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踏山河焉渡神魔》随安真君

31、第三十一章：鬼游影（贰）

　　常理讲，被亡魂穿过身体，没多大感觉，也会有股凉意，像阴间来的风拂过。肖长悦没感觉到凉意，但在跟游魂交错一刹那，似乎产生短暂的玄力共鸣。

　　活人跟亡魂已经是两个世界的生灵了，怎么可能发生玄力共鸣，何况薰山脚下埋葬的都是普通百姓，生前压根没有修炼过。

　　肖长悦隐约预感此事没那么简单，也许他们起先的方向就错了：“这些东西，根本不是鬼魂，难怪凶盖完好无损也不凑效。”

　　“此言何意？”陆辰淼还没跟“游魂”接触过，不明所以。

　　“是了！”肖长悦一说，祁樾茅塞顿开：“它们就像看不见我们一样，刚才穿过去的时候，我没感到一丝冷意。就像村外的雾霾，开始我们都以为是灵霾，最后发现不是。好比这些东西，咱们都自然而然认成鬼魂，却没有想过，他们本来就不是。”

　　肖长悦纳闷，走到祁樾身边问：“你如此确定，仅单凭这两点？”

　　“不然呢，你难不成还有其他依据？”祁樾莫名其妙。

　　“当然有！这么明显的玄力共鸣，你没感觉到吗。”肖长悦以为祁樾又在跟他说笑。

　　“啊？”祁樾好不容易明白些许，又懵了：“你逗我呢肖长悦！”

　　陆辰淼从两人对话间听出端倪，自主挡在一个“游魂”面前，任其穿过去，确实没有玄力共鸣。

　　“肖长悦，是不是你的错觉？”祁樾看见陆辰淼朝他们摇头。

　　“是啊肖公子，只有两者之间存在相同性质的玄力，亦或同族之间，才可能摩擦出玄力共鸣。这些东西来路不明，或许真是你感觉错了。”慕青晷道。

　　除了肖长悦，三个人都没感觉到玄力共鸣，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出错，就近找到一只“游魂”，直接探手进去。这个举动，“游魂”竟不动了，站在原地任他捅。

　　肖长悦感受玄力波动，经脉间有弱弱嗡鸣声，继而蔓延全身。这次接触时间较长，共鸣比方才强烈的多。这下他必须确定，他跟这些“游魂”之间切切实实有玄力共鸣。

　　这绝对不是错觉，但他为何能和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产生共鸣？

　　“我也不清楚什么原因，”他低头看自己掌心，那里浅浅凝出一团玄气。俄然，所有游魂倏地淡了下去，比刚才透明许多，即将消散的样子：“我认为明日，有必要上薰山看看，这座村太古怪了，灵霾不是灵霾，游魂不是游魂，可能还藏着别的什么。”

　　祁樾窜到肖长悦身侧，捉住他的手仔细翻看，玄气已经收起，院里的游魂也消失殆尽。

　　什么情况，肖长悦背着他们悄悄学了新招儿？

　　翌日天色沉蒙，早间地上泥沙还是湿的，一沓沓黏在地上。昨夜突降暴雨，陆辰淼不得已只好跟肖长悦进屋歇息，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天渐明的时候，才勉强浅眠一小会。他才开门而出，险些一脚踩进门口的泥水坑，有惊无险，幸好收的及时。否则昨晚好不容易擦干净的白靴，又要毁于一旦。

　　院里潮湿和泥草的气息里，夹杂了股鲜香，由于陆辰淼几乎彻夜未眠，起的最晚。寻香看去，熟悉的大石墩边新搭了座火架，上面挂了只锅子，不只从哪搞来的。锅里香气腾腾，在煮吃的。

　　肖长悦一个人守在锅边，看见陆辰淼出屋，兴奋招呼他过来。陆辰淼没事做，索性走过去看了眼锅里：

　　“你在煮什么？”

　　“香吧，我跟祁樾天刚亮就出门，附近有条溪，我们捉了几条鲫鱼，听慕兄建议，加上祁樾的秘制佐料，再把馅饼掰成小块丢进去一块煮，就快出炉啦，陆少主且好好品尝。”肖长悦还不忘调侃：“昨晚睡前还跟祁樾打赌今天谁起的最晚，想不到竟是陆少主，咱俩都没猜对，不亏不欠，扯平了。”

　　肖长悦一激动，忘记看锅，陆辰淼见锅里的汤沸腾，快要溢出来，提醒道：“注意火力。”

　　肖长悦手忙脚乱，赶紧拿起边上一碗水去泼，行为举止上看，完全是不谙世事，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

　　陆辰淼看不下去，指尖绕出清水，流向锅底灭了火。

　　“你不是会炊食吗？”陆辰淼问。

　　“谁跟你说我会的，这方面我没啥天分。”肖长悦给陆辰淼盛汤：“你是说昨天的烤山鸡？那玩意儿是被祁樾摁头学的，练了不下几百次才做的像样。吃到我独立做的烤鸡，你还是头一个。”

　　陆辰淼接过碗，汤浓稠鲜美，里面有大块鱼肉，泡松软的馅饼块，陆辰淼未曾吃过这种正宗的山珍野味。

　　碗勺是肖长悦在神鹤黑玉纳佩里搜到的，临行前，肖纳怀要他带上这只纳佩，里面储存了很多可能用的到的东西，想不到如此全面。这只纳佩的收纳极限，也远超一般品级的玄器。

　　“’游魂’显然不是苍境的东西，除了玄力共鸣，我还能感觉到它们的玄力波动。”肖长悦严肃下来。

　　陆辰淼喝了一口汤，记得昨晚肖长悦和“游魂”之间的微妙联系，一整晚，他反复琢磨过各种可能性，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所以担忧肖长悦会因此受到负面影响。

　　以至于上薰山时，陆辰淼一直故作自然地跟肖长悦并肩前行，肖长悦加快些步伐，他也若无其事地走快点，肖长悦慢下来，他就把步子迈小，时刻跟他保持并行。

　　薰山不高，他们没多久便瞧得见山顶，肖长悦和陆辰淼同时止步，此时到山顶还有一段距离，前方却没路了。

　　上山之前，他们去了趟阿茹家，询问关于薰山的详细。据阿茹说，薰山村居民除了信奉苍神，还会祭拜当地一个小神，起先是有居民上山砍柴时亲眼所见，山头有仙人作法，后来村民陆续慕名上山，没有人再见过神仙。包括第一个见到的人，也没再看见过。

　　村民皆传山顶住了位山神，不知何时降临在此，那山神极懒，位阶估计也不高，只是偶尔显灵解决些小病小患，像这次的怪事，他压根无动于衷。即便如此，还会有些村民病急乱投医，献上贡品祈求消灾。

　　薰山村一事不似血与火事件，不那么错综复杂，大多线索皆指向这座不起眼的小山。薰山对薰山村民十分重要，砍柴打猎求神都要仰仗它。若那些村民平素经常在这座山间穿行，还要去山顶供奉山神，为何这条唯一通向山顶的路是堵死的。

　　他们再三跟阿茹确认过，确实只有这一条路，且没有分岔口，所以不可能走错。

　　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山壁大幕，石阶延伸到那处戛然而止，山幕宽高足数十丈，周边树木遮天蔽日，把烈阳全然遮住，凉快倒是凉快。

　　这个山幕不对劲，没听阿茹提起过，这路很明显是被截断的，看上去古怪的很。肖长悦果断走近，伸手去碰山壁，陆辰淼握天潋的手紧了紧，肖长悦已经摸到山壁。

　　山壁触感真实，粗糙嶙峋，肖长悦在触到一瞬，里面有轰轰玄流透过臂膀传进经脉，又是玄力共鸣，比昨日要强烈的多。山壁中有玄流浑厚精纯，它们千丝万缕纵横交错，以肖长悦目前修为，只能感应到局部。

　　这个局部相比整片山壁，只是冰山一角。

　　肖长悦退了一步回来，陆辰淼赶忙问：“怎么回事？”

　　“是玄阵。”分明是他的老本行，肖长悦却愁眉不展：“我从未见过如此强悍的玄阵，只能感受到很小一部分。仅仅这小部分，就包含近百个阵子，其间玄流不计其数，这种阵仗，我只在固心塔的卷集拜读过，是目前阵修能及的最高境界——万向阵。”

　　陆辰淼包括后边二人皆沉默，他们都不通阵术，要是肖长悦也拿这万向阵没办法，他们恐怕只能止步于此。

　　“有人设下这阵阻挠我们，就是欲盖弥彰，表明往后路段暗藏玄机，我再想想办法。”肖长悦看过半座固心塔的阵书，饱汲精华，他就不信真想不出丁点头绪。

　　可他越想越觉不对，阵道的万向境界既然是千年来，阵道修达到过的最高境界，能做到的人掰掰手指足以数清。那么能在此布下万向阵的人是谁？苍境阵修稀缺，每年万人入玄门，选择阵道不足千人，还有很大一部分止步半路，目前阵道最高修为者，可想而知就是固伦，也就是他阵道上的师父。他一直不信固伦陨落的传言，因此面对这万向阵，内心升起难以言喻的感觉。

　　多多少少有些澎湃起来，肖长悦愈发觉得，万向阵后面，有对他而言，无可比拟的答案。

　　固伦曾给他挑过几本关于万向境界的书卷，只有仙修及以上修为的阵修方有这样的资本。万向阵之所以叫万向阵，字面意思，就是万数以上阵子组成，汇聚千丝万缕的玄流，形成一面举世宏大的法阵。

　　包含阵子越多，阵法越强悍。

　　但肖长悦能看出，这是一种屏障类玄阵。

　　“此阵，可破吗？”陆辰淼问肖长悦。

　　“有句话说的好，天下无不破之阵，有的不过难易之别。”肖长上前几步，细看这罕世之阵，他只能看见其间百来个阵子。

　　他这人闲来无事就爱琢磨，关于修为悬殊的情况下，能破开万象阵的办法，他没少琢磨过。结果时而夜里睡不着时，真被他琢磨出一点苗头。

　　之前一直没有试验机会，眼下正是时机。

　　肖长悦记下那小部分玄阵构造，快速用玄力拟造出来，给了陆辰淼等人各一份。

　　祁樾最头大这种杂乱无章的东西：“肖长悦，你给我这个做甚，难不成指望我帮你破阵？”

　　“天呐，这就是玄阵真容？”慕青晷打算抽出小簿临摹下来。

　　肖长悦：“万向阵远不止这般，我传给你们的，只是不足百分之一的小部分，以我目前修为，只能看到这一小部分。”

　　“难怪世间阵修罕见，不到百分之一就如此繁复，简直…”慕青晷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句表达。

　　“天下各道皆不易，且看天赐和良机吧。”陆辰淼平声感慨。

　　肖长悦点头认同：“对，就是这个理。”

　　“我之所以给你们看这局部，不是要你们破阵，是要你们跟我一同破阵，”肖长悦开始讲解：“你们仔细观察，不难发现阵子的作用就是连接玄流，搭建一个框架，让空气里的玄流按照这框架排列交错，形成玄阵。看到那四处最明亮的阵子没有？是玄阵中的主要阵子。在看得到结构的前提下，要想破坏它，最直截的法子就是破坏主体阵子。”

　　“肖公子，这些阵子，怕是没那么好破坏吧？”慕青晷疑问。

　　“欸，别急，还没说完呢，”肖长悦继续道：“咱们现在这点三脚猫功夫，直接破坏阵子必然不行。所以退而求其次，堵截这些阵子间穿梭的玄流，短暂地让部分结构失效，也不是为一种策略。”

　　听上去确实是一种智取方式，但万向阵如此庞大，只堵截这么小部分，效果估计不大。祁樾心道。

　　肖长悦看出他的担忧：“拦截住那些玄流，这片玄阵的局部，就会裂开一道口子，足够一人通过，然后，我进去。”

　　听到最后一句，祁樾火气一股脑窜上来，想骂肖长悦不顾自身安危，陆辰淼抢先一步握住肖长悦手腕，神情凝重：“肖长悦，能布出万向阵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山壁后一切情况未知，你独自一人，贸然前往，凶险万分，恐怕不妥。”

　　肖长悦反手拍拍陆辰淼握住他的手背：“既是阵修所为，我去才最妥。方才我跟山壁玄力共鸣时，能感觉到是苍境的玄力，再厉害也是一族同胞，又是同道中人，不会害我的。再者我有脑子，应付不过的状况不会硬闯，放心吧。”

　　肖长悦一番说辞诚恳又在理，都到这份上，也不能因此停滞不前。陆辰淼垂眸，沉默片刻，松开肖长悦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