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攻心为上 ...
-
负责这次任务的领导是云都省公安局局长费长青，年轻时候曾去缅甸做过十几年卧底，养成一身匪气，听说歹徒也姓费，想着往上追溯几百年，没准和他们还会存在血源上的勾连，便当众骂骂咧咧起来。
初春天干物燥，附近山区发生特大火灾，大部分军用直升机全部派去救灾，剩下的两个飞行员年纪小经验少，并不能胜任抓捕行动。
歹徒提出半小时内直升机必须到位，从外省调派飞行员，显然不现实。
费长青犯难之时，徒弟高义给他推荐一个人选，云岭市刑警大队队长李聿东。
高义便是和费氏兄弟正面交锋的男便衣，他和李聿东是同窗好友，也是费长青最出名的两大高徒之一。
高义和李聿东平时工作忙，费长青更忙，没事的时候，三个人谁也不搭理谁，有麻烦才会想起师徒之情与同窗友谊。
上次李聿东和安亦阳分别后，在京南医院门口意外碰上高义，两人互相嘴炮几句，相约有时间喝酒，约完便抛之脑后。
和高义相比，费长青喜欢李聿东多些，而且是明目张胆的偏爱。那小子和他性格如出一辙，轴，认死理，不怕死。他也去国外做过几年卧底，刚回国那两年和流氓似的，成天惹是生非，年纪大了才改好点。
李聿东那小子从小就爱研究飞进火箭模型，学生时期进修过开飞机、开战斗机、开坦克的课程，他似乎在这方面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无论天上飞的，地下跑的，他随便捣鼓几遍就能上手。
李聿东进入刑警队后是出色的干将，也参加过许多重要的任务，但术业有专攻，执行飞行任务，他没有经验。
高义在电话那头拱火，嘴巴里的醋味飘香十里：“什么事不都有第一次，相信你的好徒儿。”
“这么好的立功机会，还能便宜别人?”
“你的好徒儿天下第一……”
“你这老头儿，老了老了，毛少了，胆子也小了……”
高义猝不及防挂掉电话，费老头骂人的脏话只能讲给自己听。高义说得没错，年纪大了，考虑的东西就多了，好徒儿才不到三十岁，没有娶媳妇，听说连恋爱也没谈过，万一翘辫子，他怎么对得起他年迈的爹和后娘?
思绪及此，他拨通好徒儿的电话。
费长青不知道自己中了两个徒弟的“奸计”。
京南医院的事被围观群众发布到网上，李聿东认出歹徒是绑架丁甯的犯罪嫌疑人，他当即和现场的高义取得联系。
说来也是巧合，李聿东正好来省城郊外的演练场办事，当听高义说没有合适的人执行飞行任务时，他向领导毛遂自荐。
这个领导原先是费长青的秘书，对他是又惊又怕，非要请示费长青才能做决定。
此次任务凶险万分，又艰难无比。首先要保证人质安全，其次要将歹徒缉拿归案，期间可能会有很多意外情况发生。
万一他翘辫子，恩师肯定会愧疚一辈子，可恩师又希望他能去完成这次的任务。
李聿东太了解费长青，连他的心理活动都猜得一清二楚，所以才和高义联手，演一出激将法。
接通恩师的电话，李聿东谎称要去境外执行卧底任务，费长青心里百感交集，嘱咐徒儿小心便没再多说什么。
不去执行也好，这次任务太危险了。
可惜了，李小子要是去，肯定漂亮完成任务，费长青带出来的人可没有孬的。
唉！年纪大了，开始优柔寡断了。
两个徒弟为师父选好后路，如果李聿东完成任务，这件事不必让恩师知道；如果他因公牺牲，就让恩师以为他去当卧底了。
好说歹说说通费长青的前秘书，李聿东逼迫前秘书当他的面给费长青打电话，老头儿可不好糊弄，前秘书就撒谎说把省亲的某军区团长召回，费长青听过那位团长的名号，的确是个狠辣的角色，却不知道团长老家住在云南的大山里，除非坐火箭赶回来。
摆平恩师，李聿东又要解决另一个担忧。安亦阳认识他，恐怕要弄巧成拙。这时候路过两个电视台工作人员，他们来训练场拍摄纪录片，李聿东灵机一动，找来剧组的化妆师帮他易容改造。
这次任务，费长青幕后主持，高义现场谈判，李聿东冲锋陷阵。时隔多年，师徒三人再次合作。
京南医院这边，费氏兄弟把安亦阳带到天台，天台平稳空旷，适合直升机降落。
费龙也怕节外生枝，所以同意医生投递的医药箱，让安亦阳自己处理伤势。
退烧药很快起到作用，安亦阳感觉浑身清爽，但仍旧虚弱无力。从大厅到天台，他有一搭没一搭同两兄弟讲话，心里谋划逃生的战术。
高义作为警方代表，和三人一同登上天台。初春的空气透着冰冷，直升机已在寒风中等待，李聿东站旁边，目无表情朝这边看。
高义怔了怔，差点笑出声，随即装作不认识，同他喊话：“这位大哥，麻烦把这三个人送到他们想去的地方，千万配合他们，人质的安全，你的安全都很重要。”
北风呼啸，李聿东点头的动作似乎有点吃力。
费虎忧心忡忡，凑近哥哥的耳边袒露自己的心声：“那小子到底会不会开飞机，万一来个机毁人亡……”
剩下的话生生被哥哥的眼神噎回肚子，费龙哼笑两声，瞥了眼直升机旁边的高大汉子，又撇了眼高义，明目张胆地挑衅，“两条命换两条命，我们不亏。”
费虎吞了口口水，花花世界没享受够，他还不想死。
费虎想带安亦阳过去，被哥哥阻止。费龙朝对面高喊道：“兄弟，把衣服全脱了，看看你藏没藏东西。”
对方没说话，很快将自己脱得□□，寒风中，赤条条的男人面不改色挺立如松，他的胸前和脊背，条状和洞状的疤痕触目惊心。
确定没有藏带，话锋又转向高义，客客气气道：“兄弟，把你吃饭的家伙交出来吧。”
高义耸耸肩，同样彬彬有礼：“不好意思，前段时间犯事，被没收了。”
费龙的神情明显不相信，高义无奈笑笑，三下五除二露出光屁股，学前者的样子，抖搂抖搂衣裤，原地转上两圈。
费龙厌恶地皱眉，这些吃官饭的，怎么都这个德行?
费虎有这方面的癖好，心里面兴致勃勃地评价两个男人的身材，然后恋恋不舍地盯着高义穿上最后的外套。
三个人先后登上直升机，舱门关闭之前，高义高声叮嘱驾驶员，“安全第一。”
直升机在高义的注视下缓缓上升，他的目光始终没有脱离驾驶舱的位置，向从前那样，他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和战友的诀别。
天空将亮未亮，直升机闯入稀薄的云层，触手可及迤逦的景色，安亦阳收回视线，他头疼欲裂，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你们是黎改之的人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足以打破机舱里的安静。
费氏兄弟左右架着他，费虎没沉得住气，微微探出头去看哥哥，见他波澜不惊，迅速摆正姿势，眼珠不自觉滴溜溜转两圈。
黎纪之是黎猷天与发妻的女儿，黎改之是黎猷天三弟的儿子，相比后者，前者应该更讨厌他，甚至憎恨他。
安亦阳只是想诈诈对方，费虎的表现也太明显了，他心底升起一丝窃喜，很快又沉淀下去。
早前，因为担心丁甯的安危，他才会向黎猷乾表明身份，如今换作自己身陷险境，骨子里的骄傲叫他不屑提起和黎家的关系。
他叹了叹气，缓缓说道：“丁甯对黎改之很重要，你们把她弄得昏迷不醒，黎改之知道吗？”
“哥……”
“你闭嘴。”
安亦阳全当费龙这两个字是对费虎说的，继续攻心，“黎改之不仅派了你们，还有别人吧?他早就把丁甯受伤的事调查清楚，黎改之着急叫你们回去，就是要你们的命，办事不利的小喽啰，留有何用?”
费龙的脸色越来越沉，眼角不住抽搐，他扬手抽了安亦阳一个耳光，气急败坏道：“你再多嘴，我立刻把你扔下去。”
安亦阳挺直脊背，像没听到警告，说：“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不如和这位警官去自首，丁甯还活着，你们最多算故意伤人，
根据这里的法律，顶多判几年刑，如果在里边表现好，很快就能出来，你们回黎明岛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费龙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黎改之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的上司，没完成任务的兄弟，他都会让他们在黎明岛上选块风水宝地埋葬自己。因为父辈的关系，黎改之才会给兄弟俩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也是他们没出息，竟又把事情搞砸。
安亦阳胡诌八扯刹不住车，“黎猷乾你们应该听说过吧，你们自首后就说是黎猷乾的旧部，绑架丁甯是为了给他报仇，总之把责任全推黎猷乾身上，反正死无对证。等过段时间，黎改之气消了，知道你们没有出卖他，没准能把你们捞出来。”
“哥”
费虎的心被搅得七上八下，越琢磨越感觉安亦阳的话在理，回到岛上就是死路一条。
黎猷乾是何许人也，岛上的霸王，离岛后也是一方人物，黎明岛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人走茶凉，骨头渣子在哪没人知道。
做他们这行的，从来没有回头路。
费龙的脸扭曲变形，冷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安亦阳说：“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救你们的命?”
费龙哈哈大笑，笑声恐怖阴森，道：“救我们的命就是叫我们自首?”
安亦阳说：“黎家连黎猷乾都可以逐出岛，你们俩又算得了什么?自首吧！总比被抓强。”
费虎忧心忡忡道：“哥，咱们身上没有命案，自首也不过坐几年牢，哥……”
“闭嘴，没出息的东西，抓我们，谁?”，费龙的视线转向驾驶舱，不屑道：“他吗?他们吗？”
李聿东听了半天，云里雾里的，垂眸看了眼时间，按照计划，该到他登场。
费龙话音刚落，后座三个人就听见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都他妈闭嘴，什么黎明岛，黄昏岛的，烦死了。我告诉你们，给我老实点，把大爷我惹恼了，大家就他妈同归于尽。”
三人皆怔住，安亦阳没搞清楚状况，暂时不做评论，费虎听到“同归于尽”之后，相关的四字词语接连往出冒，什么机毁人亡啊，粉身碎骨啊，五马分尸啊……
“哥……”
费龙的拳头马上要打上李聿东的头，这一拳下去，定会打得他头破血流，也可能真让大家同归于尽，便及时收手，冷言恐吓道：“好好听话，等我们到达安全地点，饶你一条狗命。”
他计划直升机降落海边，然后出逃到邻国，邻国有他很厉害的朋友，借助朋友的势力，兄弟俩可以顺利到达黎明岛。
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只是感觉对不起弟弟，他向父母的在天之灵发过誓，会保护弟弟一生一世。
“去你妈的！”
驾驶舱的骂声把费龙拉回现实。
接下来，李聿东疯狂输出，“不用你饶，反正我他妈也活不了多久了，妈了个巴子的，拉上两个垫背的，我他妈赚大发了！我这大半辈子兢兢业业，全心全意为国为民，破过数不清的案子，抓过数以百计的坏人，大大小小的功立过不少……”
说着说着抽泣起来，“妈了个巴子的，我对组织忠诚，对家人和善，对朋友热心，烟酒不沾，没有不良嗜好，我还不到四十岁，妈了个巴子的，怎么就得了癌症呢？”
费龙越听越不耐烦，抬脚去踢前面的椅背，咬牙切齿道：“我他妈叫你闭嘴！”
“我老叔和我一样的癌症，临死前那半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妈了个巴子的，家里钱花光了，还欠一屁股饥荒……”
“闭嘴！”
“妈了个巴子的，我就算死，也要死得体体面面，这次任务是我主动请缨，你们这群瘪犊子，王八羔子，去死吧！”
说罢，直升机突然倾斜，后边的三个人接连向下倒，费虎在最底下，大声呼叫：“哥哥，这家伙是个疯子吧?”
费龙也是心中一惊，表明上依然保持风平浪静，道：“他不敢，听说这里的组织是有纪律的，他不敢……胡来！”
由于颠簸，费龙低吼两声才说出来“胡来”两个字。
安亦阳感觉出飞行员的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打算静观其变。
“胡来?妈了个巴子的，你们这群瘪犊子就该去死，弄死你们，我也当了烈士，烈士可是有一大笔抚恤金的，而且还能光宗耀祖。我父母是贫苦的庄稼人，为了培养我，花了不少心血，我却不能为他们养老送终，呜呜呜呜……妈了个巴子的，只能为他们争取点抚恤金了！”
话毕，直升机钻进云层，又钻出来，再钻进去，再钻出来。白云皑皑，似冰凉的雪，又像软糯的棉花糖，甜味直往心里扎。彼时，朝霞铺面，把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上耀眼的光辉。
只单纯的飞高飞抵，威慑力应该还不够，紧接着，马上又来个360度无死角旋转。
720度……
1080度……
1440度……
……
费虎晕车，早就吐得昏天黑地，费龙强撑着体面，也忍不住偶尔呻吟几声。最遭罪的是安亦阳，他有种被五马分尸的错觉，四肢百骸正经受火烤电击的酷刑。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就这样睡吧，好好睡一觉，他太困也太累了，早该好好歇歇，但求生的本能让他马上把自己的意识拉回清醒。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攻心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