以不死的！”苏不挽手撑在床上直视他，“既然那个诡主已死，我们可以换个法子，你可以成为诡王去和那个人类作对，他有自己的势力你就可以去对他的势力动手，和他成为敌人又有那样的过去，不出三个月必定能拉扯得你活力回归正常值，这样你的生命就能延续下去。”
　　洛玉身上有种很奇怪的衰败，哪怕是复活换壳也阻止不了，苏不挽研究了两个月，确认他必须高爱高恨才能让他体内形成能制衡衰败的活力循环，但洛玉的本性太淡，即便本有着从意识里延展出的高敏特性，也只会在遇事时情绪激动一阵，很快又会回归平静，能让其持续到形成合适的活力循环在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
　　“这不合适。”洛玉轻轻捋展花瓣，“本来就只是我的事，何必牵扯别人。”
　　“这当然合适，能解决你的病甚至是为你牺牲是他们的荣幸！”苏不挽很是不满，“无论是个人还是势力，只要你想，我可以给你一比一复刻出无数个来，犯不着惦记。”
　　洛玉明白说不通，直言：“我拒绝。”
　　苏不挽沉下脸，“拒绝无效，我是你当下一切考量的第一顺位，你必须听我的！”
　　从窗外吹来的微风停了，原本舒爽的空气越发沉闷，这是苏不挽有意识压制脾气外显的结果。
　　洛玉看向她，红唇显御，张扬的发色之下是一张能撑起场面的美艳面庞，像黑夜里的玫瑰，美貌又危险，这样一个人在他面前却总有些孩子气的霸道，仿佛吃定她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听见心里那道让自己顺从苏不挽的声音，洛玉垂眸，用双手把花儿包裹住。
　　“苏不挽，你说得对，我总是无法拒绝你，可就像你从未愿意告诉我关于我的过去和种族那样，我也有我的底线，如若这就是活下来的代价，我想，这三个月或许也不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