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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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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云岭的风俗,死人下葬后,有三日圆坟的说法。
十号早上,丁甯早早起床,穿戴整齐,驾驶摩托车赶往山水墓园。
墓园环绕于山水之间,因此得名,周围的风景自然没得说,价格也高,能长眠于此的人非富即贵。
她停好摩托车,拾级而上。
这两天响晴,经过工作人员的打理,墓园里已恢复先前的风貌,朝阳映照露珠,花圃间更显生机勃勃。
她精挑细选,纠结半天,摘几朵认为最漂亮的捧在手心,嘴角上扬,眼睛却不自觉湿润了。
来得匆忙,都忘记给她带礼物。
此前,丁甯并不知道墓碑的位置,不过她很快确定,不是祭祀节日,墓园里的人不多,但都成双结对,只有安亦阳的身影,孤孤单单地摇曳着。
还记得初见他时的场景。
她和坟墓里的女孩一起在机场大楼外等候,女孩在车上夸了一路,安亦阳这个男人简直是天上少有,世间难求的极品。
她用打趣的语气重复,“天上少有,世间难求?那只能是阴曹地府的小鬼咯!”
然后,她们俩哈哈大笑。
那天的太阳特别大,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茫茫人海中,丁甯眼花缭乱,依稀看到一个人踏光而来……
亦或是云岭大学的安教授。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书本上苍白的形象,在见到讲台上的安亦阳那一刻,终于立体起来。
而远处的男人,即使一个侧影,也能看到颓废、萎靡,仿若行尸走肉。
安亦阳终于意识到身边多了个人。
“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冰冷无情,甚至带有几分仇恨。
丁甯似乎没听到,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墓碑。
墓碑上的女孩则是笑靥如花,亦如生前的模样。
丁甯收回视线,看也没看他,随意把鲜花摆在墓前。
“哦,那天我睡过了头,想着相识一场,还是来看看。”
“那你可以走了。”
安亦阳的话字字落地。
丁甯哼笑两声,转过头,无惧他刀子般的眼神。
“安教授,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安亦阳极力压制内心的汹涌,猩红色双眸抖了抖,然后学她嘲弄的语气,“以前不信,现在我必须信。”
丁甯点点头,指了指墓碑,咬牙切齿道:“她的报应她承着,我的报应,我等着。”
安亦阳的眼睛眯成缝,整个人抖若筛糠,他一字一句,“那我就等着,看你的报应。”
和安亦阳不欢而散后,丁甯驾车返回市里,等红灯时,从后视镜中看到宝石蓝。
她心头一颤,红灯变绿后,她凶狠地加了把油门。
摩托车当然没法和豪车相比,宝石蓝很快追上她,却不超过她,只与她并驾齐驱。
她踩一脚油门,它追上她,又踩一脚油门,又追上她,猫戏耍老鼠似的。
丁甯决定试试对方,转弯处,靠边停车。
宝石蓝也停下,与她不远不近的距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带着头盔呢,或许对方并没有认出她。
丁甯假装气呼呼的,把车窗拍得啪啪作响,“哪个龟孙子,逗你奶奶呢??”
车窗不紧不慢落下来,露出一张男人的脸,浓眉大眼,容貌粗狂。
“还真是你呀?”
男人笑里藏刀。
丁甯幻想破灭,却极力挣扎着,“你什么你,谁认识你呀?”
“救命啊!救命啊,井里有人……”
男人捏住嗓子,模仿她的声音,虽然一点都不像,但实事求是,她如果再狡辩,属于心里的鬼自己跳了出来。
丁甯装作认真地打量他的脸,夸张地拍了拍大腿,“哎呀,原来是救命恩人呀?”
“想起来了?以为你不敢认呢?”男人皮笑肉不笑的。
云胜集团,云岭孙家,这八个字在圈子属于神奇般的存在。孙郗是孙家的第三个孩子,人称“三先生”,他的私人司机兼保镖孙正,都叫他正哥。
丁甯从来不想认识什么大人物,结果一不小心对方成为她的救命恩人,哪儿说理去?
她作势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你们不是外地的吗?没想到能在这碰上,哎呀!上次走得匆忙,忘记要联系方式了,都没机会好好谢谢你们,那个大哥,也在车上吗?”
说罢探探脖子,只看见后座男人的手臂,依然是棕色系的西装。
“那你打算怎么谢我们?”
孙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打趣道。
“改天,我请你们吃饭吧。”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吧。”
“现在也不是吃饭的点儿,再说,看你的车这么好,肯定很有钱,你们吃饭的地方,我肯定消费不起呀!”
“你们那村子不是要拆迁了吗?你马上就是暴发户了,还差一顿饭钱?”
“钱是家里人的,又不是我的。”
扯淡呗,看谁能扯过谁。
这时候,后座突然轻咳了声。
孙正马上收敛玩味的嘴脸,“我们还有事,留个电话吧,有时间再联系。”
丁甯十分不好意思,“我手机掉井里了,还没买新的呢,大哥,你说个号码,我联系你。”
孙正竟然真的说了串数字。
“记得联系”
他然后朝她摆摆手,潇洒离开。
傍晚时分,丁甯踩点来到博远休闲城。
博远休闲城位置优越,总建筑面积为20万平方米,招商品牌超过300家,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博远休闲城是云胜集团的产业,云胜集团的老板姓孙,孙郗他爹。
想到这里,她就肝疼。
她现在是四楼拳击手的一名教练,手上有五个小朋友跟她学习,孩子们见教练姗姗来迟,一窝蜂跑过来,七嘴八舌说起后天的拳击比赛。
“丁老师,后天的拳击赛听说你报了名?”
“丁老师,你一定能赢?”
“丁老师,我们到时候到现场给你助威加油。”
五个小家伙,最大的十二岁,个儿顶个儿能说会道。
丁甯并不喜欢小孩子,来做这份工作完全是生活所迫,大多时候她都扮演严师角色,于是不识趣地拍了拍手,大声说:“大人的事小孩少管,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孩子们吐吐舌头,听话站好,老师虽然总是冷冰冰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就是喜欢她。
拳击赛的名称叫“梦想杯”,两个月前开始宣传,丁甯报名的最主要原因是奖金丰厚。
拳场上太多意外,她本已习惯,可是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她突然有点害怕了。
怕归怕,她太需要钱了,这个比赛必须参加,而且必须赢。
很快到了拳赛的日子,天气不错,云朗风清的,丁甯早起跑了五公里,直接跑到比赛地点,全身的经络算是给打开。
这次拳击赛由“京上俱乐部”举办,“维纳斯”影视承办,俱乐部位于市中心的文化广场上,早上八点,大门还没开,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
能进入观众席观看比赛的观众只有三百名,其他的人只能通过广场上的大屏幕观看,所以这些人都自带折叠椅,早早赶来占据好位置。
拳击属于小众运动,普通的赛事可没有这种阵势,和明星开演唱会似的,实属不太正常。
作为参赛选手,可持手牌从后门进入休息室。
丁甯戴上口罩费力朝后门的方向挤,好不容易挤过去,发现后门附近也挤满了人,保安正在维持秩序。
“听说维纳斯新剧的女主角会从拳击赛的选手中选,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多人?”
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的语调阴阳怪气的,丁甯并没有听出这话有何深意。
另外一个八卦的女孩可就秒懂了,“你是说,这些人都是是维纳斯找的托?”
“以我多年追星的经验,肯定如此,这叫造势,其实维纳斯高层的心中已有人选,只是借这个拳击赛把人推出来而已……”
丁甯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加了把劲儿,挤到保安身边,把手牌举给他看,保安用仪器扫了扫牌,确定身份后,把人放进门。
二楼的几个房间本来是学员练拳的地方,临时改成选手的休息室,来打比赛的拳手,要么有教练陪着,要么有家人陪着,几乎把休息室挤满。
丁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便独自在走廊里找个角落,对着空气练拳。
走廊里人来人往并不安静,她又全身心投入,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何时多了人。
“喂,停下……”
突如其来的吆喝,把丁甯吓了一跳。
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孩她认识。
丁甯抬手擦擦汗,笑道:“madam,你也来参加拳击比赛吗?”
她口中的madam是个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叫李雅婷,刚分配到云岭市天城区刑警队,还是一名实习警员。
李雅婷性格飒爽,骨子里有英雄主义情节,心中有拯救世界的大梦,和丁甯打过几次交道,认为她们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完全相悖。
“什么madam?你港片看多了吧。”
李雅婷完全没给她好脸色,旁边的是她的师兄邓林,从警五年,慢性子,为人比较幽默,“车就停路边了,快下去吧,一会儿贴罚单了。”
他们为何找上她,丁甯心知肚明,就没再多话,默默跟着下楼。只不过心情挺郁闷,和丢了钱似的。
“姓名”
“丁甯”
“年龄”
“二十岁”
“籍贯”
“淮南省方城市”
邓林负责审讯,李雅婷负责做笔录,基本流程走完之后,开始进入正题。
“你和黎念之怎么认识的?”
提到这个名字,丁甯心头一颤。
“我去年十月中旬来的云岭,去烟雨巷应聘歌手,黎念之是那的老板,就认识了。”
“你们关系怎么样?”
“她说我的嗓子好,想把我培养成歌星,所以对我不错,后来,后来她男朋友安亦阳喜欢上我,就闹掰了。”
本月二号早上六点,报警电话打到刑警队值班室,说看见有人在西郊意外坠井。后来,果然在井底打捞出一具尸体,法医确定身份,是华裔女商人黎念之。
由于死者的身份特殊,社会影响力大,上头把这个案子指派到天河区刑警队。队长李聿东外地办案,这个案子便由邓林主要负责。
“一号晚上十点十二分,黎念之给你打电话说了什么?”
邓林抬眼看她。
天河区刑警队的名号在全国都是出名的,能找到她,肯定调查到一些情况。与其钝刀子剌肉,不如死个痛快。
她咬咬牙,道:“一号晚上,她突然给我打电话,约我去西郊见面,我不想去,但我知道她得了癌症,不忍心拒绝她。
到了之后她问我为什么和安亦阳分手,我说处一段时间感觉不合适,就分手呗,难道要勉强在一起?
然后她情绪挺激动的,说我把安亦阳从她身边抢走,然后又不好好珍惜,把我好一顿骂。
我不想和她纠缠,转身想走,她就跑过来和我撕扯,你们也知道我的职业,她本来就不是我的对手,得癌症后,整个人只剩下八十斤不到,我轻轻松松就把她推开了。
然后我往树林里走,走几步回过头看,她坐地上呼呼喘着粗气,等我准备骑摩托车离开时,她挣扎着站起身。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跑出一只野猫,野猫像发了疯似的,嗷嗷地朝她身上扑,她就踉踉跄跄地躲,我怕夜猫咬到她,打算回去打猫,没等到她身边,她就掉井里了。
我趴井口喊她的名字,下面始终没有声音,我拿出手机照亮,发现井深不见底,我本想报警,情急之下手机掉井里了。
我就想着要赶紧去找人,半路就开始下雨,我找到个仓库躲雨,等我冷静下来想,井那么深,她身患重病,又下了大雨,肯定是必死无疑。
我怕警方怀疑我,就拖朋友找人打电话报警,我说的都是真话。”
丁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心里感觉轻松不少。
邓林和李雅婷互相看了眼,没说什么。
西郊的那口枯井,经过测量有五十多米深,法医解刨黎念之的尸体,发现她颈椎骨折,胸骨以及多出骨折,头部和内脏器官出血,符合坠亡的特征。
黎念之生前罹患癌症,但这件事几乎没人知道。
邓林刚开始调查时,很多人怀疑说黎念之死于谋杀。
黎念之五年之前来的云岭,除了烟雨巷酒吧,名下还有好几个产业,身价千万。
她性格豪爽,人品正直,交了很多朋友,也得罪过不少人。
就拿西郊那块地皮来说,云胜集团旗下的盛基公司对它垂涎欲滴,但嫌竞标价格高,私底下拉帮结派,给相关部门施压,欲把价格压下来。
盛基公司总经理孙郗曾找过黎念之,后者说她对地皮不敢兴趣,可最后在竞标会上,黎改之却失信于先,高价竞拍,成为地皮的拥有者。
很多人都说,孙郗是杀害黎念之最大的嫌疑人。
邓林查到,命案发生当晚,孙郗的确在西郊出现过,于是把人带回来问话。
据孙郗所说,他是因为对地皮的事耿耿于怀,半夜睡不着觉,跑去那里解闷,站在那里想象万丈高楼平地起的景象,意淫完就离开了,并没有见过黎念之,也没见过其他人。
没有其他证据,只能先放人。
后来又查到丁甯那晚也去过案发现场。
邓林继续发问,“在见到黎改之之前,或者之后,你有在废庙里,见过别人吗?”
丁甯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