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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珠泪哀歌③ ...

  •   一根黑焰的长矛贯穿了塔伦的肩胛骨,他趔趄了一下,又坚持着走了一步,被下一根矛命中了腰间,就此彻底倒下。
      大门前尽是那些拜龙教的黑衣会计的尸体,身上都燃着漆黑的火焰,他们手中的沉重钱箱散落在地,从中流淌出纹着辰王龙首的金币。
      陌客赴死的断后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白巫师掷出的黑焰长矛杀死了所有从赌场里逃出来的黑衣人,这是他对拜龙教的报复。
      白巫师的身旁,银发的女孩微微扬起下巴,樱唇轻启,那歌声似从幽冥地狱飘来,带着无尽的哀怨与悲伤。
      歌声在空气中扭曲缠绕,地下广场上的执行官们双手死死捂住脑袋,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他们的血管疯狂地搏动着,把大量的血浆泵到头部,他们每个人的脸都是血红的,这样只要不多久,他们大脑中的血管就会炸开!
      理查被执行官们强行拖拽着撤出地下广场,他向那些散落在地的钱箱不甘地伸出手,妄图将那些金币抓在手里。
      女孩的名字是阿比盖尔,塔伦·居鲁士的女儿。
      望着阿比盖尔那双悲伤的眼睛,塔伦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
      新生的怯薛军在蒸汽骑士的恐怖下溃不成军,塔伦在恐惧中奔逃了一天一夜,待他力竭倒下时身旁已经没有了同伴,他的面前是一片陌生的海岸。
      低垂的夕阳将海水染成血色,如血的残阳下有人在唱歌,那是一首摄人心魂的歌。塔伦一步步卸下破损脏污的板甲,在他走到海滩时,他终于见到了歌声的主人。
      银色长发的女子礁石上闭眼吟唱,她是那样的美,以至于塔伦忽视了她背后的膜翼和生着尖刺的长尾。
      “缪斯……”塔伦望着她,痴痴地说。
      那一日,他遇见了他的缪斯。那一日,草原的逃兵爱上了最后的女妖。
      不知是身陷低谷之人的惺惺相惜,还是丛林中两只受伤猛兽的互相舔舐,他们在那轮残阳下结合了。
      女妖坦言,她的族类被人类猎杀殆尽,最后的同族为了保护怀有身孕的她而牺牲,她自己也在那场战斗中身负重伤。她决定摒弃曾经的名字,以缪斯的名字与塔伦共同生活。
      他们隐姓埋名,在一座海岸上的渔村有了小小的家。世上少了一个怯薛和一只女妖,多了一个勤劳的渔夫和他怀孕的妻子。
      然而,幸福的时光仅存续了十个月,缪斯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她的旧伤一直没能痊愈,可她腹中的新生命却愈发贪婪地吸榨母体的营养。
      女妖是只有女性的魔族,她们单性繁殖的生物,与其说是生育子嗣,不如说是由母体分裂自身,这意味着生子会对母体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塔伦握着缪斯垂在床头的手,他劝说妻子服药杀死腹中的病灶。
      缪斯虚弱地摇头,说她的旧伤已注定她会不久后死去。她觉得她如果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得有个人陪着塔伦,她觉得她的丈夫缺少爱,既不爱别人,也不被别人爱,除了她之外。如果有个他能爱的人陪着,他才不能掉进地狱里去。
      阿比盖尔出生的那天,也是缪斯死去之日。
      塔伦在妻子的墓碑前立下了会守护阿比盖尔一生的誓言。
      可塔伦却违背了这个誓言。为了筹措阿比盖尔的学费,他自作聪明,决定远赴他乡务工,将女儿托付给了邻居,只盼能多挣得几枚金币,为她的未来铺路。
      然而,世事无常,互助会袭击肯特港的事件在国际迅速发酵,异端审判局随之展开了全国范围内的排查,意图揪出潜藏的魔族,那时塔伦正在外省务工。等他赶回渔村时,只看到大脑破裂致死的满村尸体。他的内心被无尽的悔恨所淹没,他深知,是自己的贪婪,亲手将女儿推向了杀人的深渊。
      所以,纵使黑焰之矛将他贯穿,他此刻也不能退却。他艰难地爬向阿比盖尔,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黑红,粗重,像是拖把沾着鲜血画下的。
      下一刻,他和阿比盖尔对上了视线,女孩眼中的悲伤在一瞬间变成了惊恐,那摄人心魂的歌谣停下了。
      阿比盖尔眼中的惊恐又变成了愤怒,她怒视向白巫师,同时向互助会三人发出凄厉的尖啸。
      恶魔混血儿和奥克毫无预料,他们和那些执行官一样双手捂住头颅,痛苦地半跪在地。
      白巫师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在阿比盖尔周身凝起黑焰的监牢,这才使得尖啸声被火焰阻隔。
      “这女妖崽子要做什么,为什么袭击我们?”恶魔混血儿挣扎着站起身来。
      “杀了她,大人!互助会不需要叛徒!”奥克向白巫师怒吼。
      “不,魔族不杀魔族……这是我们底线!”白巫师厉声斥责,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焦躁,显然他也不理解为什么小女妖会突然反戈。
      奥克和恶魔混血儿搬起了物资箱,向蚁巢的出口离去。白巫师跟在他们后方,一只手维持着黑焰监牢。
      克莱尔和奥菲莉亚趁机跑到了塔伦身旁,搀扶着他向赌场撤离,那扇隔音极强的石灰岩大门将是最后的避难所。
      奥菲莉亚能感受到,塔伦的身体愈发沉重,生命力正迅速从他的身体里流失。
      “阿比盖尔……就在那里,我的女儿……我的阿比盖尔……”
      克莱尔和奥菲莉亚的耳旁传来塔伦嘶哑的声音,他短短地挣扎了一瞬。
      克莱尔回头看向塔伦凝视的方向,那是正在逐渐弥散的黑焰监牢。
      当互助会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地下通道时,黑焰凝成的监牢彻底散去。
      浑身覆盖着白色鳞片的小女孩现出身形,她是闪耀的、又是狰狞的,那头银色的长发垂下来,仿佛流淌着星光。
      她的怒火蓦地转向了克莱尔和奥菲莉亚,女妖的尖啸再次响起,带着腥冷的风。
      克莱尔又一次置身于燃烧中的夏宫,喷涌蒸汽的影子如同死神般收割着廷臣的生命,干枯的黑色人形在烈火中烧灼。
      奥菲莉亚看到生母孤零零地躺在椅子上,转动眼珠向她告别。她知道那妈妈其实已经死去,孤独的死城,她是最后一人。她生在一个瘟疫流行的小城,全家人都死于瘟疫。她在绝望的时候看见那匹黑色的战马走过荒芜一人的街道,马背上脸色苍白的人把手伸向她:“从今以后跟我走吧。”那是转化她成为吸血鬼的莱卡特爵士。
      最深的梦魇,心里最大的恐惧,无依无靠的孤独,混合着老鼠噬咬心脏的痛楚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她们二人此刻都面孔抽搐,眼神空洞。
      下一瞬间,火元素的乱流在阿比盖尔周身环绕,火光和电弧闪灭。她再一次被火焰的监牢困住了,只不过这次不是白巫师的黑焰,而且安妮那明亮的焰光。
      安妮的身影出现在赌场的大门前,她紧咬着牙关,双手微微颤抖着,竭尽全力维持着火元素形成的监牢。
      尖啸再次被火焰隔绝,克莱尔和奥菲莉亚立刻感觉到一阵轻松,全身脱力跪倒。但眼下并没有时间休息,她们扶起塔伦向赌场奔去。
      “快进来!”利兹举起来福枪,向着火焰的方向瞄准。
      “阿比盖尔……不要伤害我的阿比盖尔……”
      塔伦嘶哑地呼喊着,像是在乞怜,但终究没有被利兹听到。
      她的手指稳稳地扣在扳机上,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子弹瞬间没入火海,枪声在空气中回荡,然而却没有带来任何命中物体的回响。
      安妮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被困在火里的东西并不安分,安妮能感觉到它时刻可能冲破牢笼。
      直到火焰消散的前一刻,三人才冲进了赌场大厅。塔伦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身着厚重板甲的他重重倒在地上,黑焰之矛造成的伤口汩汩地冒着血。他倒下连带的惯性使得克莱尔和奥菲莉亚迎面也摔在大厅的瓷砖地板上。
      利兹和安妮的视野里,那东西撕破火焰而出的一幕是完整的。白色如镰刀般的翼爪将火焰划破,巨大的骨翼缓缓展开,其骨骼之间存有薄层的翼膜。
      消散的焰光中显露出少女娇俏挺拔的身躯以及艳丽夺目的脸庞,然而其腰部以下却是如蛇般的长尾。
      时隔七十年,曾经在人魔战争中最为嗜血致命的女妖一族,在今夜的巴黎西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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