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夜谈》克莱尔的左轮手枪

42、珠泪哀歌①

　　尖锐的铁哨声似利针般穿刺进蚁巢的每一处，异端审判局大队的铁靴踏入了这座怪异的建筑。
　　原本喧闹的地下广场在短短几分钟内便陷入了恐慌与混乱。众人如疯狂的蚂蚁般四处奔逃，好似即将被灌水的蚂蚁窝中的蚂蚁，不知该奔向何方，却又无法停下脚步。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每一个人。这里的穷苦之人如同鼹鼠惧怕阳光一般畏惧着异端审判局以及所有的上层人士。他们深知自己的卑贱，也明白自己犯了罪。
　　他们为黑市和赌场工作、接纳异教徒、伪造钱币。然而，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参与的那些集会究竟是何种性质，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在法律上会被判多重的罪。这仅仅是他们的生计，他们别无选择。
　　当他们被异端审判局与拜龙教的战争波及之时，他们竟找不到一处避难之所。双方都选择抛弃他们，只因他们无足轻重。
　　“从下水道走！”
　　人们忽然惊觉还有一个逃跑的方向，于是人流纷纷朝着通往水道的通道涌去。
　　此时，从水道入口处走出了三个身着白袍的身影。白巫师的怀中抱着一个女孩，女孩的眼睛被白色麻布蒙着。白巫师轻轻哼着曲调，女孩将头靠在他的脖颈旁，如同一只受伤的羔羊般沉睡着。
　　“别去水道，地下河正在涨水，那里是死路一条！”白袍下的一名女子向人群大喊。
　　但无人听从她的劝告，惊慌失措的人群在奔跑中扯下了她头上的风帽，露出了象征人类与恶魔混血的尖角。
　　“有恶魔……这里有恶魔！”有人高呼。
　　本就恐慌的人群陷入了更为严重的混乱，人们推挤着涌入水道入口。
　　“省省力气吧，你们共存派的愿景绝无可能实现。”扛着物资箱的奥克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人类，无论是北陆之人还是南陆之人，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在他们眼中，我们都是邪恶的魔族佬。哪怕他们的同胞要取他们性命，这些蠢货也不会选择相信我们。”
　　“够了，别吵了。拜龙教算计了我们，他们早就知道水路不通。从一开始，他们便打算借着异端审判局与我们的冲突撤离。”白巫师语气冰冷。
　　“那个虚伪的面具贱人……白巫师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奥克望向白巫师。
　　还未等他话音落下，刺耳的铁哨声再次在地下广场响起，十字之剑的执行官们已然到来。
　　“不要反抗，魔族佬。不反抗就不会死亡。”理查提着指挥刀，向白巫师投去极其冷酷的眼神。
　　“这是威胁，还是慈悲？”白巫师与理查对视着。
　　“无关紧要。”理查说道，“我的意思是，反抗与死亡无异。”
　　“我们仅仅是想要一个让步。”
　　“神绝不退让。”理查向前迈出一步。
　　“你们并非代表神，两个种族之间毫无意义的杀戮，当真连一步退让的余地都没有吗？”白巫师轻声问道。
　　理查沉默了短短几秒钟：“仅凭你这句话，就该被绞死在绞刑架上。”
　　“好，那么……为他们的死而歌唱吧！女妖之王！”白巫师猛地扯下怀中女孩脸上的蒙布。
　　紧接着，女孩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悲伤的眼睛。她轻轻开口，那声音仿佛从深渊中传出，似有若无地飘荡在空气中。古老而悲怆的歌谣缓缓流淌，仿佛最脆弱的弦被拨动，那歌声之美，美在随时可能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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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声于赌场大厅震荡，子弹在壁面之间不断弹跳。
　　城防军一边开火一边大步向前推进，弹丸射空后立刻半蹲下来补充弹药，后续的骑士紧接着踏上一步，无缝衔接进行发射。加量火药推动着高速弹丸，共同构筑起一道火的阵线。
　　“杀了他们！”陌客怒声咆哮，从腰间抽出刺剑，朝着赌桌对面的安妮猛刺过去。
　　摇曳的火焰之墙在赌桌上熊熊燃起，翻飞的扑克牌于焰光之中幻化为狂舞的蝶影。
　　陌客虽是骗子或戏子，但他运用那柄细剑的技艺显然已达极致境界。刺剑带起的风比剑尖的速度更快，它冲散了火墙，剑光犹如扭曲之蛇般刺向安妮的面庞。
　　“再不出手我就要死啦，留学生同学。”安妮轻声说道，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剑尖在命中安妮那俏丽的鼻梁之前停了下来，陌客突然发觉握剑之手失去控制，僵在空中，无法刺出锋芒。
　　下一刻，利兹猛力一踢桌脚，燃烧着的赌桌被整个掀起，砸向陌客。
　　安妮拉着佛洛拉的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她轻轻抚摸着公主的头，引领着她退向城防军的队列。
　　利兹看向公主：“您早就知道安妮小姐今晚会来吗？”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巧合呢。”佛洛拉轻声笑着回应。
　　利兹轻叹一口气，安妮的到来在计划书中完全未被提及。这让利兹心中再洗涌起一种被蒙在鼓里的别扭感，这位公主在迎新晚会上与克莱尔的共舞仍刻在她的心头，显然她们早就认识，而陪伴了克莱尔三年的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但此刻已没有时间让她纠结于此，利兹迎面一脚踹翻一个黑衣人。
　　又有一个黑衣人挥舞着猎刀向安妮刺去，利兹一个箭步，擦着刀锋灵活游走而出，甩开风衣的衣摆，将黑衣人的脑袋紧紧裹住，然后狠狠地砸向自己的膝盖。这是巴顿术中的膝击术，利兹凭借膝盖骨隔着颅骨震碎了对手的脑部组织，一击致命。
　　安妮和公主已然退至城防军的防线之后，城防军再无顾忌，弹丸伴随着雷鸣之声，将扑上来的黑衣人打得连连后退，身上鲜血汩汩流出。
　　目前拜龙教处于被城防军单方面压制的状态，那些黑衣人充其量只是稍微强壮一些的普通人类，即便是身为龙祭祀的陌客，也不过是个刺剑高手而已。
　　这种程度的组织，利兹就算叫上克莱尔也能轻松剿灭，显然与拜龙教作为首席异端的名号不符，他们必然还隐藏着后手。
　　陌客从火中站起身来，任由火焰舔舐着他的红色袍子，青铜面具下露出怨毒的金色眼瞳。他按下墙壁上的把手，下一刻，他身旁的瓷砖应声碎裂，一个漆黑的空洞出现在大厅的地面上。
　　陌客对着空洞高声吼出激昂雄浑的语调，利兹虽然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她曾在肯特听弥瑞尔说起过这种语言，那是龙的语言！
　　空洞之中传来嘶嘶的回应声，大群黑影从里面缓缓爬出，它们在陌客身旁缓缓站起，数量之多犹如从蜂窝中涌出的蜂群。它们无一例外都身披漆黑的破布斗篷，干枯细长的手臂上生有锋利的爪子。
　　转瞬之间，陌客身边就聚集起一支黑色的军队，风帽中一个接一个地亮起金色瞳孔，瞳光仿若飘忽的火焰。那是一支由亚龙人组成的军队。
　　随着安妮的手势，刺眼的火墙在赌场大厅迅速展开，骨骼坚硬的亚龙人被火光吞没。然而，仅仅几秒钟之后，行尸般的黑影就冲过了熊熊燃烧的火墙，他们身上的黑色斗篷被大火烧毁，露出覆盖着狰狞鳞甲的身躯。
　　在连续的雷鸣声中，城防军齐射的子弹倾泻在亚龙人的身上。与那些应声倒地的黑衣人不同，拉栓来福枪的大口径子弹只是将亚龙人震得步步后退，弹孔中喷射出黑墨般的血液，但他们却无一倒下。
　　距离越来越近，城防军不得不拔出佩剑，向行尸般的亚龙人挥剑砍杀，防线在顷刻间崩塌，人人自危。一个伏行的亚龙人在前进到距离佛洛拉仅有两米的时候，利兹才捡起地上的来福枪射穿它的后脑。
　　陌客提着细剑在混乱的战场上灵活游走，刺出锋刃之时就有一名骑士倒在血泊之中。此刻，局面再度回到陌客的掌控之中，那副青铜面具下是扭曲的笑脸。
　　巴黎西的圣所拥有上千年的悠久历史，圣所上方的城市与王朝历经无数次更迭，唯有那些神圣的壁画永恒长存。这处圣所自远古时代起就是进行换血仪式的场所，那些畸形的龙血同胞是仪式失败的产物，它们在一瞬间改变了战局。
　　然而，陌客却听到了某种声响。赌场的墙壁竟然在震动，那是如同洪钟般的轰然巨响，钟声一次又一次地响起。
　　他忽然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哪里有什么洪钟，分明是有人在另一侧砸墙！
　　下一刻，一只覆盖着黑色甲胄的手臂从裂缝中伸了出来。那条手臂一次又一次地击穿墙壁，石灰岩砌成的墙在巨响中轰然崩塌，三道人影在弥漫的烟雾中显现。利兹望向那个熟悉的身影：“你们两个太慢了。”
　　不等利兹话音落下，窈窕的身影在半空中旋转，倒扑而下，还未落地就扣动了开罐刀的扳机，打爆了一个亚龙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