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咒灵的我》染霜林醉

4、004

　　大家好，我是桃城英，目前正在……嗯……我在做什么呢？总有种糟糕的感觉，要快点想起来……

　　“喂，桃城，帮我把笔捡起来。”相良同学坐在桌面上，这样说着，伸手从桌面上拿起一支笔，松开手，让它掉在脚下。

　　诶，明明是故意的吧？真过分啊……我这样想着，蹲下来弯腰去捡那支笔。忽然之间头一沉，脑袋被用力地踩在地上，一下子头晕眼花。

　　“哈哈！你们看到了吗？她真的去捡了耶！”相良同学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四周传来附和的嘲笑声。

　　强烈的羞耻感包围了我，我挣扎了一下，然后更多的脚踩到我身上来，沉重得像山岳一样，将我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但实际上几只脚的重量应该不到这种程度才对，心理作用吗？

　　“哈啊——桃城，你是在哭吗？哈哈哈哈哈，真可怜啊！啊对了，难得的时刻，来合个影吧，喂，笑一下嘛！”

　　诶？我哭了吗？……啊、确实有液体从眼眶溢出来，视线也因为满溢的液体而扭曲了。一股力量拽着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拉起来，手机自拍的页面里映出一张因为头皮被拉扯着而面目扭曲的脸。

　　明明是自己的脸……应该是这样的才对，不知为何，看起来却那么违和陌生。真奇怪啊……但是迟钝的思维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咔嚓！”相机的闪光灯刺中了我的眼睛。相良将我甩在地上，欣赏了一会儿新照片，“诶，拍得不错啊，有好好地在扮丑哦桃城，看我传上推特……好了，喂你们，都来给我点赞啊。这样就先放过你吧。身上有钱的吧？拿来。”

　　又来了，自己大手大脚地把钱花完就来抢我们这些弱小的学生。我从地上勉强爬起来，伸手去摸裤子上的口袋。

　　“哦，在这里啊，谢啦。”相良弯腰从我的裤兜里掏出钱夹，扒开钱夹将钞票抽出来，点数了一下，“二、三、四……才这么点，下次多带点嘛。”

　　明明那些钱都已经足够普通学生挥霍一整天了吧？拿走它，做什么都好，赶紧走开吧。他把钱夹丢下来，正好砸在我的身上。而这些人却浑然不在意，言笑晏晏地结伴一起出去了，说是要去看什么电影。

　　等那些令人生恶的声音都走远了，我才从地上爬起来，开始整理自己的书包。所有的书和笔记本都散落在地上，地上的纸飞机展开，是密密麻麻的课堂笔记，书包上印着两个黑色的鞋印。我默默将这些都收好，从废弃的教室出来时还看到了原田老师。

　　我们彼此对视一眼，原田老师很快将眼神扭开，“快上课了，快回去教室吧。”

　　我从他身边撞过去。真是懦弱的老师，看见学生遭受了霸凌却因为害怕被报复而无动于衷，这样的人还能够被称作老师吗？

　　这些人，已经从内心开始腐烂了，整个学校都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味，包括我也是。

　　……
　　…………
　　………………

　　我是桃城英，正在……

　　“啧，都遮住脸了，你们抓住她的手。”

　　“求求你们，不要录了……”我哭泣着哀求她们，有好几个人在压制我的四肢，在解开我的衬衫衣扣，在使劲将我脸暴露在手机摄像头前面。

　　山崎拿着手机蹲下来摸摸我的脸，“哎呀，真可怜，都哭成这个样子了，铃木君看见一定会很心疼的吧？”她将镜头凑上来，“来，脸不露出来怎么能让人心疼呢？让男生都来看看你这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和铃木君没有那种关系。”

　　“你说没有就没有吗？”她手指使上劲儿，尖利的指甲抠得我脸疼，“像你这样的女人最会讨男生喜欢了对不对？要是我把你这张脸刮花了会怎么样？”

　　“不要，不要！”恐惧占据了我的心神，我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

　　“啊！你竟然敢打我！”身上压着我的女生一下子没能按住我的手，她大怒，用力扇了我一巴掌，立刻我就感觉到脸上要肿起来了。

　　“你去把夹板拿过来，我要在她脸上烫一个疤。”

　　“还是不要在脸上吧？那也太明显了，会被找麻烦啊。挑个平时看不见的地方怎么样？”

　　“诶——真没劲。”

　　谁来救救我？

　　我根本就没有做那种事！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得到这样的对待？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
　　…………
　　………………

　　我是桃城英。

　　这个世界已经烂得无可救药了。他们夺走我的自尊，残害我的身体，摧毁我的心灵；而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人能够帮助我。

　　向他人索取帮助是没有意义的。我害怕别人的目光，我憎恶他们的袖手旁观，憎恶他们的无知无辜，憎恶他们同情或鄙视的眼神。

　　每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天，都感觉痛苦比前一天更加加重，我已经没有勇气再面对接下来的人生了。

　　我诅咒所有那些刽子手，诅咒每一个袖手旁观的家伙，如果此身踏入死亡，我希望以生命为代价让他们都得到十倍百倍的报偿。

　　我站在天台上，朝前迈了一步。

　　身体失重的瞬间，仿佛一种应激反应，我陡然清醒过来，凭借本能瞬间发动术式，身体里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我不得要领，只能相信力大砖飞，冲破幻境——

　　好在是做到了！我猛地睁开眼睛，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咒灵黏糊糊的触手包裹着倒吊在半空，睁开眼正好看见咒灵死灰色的歪曲的嘴脸，吓得我差点又晕过去。

　　不二学长、迹部学长几个人还在顽强地支撑着战斗——也不能这么说，纯粹就只是凭借过人的运动神经和反射神经在躲避咒灵的攻击而已，但这样也很了不起了。我忍着害怕四下看了一眼，发现英二学长就被吊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脸上表情痛苦，大概也是陷入了差不多的幻境。

　　咒灵还能让人产生幻觉吗？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但是现在再一回想，幻境里那些事其实也很漏洞百出——比如上一秒还在教室，下一秒又转移到厕所；上一秒“我”还是个男生，下一秒又变成女生。共同的是不管哪个场景，换了哪一批人，都在同样的遭遇校园霸凌。

　　“虽然你、或者说你们都很可怜……”我在心里说了抱歉，用咒力包裹住身体，咒灵没有办法触碰我的咒力，像是吸血鬼碰到阳光一样飞快地灼伤了，它尖啸一声将我松开，我从空中落下来，抽出手，摆出一个射击的手势。

　　“术式，穿云。”

　　好似烈日穿破乌云，巨浪拍打顽石，我感觉自己到达了一种玄妙的境界，能够清晰地看见咒力如飞射的箭矢，毫不费力地从咒灵的身体中穿过，又击中在包拢整个教学楼的屏障上，停顿了一下，随后的咒力如浪潮一波拍打着一波，最终冲破了黑云缭绕的天幕。

　　那只咒灵讶异地看着我，发出一阵刺耳的不成人声的悲鸣，无数的触手朝我飞来。而我正砸在地上，和英二学长、乾学长他们倒成一团，砸得七荤八素，还来不及在此发动我刚刚领悟的新招式。

　　“哟，干得不错嘛。”

　　白头发蓝眼睛的神子突然出现，咒灵的触手打在他身上，却像中了定身术一样，停滞在他周身十公分以外的地方动弹不得。

　　“五、五条先生！”我和其他人都一样呆呆地看着这个浮在空中、仿佛闪现的超人一样的家伙。他没有穿着上次那身黑漆漆的制服，脸上有些许奇怪的眼罩也换成了墨镜，但那身常服居然显得他肩宽腿长，身材比例无比优越，还怪帅的！

　　我低头检查了一下学长们，一边发动术式治愈他们的伤口，一边没忍住哭了出来：“怎么、怎么才来啊——吓死我了呜哇——这咒灵长得也太恐怖了——”

　　“术式顺转，苍——好了，结束了。”五条先生一发咒术将咒灵灭掉，我看不懂，但是光肉眼看上去就强大得可怕了，他就好像随手打死了一只蚊子，落在地上，随性地拍了两下我的头。“嗨嗨，小英已经做得很好了哦，差点就单枪匹马干掉了一只特级诶。”

　　我吸着鼻子问他：“这是特级吗？”

　　“对哟，你们刚才就在它的领域里。不过这个特级咒灵刚刚诞生不久，领域还没有完全成型，很幸运哦。”他弯下腰瞧了我一会儿，“我可没有收到「这里有个特级」这样的情报哦，看来是你的咒力被它吸取了，促进了它的成长吧。”

　　什么？！那岂不是说它这么强是、是因为我吗？因为我跑到它的领域里去了！……这种事情我也不想的嘛。我抽泣了两下，不二学长和迹部学长默认他俩是在场的学生里最大的两个，一个走上来主动和五条先生交流情况，另一个把我扶起来，检查了下地上的同伴，确认他们呼吸平稳。

　　“小英，他们要多久才能醒来？”不二学长轻声问我。

　　我边抽噎着边犯愁地摇了摇头，“我治愈了他们身上的伤口，咒灵也已经消灭了，我想应该一会儿就醒来了吧。不过这个咒灵的幻境有点……可能大家需要去做一次心理咨询。”

　　不二学长点点头，微微蹙着眉，“那你呢？”

　　“我没事。”我又摇头，“我猜这个咒灵其实是很多个遇到校园霸凌的学生共同的诅咒中诞生的吧，幻境只是将他们的经历都复现出来。不用担心，不二学长你知道的，只要不是什么怪力乱神的我都不怕，哭只是一种解压方式而已。”

　　“不害怕，不代表那不可怕。”不二学长说，“小英，我们认识也有好些年了吧。你对我来说，也像是我的妹妹一样，没能保护好你，让你面对这么可怕的事，还屡次让你保护我们，这让我感觉多少有点难过。”

　　他眉目微敛，秀美的脸庞上确实传达出难过自责的意味。我愣住了，使劲儿想了一下，对他说：“谢谢你，不二学长，对我来说，大家也是……亲友一样的存在。但是没有人能保护我一辈子的，只有我自己才能保护自己，如果有能力能够保护自己之外的人，我也会很高兴。”

　　是的，没错，应该是这样才对。

　　我恍然大悟，想通之后下定决心也只是这么一下子的事，走到五条先生面前，“之前说要收我做学生，现在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