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踏山河焉渡神魔》随安真君

46、第四十六章：血河劫（壹）

　　陆辰淼看到绫仙圣的反应，全身紧绷起来：“如何？”

　　“这印记里，居然有源自溟族的玄力，”绫仙圣看着自己的指间，那里萦绕着浅紫色玄流，还在隐隐发热：“陆公子，我问你，肖长悦的肖，是否出自苍临肖氏？”

　　陆辰淼点点头：“他时肖府的独子。”

　　“果然...”绫仙圣放下手，看着昏迷不醒的肖长悦，眼里流露喜色：“都长这么大了。”

　　陆辰淼云里雾里：“您认得他？”

　　绫仙圣笑了一声：“何止是认得，我们啊，血脉相通。”

　　“血脉相通？”陆辰淼彻底想不明白了。这个绫仙圣好像故意想把他搞得满面问好似的，说话只说一半。

　　“先不说这个了，”绫仙圣摆摆手：“我先跟你讲讲他的情况吧。他后颈的这种印记名叫镇钿，顾名思义，作用便是镇压，镇压的就是邪血巫咒，一定程度上起到防止发作的效果。镇钿每隔半年就需巩固一次，需要至少三名仙修高手合力完成。那个过程，非常痛苦，有如泰山碾体。一旦巩固不及时，又不幸发作，身体承受不住，就会丧命。”

　　她上次见肖长悦时，后者刚出生，这件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十六年，再提起来心里就不会有多大波澜，但陆辰淼才刚刚知道。

　　肖长悦从未跟他提起半字，此前陆辰淼真就以为，他成日嘻嘻哈哈活蹦乱跳的，要么就是小时候调皮捣蛋惯了，要么就是十六年来，在毫无忧虑和伤痛下度过，不论做什么事，都有人替他兜底，天塌不下来，才能养成肖长悦这种看似万事不愁的性子。

　　还在界吟山的时候，陆辰淼就很羡慕肖长悦，羡慕他天资聪颖天赋异禀同时，家庭和美，性情豁然，许多人愿意跟他亲近。殊不知这样一个人背后，承受了太多太多人无法承受的苦楚，没人能在世上毫无坎坷与悲哀地活着。邪血巫咒就像一只随时可能夺走他性命的寄生毒虫，陆辰淼扪心自问，比起肖长悦，他那点解不开的心结又算什么？

　　见陆辰淼面色凝重，绫仙圣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原名姬雀因，是溟族人，隐姓埋名在绫仙阁多年，搜寻溟光石下落，不幸多年未果。原本打算上月就回趟溟族，恰逢苍临突发变故。因阿姐身处苍临，我日夜忧心，但那时苍临封城不便出入，我只好继续留在邻疆。紧随其后，叶湫派也有了动作，我只好继续调查，想不到，这一查，竟让我见到了十六年未见的小外甥。”

　　陆辰淼恍然：“您是肖夫人的胞妹，长悦的小姨？”

　　可这女子明明看上去格外年轻，说与他们同龄都未必有人怀疑。

　　姬雀因点头：“陆少主是觉得光看外表着实不像吧，其实我跟澈儿只差八岁，再加上接任了姐姐的圣女道，终日沐浴神晖，长生不老不死，瞧上去，兴许再年轻几分。”

　　圣女也算是溟族一大特色。肖夫人本名姬明因，曾是溟族圣女，为帮助溟神寻找复苏苍神的方法，来到苍境。那时候肖氏还不是苍临四氏之一，柳氏把控四氏商道百年，为圣山和族域提供玄器与各种珍宝，肖家不过是苍临城边一个小门户，靠为柳氏制作各种玄器配件和供应材料为生。

　　正因肖家世代以此作为经济来源，经百年沉淀和积累，对各色玄器材料等物的掌握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为了上百年家业安定，肖家祖辈选择隐蔽锋芒，不显山露水，直到肖纳怀这一代。

　　他自小对各种玄器有浓厚兴趣，总是偷家里剩下的“宝贝”，结合书籍和奇思妙想，设计出各式各样从未有过的玄器图纸。其父肖信林面上教育儿子当作日常消遣即可，千万别把心窍迷了进去，也不能出去四处宣扬，背地里好奇肖纳怀究竟有多少能耐，悄悄顺了张图纸试炼完后，大为震惊。玄器品级虽不高，胜在脱离了刻板条框，可谓镂冰劚雪。几种不同玄性的材料巧妙相融，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效果。

　　肖纳怀大些后，想把这些年设计的玄器发扬光大，又怕违背肖家百年来深藏不露的宗旨。于是他想出一个两全之法——绝尘市。

　　这是一座建立在世外的幻象空间，里面所交易的东西都是些奇珍异宝，也不乏几乎无人知晓的异事情报。

　　肖纳怀和姬明喑就是在绝尘市相遇的。

　　这些都是昨天姬雀因告诉他的。思绪飘回来，现实不过才一瞬，他看到肖长悦坐在床上左右张望：“先喝药吧，冷了疗药效就弱了。”

　　肖长悦干脆不纠结陆辰淼真不知道邪血巫咒的事了，收回左顾右盼的视线，看到陆辰淼把药碗递到他眼前。看着汤碗里满满的药，心想一定很重，外加他玄力透支过度，通身上下像拆了骨架的风筝，软趴趴的提不上力。于是计上心来，想逗逗陆月仙，有气无力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能自己喝吗…”

　　陆辰淼似乎稍稍想了想，看肖长悦满面憔悴，真就舀起一勺，吹几口气，送到肖长悦嘴边。

　　肖长悦在心里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陆辰淼会这么爽快，药气蔓延唇边，他想拿过汤勺，陆辰淼却缩了缩，不允许他反悔了，眼神认真又坚定。事已至此，肖长悦只好张开嘴，把药汤慢慢嗦了进去，苦的五官扭曲。陆辰淼每口前都会仔细吹凉，你一勺我一口，房间里只有碗勺碰撞和喝药的声音，满满一碗很快就见了底。

　　此时，房外传来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刚落回枝头的鸟儿再次扑棱翅膀逃走，随后，房门砰地开了。

　　肖长悦药咽的太急，呛得面红耳赤，陆辰淼慌忙放下药碗，直接用袖子替他擦拭嘴角，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后背。

　　推门而入的是姬雀因，陆辰淼把药端去好一阵，没见回来，她以为出了问题，迫不及待赶过来，看见床头二人举止亲密。姬雀因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若无其事迈了进去。

　　肖长悦抬眼就看见来者，偏头轻声问陆辰淼：“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陆辰淼思索片刻才道：“恩人，绫仙阁中的绫仙圣。”

　　肖长悦哦了一声，十分激动：“祁樾私会的美女姐姐？！”

　　陆辰淼嘴角一抽，话虽这么说没错，但是...紧接着，姬雀因就像一缕烟，不等眨眼就飘到床边，给了肖长悦一记暴栗。

　　“啊！嘶...”肖长悦吃痛捂住头，眼泪星子都要出来了。

　　姬雀因双手抱胸：“臭小子，知道我是谁嘛？”

　　肖长悦还揉着痛处：“我知道，救命恩人嘛，叶湫府里，就是你制造烟雾把我们救出去的。”他想起来了，彻底昏迷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名女子的身影。

　　见肖长悦这幅被教训的样子，陆辰淼微微偏过头偷笑，心想他小时候应该没少挨打，继而回过头，把姬雀因安插在叶湫府卧底一事详细告知。

　　“原来如此。”肖长悦突然想起还没给这位恩人道谢，掀背就要下床行神礼。

　　姬雀因连忙阻止，陆辰淼负责把人摁回床上。

　　“不必跟我如此客气，我救你，天经地义。”姬雀因看着肖长悦，只觉越看越喜欢：“不愧是明喑的孩子，长的有七分相似，机灵劲儿也跟她以前如出一辙，这么多年不见，软软糯糯的小公子长的如此俊俏动人，不知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呢。”

　　猝不及防的，肖长悦感觉自己被调戏了，什么动人纤长，口水一咽，双颊不自觉泛烫：“倒，倒也没那么夸张。”

　　姬雀因觉得好玩儿，还想继续逗下去，肖长悦却反应很快：“你认得我娘，你究竟是何人？”

　　其实，肖长悦从一开始就觉得姬雀因看着，跟她娘亲有几分神似，

　　“我自然认得，不光认得，还亲密无间。你知道的，你娘是溟族人，本名姬明因，我也是溟族人，原名姬雀因，绫仙圣不过是个假身份。当年我还是看着姐姐辛辛苦苦产下你的，可惜不久后就被溟族召回，不然，你也不至于不认得我这个小姨。”

　　肖长悦不是全然不信她的话，只是太突然了，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下意识转向陆辰淼，满目疑问，后者接收到他的眼神，轻轻点首。

　　这么说，娘好像确实提起过自己还有个妹妹，只是住在很远的地方，几乎见不上面。难不成，正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没比自己大多少的绯衣女子？

　　陆辰淼看肖长悦依旧举棋不定，忍不住开口：“长悦，她没有骗你，只是因为修了溟族圣女道，才看上去格外年轻。”

　　其实在陆辰淼朝他点头的时候，他就基本相信了，只是还差了那么点说服力：“你可有鲲鹏曲玉？”

　　姬雀因立即从袖里取出一串饰物，一块雕刻大鹏遨游纹的曲玉垂于绳下。

　　姬明因手里就有块一模一样的，只是玉面雕的是鲲纹，她说另一块鹏纹曲玉就在她远在故乡的妹妹身上。

　　至此，姬雀因的身份无疑。

　　她得意一笑：“快快快，小外甥，叫声小姨听听。”

　　陆辰淼轻叹口气，他算是知道肖长悦这性子到底随谁了。

　　只是这场认亲仪式还未完成，祁樾、慕青晷就先后踏进屋中，刚还宽敞静谧的竹舍瞬间变得拥挤。

　　但看两人神色，没有丝毫轻松，皆是布满阴云。

　　“叶湫府出事了。”祁樾一进来就急不可耐道。

　　闻言，姬雀因色变，暂且把认亲一事丢在一边：“怎么回事？可是潺娘出手了？”

　　“说来也怪，你安插在叶湫府的人明明尽数撤回，准备今夜按原计划摧毁潺娘的秘术。可我刚刚收到一封密函，没有标注署名，内容说潺娘身份有假，她的真实身份是森罗四刹之一的寒刹，潜伏邻疆是为了跟魔孽里应外合。他们蓄谋已久，只为有朝一击垮叶湫派，攻陷整座邻疆城！”祁樾因焦急口渴，说完直接拿过肖长悦的药碗，满上冷水一口气干了。

　　陆辰淼相比之下淡定些，拿过祁樾手里的密函扫了几眼：“既是森罗四刹，就没那么好糊弄。也许她早就发现潜伏在叶湫府的细作，你们发现的秘术多半是她用来混淆视听的假象。信中说她真正的目的是要让叶湫派上下乃至整座邻疆的百姓，都被十二血瞳阵滋养出来邪物侵蚀干净。”

　　十二血瞳阵！

　　这个名字让肖长悦心腔猛一咯噔，不住心悸起来，恰时，众人不约而同想到几人之中唯一的阵修肖长悦，齐刷刷把目光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