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乃黄花》望沙

80、《妾乃黄花》第八十章 羽化

　　刘萱打开家的后院门，想把驴车给牵出院子，可是自己的身体发飘，拽着缰绳的手里似乎没有足够的力气，好不容易的才把车子拉到院子门口，这个花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出门了，刘萱正在和驴子狼狈的僵持之间，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一把手轻轻一拽的，驴车就乖乖出门了，刘萱回头看着这个逆光中的儒雅帅气中年男子，正是宇初，他带着有面纱的斗笠，深情的望着刘萱说：“七星，好久不见，我来送你。”

　　霎时间，刘萱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千头万绪一起涌上心头，自己最不敢见的人，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宇初，情急中刘萱不由的抽泣起来了，宇初见状没有耽搁温柔的抱起刘萱说：“七星时间紧急，我们先出城，路上再细说。”

　　说完他把刘萱轻轻的放入车厢盖好了门帘，然后驾着车 朝城门外赶去。

　　宇初驾着车，在皇城传过来响彻云霄的朱棣登基大典鼓乐声中，出了应天城，出城后，宇初撩开了车帘，边赶车边问刘萱：“你这是打算去哪？”

　　刘萱抹了一下眼泪说：“我想去泰山，在那里羽化。”

　　接着刘萱不解的问：“你这么会在这里？”

　　宇初说：“我接到新帝的召唤，来参加登基大典，为他做法事。我计算着你的羽化时间就要到了，所以我来应天后没有去符箓局报道，而是在你家附近住下，看到你家有士兵守候就在等机会，想着你必定会想办法离开，猜想你这个人一辈子就是为他人着想的，一定会等到他登基时候才离开应天，不想扫了他的心情。今天看到你家的卫士都进到院宅没出来，想着你动手了，所以过来接你。”

　　刘萱担忧的说：“圣上召唤你登基大典，你不出席对你不好吧？”

　　宇初说：“他没有我还有别人，而你只有我，所以我必须送你一程。”

　　刘萱听后呜咽的说不住话来，喃喃的说：“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宇初。”

　　宇初望了一眼满头白发的刘萱说：“你值得，你值得人间最好的东西，你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和你比我很惭愧，没有力量在王权下保护你，给你一个家，让你在外漂泊一生。而我空有一生的抱负，七星该说道歉的是我。”

　　刘萱听后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和朱棣事也张不开口，何况最后还被朱棣抛弃了结局，简直是无脸的羞愧。

　　看到刘萱静默，宇初读出了刘萱的心事，宽慰她说：“其实我很感谢他给了你一段美好的时光，虽然短暂，但是毕竟是他给了你我不能给与的，你作为好女人应该收获的快乐，你不必难过，我不在乎有多少个人爱过你，你永远在我心里都是我的七星。”

　　刘萱感动的哭着说：“谢谢你，宇初，此生遇到你是我最大的福气。”

　　宇初说：“我们不是没有真诚的想在一起，毕竟和先辈的牺牲相比来言，我们牺牲了情爱也不算什么，想想张中真人，玉链真人，周典真人，你爹，我爹，席应真真人他们把能量星火传递给你，你终于不负众望帮助了他夺得天下，这样我们的道教复刻大业终于可以实现了。”

　　宇初的话很有治愈功效，刘萱逐渐停止了哭泣，悲伤也逐渐平复。看到刘萱情绪有些稳定了，张宇初关心的说：“你吃了羽化止痛丸了吗？”

　　刘萱点点头说：“吃了，谢谢你，要不是今日我痛的都下不了地，更别说出门了。”

　　宇初叹口气说：“你就是对别人太好了，师叔最了解你，早给写信就是想你及时脱身早点找个洞穴羽化，可是你竟然在助他成事后拖到半个多月之久才动身，你知道吗？现在开始你的身体会越来越轻，最后变成一团棉花。”

　　刘萱一听想起玉链真人羽化前，自己在华山顶上见到他，走路如云朵的轻飘，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刘萱感谢的说：“你知道的真多。”

　　张宇初自信的说：“当然了，我们家都有几十个羽化的真人了，所以家学渊源，我爹羽化时候就是我守着的，所以我清楚。”

　　说话间，宇初驾着马车来到了运河码头，宇初把驴车缰绳绑在码头的拴马桩上，抱起身体已经轻飘飘的刘萱朝码头船家走去，掏银子包了一条不大不小的船，带着刘萱朝泰山方向走去。

　　到了船上，宇初问船家要了好几床的棉被，铺好让刘萱躺下了，宇初伸手想握住刘萱的手，刘萱不好意思的没有脸面对宇初的真心想收回来，可是宇初温情的握住说：“不要有任何的心结，结婚的人都可以和离后再嫁，我心中不在乎你有什么过往，你是我今生永远的唯一爱人。”

　　刘萱听后心中坚强独立做成的茧一下子被击穿，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宇初轻轻的把她揽入怀里说：“七星痛快的哭一场吧，把我们红尘中的无奈都彻底的洗干净。这不是你错，也不是你的劫，我们都知道一切都是虚无，何必在意谁负了谁，谁又对不起谁，我知道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我们这样做是我们的选择。”

　　半个时辰后，刘萱终于止住了悲戚，宇初拿出手帕给刘萱擦拭眼泪，为了转移悲伤情绪开玩笑和刘萱说：“七星你早一点升天后，到了天上位列仙班的时候要为我占个位置啊，以便我们在天上作伴不再分离。”

　　刘萱听后破涕为笑的说：“天上怎么占位置啊？”

　　宇初聪明的计算说：“天上一日，人间十年，十年内道藏经书复刻的差不多了我就把我的正一道传人的位置传给我兄弟宇清，我就来天上找你。”

　　刘萱好像信服的点头憧憬起来，果然如此的话，她和宇初的分开就是一日的光景，也是不难熬的，刘萱顽皮的开玩笑说：“我才懒得排队占位置呢，不如我到天上后睡个懒觉，等你来了后一起排队。”

　　张宇初开心一笑说：“你这样也不错，就听你的，可是天上那么大，我到哪找你呢？”

　　刘萱想了想说：“我去找你爹，呵呵，你们家那么多人在天上，他们能够帮我，呵呵。”

　　张宇初看着刘萱又明媚起来，脸上也是宠溺的微笑，天上人间，未来的他们俩就可以比翼齐飞了。

　　两个人乘船走了两天后，刘萱的身体又开始疼痛起来，张宇初拿出一个止痛丸给刘萱服下，他把刘萱放在怀里，轻轻的整理她的白发，刘萱还是有小女人的心思幽怨的说：“我到了天上也是这么老吗？这样好像对你不公平。”

　　张宇初看开的说：“到时候我上天来了也是白发老翁，怕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年轻的样子，世间可以共同修仙得道的伴侣几乎没有，等我们上天了，那些单身狗的神仙还不知如何羡慕我们既做鸳鸯又作仙的呢，现在我们这样的磨难就是对我们的考验。”

　　有了宇初春风化雨的陪伴，刘萱最后人生孤苦无依的羽化之路一下子变得脉脉温情起来，刘萱依偎着宇初，看着两岸的山河风光，开始轻轻的唱民谣《望春风》

　　独夜无伴守灯下 清风对面吹

　　十七八岁未出嫁 看着少年家

　　果然标志面又白谁家人子弟

　　想要问伊惊歹势心内弹琵琶

　　想要郎君做瓮婿意爱在心内

　　等待何时君再来青春花当开

　　，

　　唱着刘萱逐渐的昏睡过去，宇初暗地给她喂了强力的止痛丸，因为他知道刘萱现在身体经脉尽碎，只有一个外形了。

　　船到了泰山附近的码头，张宇初抱着一团棉花熟睡的刘萱上岸，还没有等张宇初找了马车往泰山方向走，就见一个白发红颜的仙者飘然而至，见了宇初说：“贤孙，你来了，我等了一阵了，把她交给我吧！”

　　张宇初惊奇的问：“仙翁是？”

　　“我是张三丰，收到天上灵波说是青雷人间凡体羽化，让我送他最后一程。”

　　张宇初赶忙下跪说：“见过仙祖，我是张宇初。”

　　张三丰接过棉花团身体的刘萱双手抱在胸前说：“我知道你，青雷的使命已经完成，后面就看你的了，十年后天上见。”

　　说完人带着刘萱腾云飘远就不见了踪影。

　　朱棣坐在龙椅上正在给徐妙云举行皇后册封的仪式，看着及其奢华盛装带着皇后凤冠的徐妙云跪拜自己，朱棣心情非常激动，这一天夫贵妻荣终于圆满实现了。朱棣一抬手让徐妙云平身，就见皇后凤冠上一只凤眼里似乎有颗血泪流出来，再一定睛，血泪消失了。朱棣忽然心里有个刀在慢慢的绞，他感觉到不好，给手势让马三宝过来，让他去刘萱家里看看刘萱的情况。

　　朱棣忍住不安，表面上还是强颜欢笑的和群臣在一起，接受大家的道贺跪拜，可是内心里那种痛深深的钻出来，让他不的不借口劳累过度，回御书房休息，他有一个强烈的不详的预感，觉得无法诉说的紧张。

　　到了御书房，马三宝脸色沉重的回来，告诉刘萱不见了，只留下她以前用过的宝物和一页纸。朱棣发疯的问：“不是有士兵守着吗？怎么不见的？”

　　马三宝小心汇报说：“师父说是庆祝陛下登基给所有人喝了有蒙汗药的酒，大家都不知道她何时走的，去了那里。”

　　朱棣眼睛发红的说：“赶快紧闭城门把她给我找出来。”

　　这时候道衍来了，他在大殿下看到朱棣找马三宝出去，后来脸色又不好，马上过来看看，听说刘萱不见了，觉得事情严重。

　　道衍制止了马三宝让他先别出去，然后翻看刘萱的遗物，拿出那一页纸递给朱棣说：“七星在人世的时间到了，她不得不离开了，和那些仆役没关系。”

　　朱棣流泪读完了羽化的介绍文字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道衍诚实的说：“三年前，她被马三宝带到燕京的时候，她才知道的。”

　　朱棣痛苦的说：“她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就这么几天，她都不愿意等。”

　　道衍宽慰的说：“她是暗夜凤凰的格局，你册封皇后的时候，就是白日的凤凰得势，她要是不离开，就会破格，心性失去约束，搞不好就会成魔失去控制 ，她所以在册封当天离去，就是不想光明被黑暗反噬，天地变色。”

　　朱棣掩面终于痛苦的哭泣起来，喃喃的说：”三年前，她知道了在人间时日不多了，终于愿意和我在一起，可是我都干了些什么，伤了她的心，她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都没有珍惜，还和她玩男人的自尊，还纳了别的女人为妃，浪费了和她在一起的许多时间，她拼劲全力助我登临荣华富贵顶峰时候，她却一个人孤苦上路，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说完朱棣哭的是身体颤抖不能自己，所有的懊悔都一一的袭来，他翻看刘萱的遗物，没有一句话一个字留给自己，自己以前送给她的羽衣，她以前都说是非常的喜欢，现在都留下来没有带走，朱棣痛苦的感受到刘萱的绝决，和他分离的不留半点余温，刘萱心中的彻底冰凉山川终于让朱棣知道了，刘萱绝望和她在自己生命中意义，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道衍看到朱棣的痛苦，聪明的安慰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请陛下节哀。”

　　这时候，皇后徐妙云给朱棣请安，她收到皇后的册封后前来谢恩，朱棣低头掩面宣她进来，礼节后，徐妙云给朱棣说：“圣上今日给臣妾荣宠，臣妾万分感激，臣妾想请陛下也给燕京保卫战的三姑六婆门一个恩宠，她们那时候帮助臣妾保住了燕京城。”

　　道衍听到赶快给徐皇后使眼色，让她住嘴，可是徐妙云没有理解道衍的意思，朱棣听到三姑六婆，就想起以前徐妙云把刘萱的这些徒弟都带到燕京时候刘萱说的：“这些人我就是为殿下准备的啊。”

　　朱棣望着徐妙云，看着这个富贵荣华登峰的女人，自己给了她那么多爱，而刘萱从小就陪着自己，成全自己，用尽了她最后的青春，最后的忍让，最后的力气，风餐露宿跟着他征战。父皇用她没有俸禄，自己用她也是一样的理所当然，就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也是想着成全自己。而自己却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反而在为徐妙云的凤冠一次次的操心，为她的礼服上的纽扣给天下下诏，而刘萱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等了自己十几天，自己真的没有起心动念去亲自看看她，让她在这世界上没有了一丝可以留恋的地方，就如她那天所说：“我正好了无牵挂了。”

　　这句话 ，说明刘萱对自己是如何的绝望，而自己却毫无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应当，对刘萱的无私奉献巧取豪夺。要不是刘萱离开连一个字都没有留给自己，真的无言以对，真的是情何以堪。自己对这两个女人的态度，冰火两级的做法，这就像一个天刀一样扎进朱棣的心，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

　　就见朱棣红着眼直愣愣的看着徐妙云说：“我给了你天下女人没有的恩宠，给了你们徐家人位极人臣最高的恩宠，你还要给帮助你人的恩宠，这个天下难道就是我一个人的吗？我是欠你们所有人，做牛做马的报答你们所有的人，你就满意了？”

　　徐妙云惊愕的跪下请安：“圣上息怒，臣妾错了。”

　　朱棣冷冷的说：“你没有错，你是皇后，你今后就做好皇后的事，管好后宫的妃嫔，母仪天下。封赏不封赏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以后在社稷朝堂，我会给你无比的尊容，但是你要好自为之，不要假公济私再踩到我的红线。”

　　徐妙云惶恐的退出去，今天她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还高高兴兴的朱棣翻脸比翻书还快。

　　朱棣想留下刘萱的遗物，但是道衍说：“这个幽冥镜可是吸收了万千鬼魂在里面，是极阴的东西，会伤了陛下，由我来保管吧，我用佛教法器才能压制，其他的陛下可以留着。”

　　这时候有锦衣卫前来报告方孝孺在狱中大骂今日登基的朱棣，朱棣的痛苦正好没有地方发泄，他下令：“诛方孝孺十族，包括学生友人全部屠尽，我看天下谁还敢骂我。”

　　接着朱棣想起了济南诈降自己的铁铉，要不是刘萱的安排，自己早就葬送在铁铉的铁板之下，下令说：“给我油炸了铁铉。”

　　道衍看到没有吭声，白骨填帝心的趋势他不敢阻挡，反正天下都死了那么多人，还是自己的道教大业为主。

　　朱棣登基后，夜里再也没有了那种快乐，一到夜晚他就彻夜难眠，看到黄花就想起刘萱生前在自己怀里娇羞说的：“妾乃黄花，只要殿下一低头就能看到遍地的黄花，春天里有，夏日里有，秋日里也有。”

　　朱棣看着黄花就想到刘萱，开满山川与光同尘充满道家的概念，哪里来到那里去，功名利禄不沾身，这种可是看得见摸不着的痛苦非常磨人。道衍看在眼里担忧朱棣的身体，为了朱棣快乐起来，道衍让善于工笔画的张宇初画了几幅刘萱的人像，自己暗暗留了一幅，其他的献给朱棣让他一解相思之苦。

　　道衍借助朱棣对刘萱的思念，告诉朱棣，如果完成了刘萱的遗愿道藏经典的复刻大业，变成神仙的刘萱也许会在梦中与朱棣相会。

　　朱棣听了道衍的建议，在永乐二年就任命道衍和张宇初开始永乐大典的编纂工作，张宇初接到任务后，废寝忘食的工作，五千五百部道藏经典，每一部经书都是他一笔一画的过目校正，五年后也是积劳成疾身体也累垮了。

　　这时候锦衣卫在朱棣的授命下，终于查清了他登基大典那天，张宇初驾着驴车出了应天城，朱棣召见张宇初，宇初主动坦白说：“我是送了她最后一程，因为她在乎你，不想你登基大事受到她离开的影响，才耽误了行程，羽化特别的痛，我怕她在路上一个人痛昏过去，所以才护着她离开。”

　　朱棣听完心如刀绞的留着泪水说：“她是念着我才离开那么晚？”

　　张宇初点头说：“是的，如果提前半个月上路就没有问题。”

　　朱棣问：“你把她送那里了？”

　　张宇初：“泰山脚下，她被张三丰真人接走了。”

　　“张三丰？就是活了几百年的道家？“

　　“是的。”

　　朱棣说：“你停下你手中的工作，去泰山帮我寻找张三丰，我要知道七星去哪了。”

　　张宇初奉旨两次登泰山寻找张三丰，可是都没有找到，只拿到张三丰托道士给朱棣的一封信，朱棣只好做罢，但是张宇初从泰山回来之后，不久就羽化而去。

　　永乐五年徐皇后郁郁而终，朱棣十分伤心，暗夜的凤凰没有找到，白天的凤凰也离他而去，道衍为了振作朱棣，把私藏的刘萱的画像带给高丽使者，让他们进献美女给朱棣后宫。

　　这天高丽的美女一众在朱棣面前请安，忽然间无精打采的朱棣看到刘萱的影子，一个美丽的会吹箫的和刘萱极像的女子，灵动水汪汪的眼睛，鲶鱼嘴，一笑如同自己在最好年华遇到时刘萱的神髓，也是大脚在进献的妃嫔里面，朱棣大喜，以为永乐大典，道藏经典的完成，刘萱为了感谢他，化身人形前来与他相会。

　　朱棣给那个刘萱的影子招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挥手让别的美女都退下去，他拥着这个朝思暮想的女人身体，浑身颤抖流着泪水激动不已的说：“七星，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我再也不会辜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