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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故人身 ...

  •   也许是昨日太过疲累,卢桑今日起身时,屋外已天光四敞。

      岑嘉为她在启灵阁内留了一间厢房,对外称是右夫人下榻之所,身份尊贵如卢桑,住在南境最为富庶的店肆,再正常不过。

      昨日太晚,她便歇在了此处。

      待梳洗后,卢桑缓缓打开房门,只见岑嘉正候在屋外,似已等候许久,卢桑见状眸中一亮,莞尔道:

      “你何时回来的?”
      “小人今晨方赶回红蓝城,听闻昨夜夫人歇在启灵阁,便在此处候着。”

      “那快进来,”卢桑冲着岑嘉挥手,待将人迎进来后,指着一旁的案几让岑嘉落座,自己也顺势坐了下来,眼中带着期待:

      “查得如何?”

      那日卢桑让岑嘉派人将那封竹帛送往都城后,又交待其办了另一件事,照理说前两日岑嘉便该回来,谁知直至才见到人。

      见卢桑问话,岑嘉也未迟疑,连忙将自己打听之事说了出来:

      “圣上的确褫夺了杨将军‘世昌侯’的封号,并处死其族人。”

      “是因杨淌战败?”
      “是。”

      卢桑陷入沉思。

      答应谢扶要救杨淌,卢桑便派岑嘉前往大梁,暗中打探杨淌之事。

      梁帝一朝重武治,其中自然有与大昭间连年战伐之故,梁帝曾云:凡战之将者,若胜,皆可封侯。故这些年间,因在与大昭之战中胜者封侯之人不在少数,杨淌便是其一,至于败者,多是褫夺封号,罚银钱。可杀死族人之事,从未有之。

      在大梁,但凡牵连族人,此人所犯必乃重罪,杨淌身为领军,虽战败,可却也有诛杀穆丛之功,即便不得嘉奖,也不该使其国除,族诛,梁帝此举无疑是在舍弃杨淌。

      可杨淌常年驻军北境,是对大昭最为熟悉之人,而今轻易放弃,北境军中便失去首领,此举究竟何意。

      “此外还有一事”,岑嘉顿了片刻接着说道:

      “今上昭告了杨将军的判处,可对那位谢校尉,却只字未提。”

      卢桑闻言一顿:

      “没有惩处谢扶?”
      “没有。”

      岑嘉摇了摇头,而后却是说了另一件事:

      “在打探消息时,小人无意间得知了一事,是有关谢校尉的。”

      “何事?”
      “那位谢校尉是已故骠骑将军谢说之子。”

      当年谢说奉旨前往白马城,与大昭军相持数日,一时间难舍难分,然是时正值隆冬,梁人较昭人而言更加畏寒,故难以对抗突如其来的大雪,于是谢说欲请旨退兵,谁知却接到密旨称要其进攻,无奈之下,谢说只得率将士前进,与穆丛麾下数千精锐鏖战良久,可惜最终仍旧败溃。

      身为将领,谢说面对溃败之军,直言愧对大梁百姓,终自刎于白马城,而后大昭军沿孛谷关一路向南,欲取孛谷城。就在这时,身在长安的梁帝再次降旨,命骁骑将军曾坤带兵迎战,这才击退大昭军,护下孛谷城。

      然此战于大梁而言损失惨重,战死士卒近两万余人,并失去了谢说这位骠骑将军。

      而后经查明,援军迟迟未至,是因未央宫中出现了分歧。

      彼时梁帝方即位三年,真正把持朝政之人乃太皇太后寇氏。

      寇氏乃文帝皇后,在文帝朝曾发生过一起令人心惊的动乱,起因是一年,各地突遭大旱,田间庄稼颗粒无收,一时间无数饿殍遍布中原,这时突然出现一道传言,称文帝母妃乃罪妖拖生,致使天神震怒,为其子的文帝便成了不祥之身,遂牵连大梁罹难。

      无独有偶,这时各诸侯国频频出现诸多不同模样的人偶,其身缠满黑色丝线,原来是一些术士称此法能够限制祸因,不少百姓皆效仿此巫术,欲诅咒天子。

      文帝得知此事后,亲自前往泰山祭祀,终是天降大雨,至此,这场闹剧方才结束。

      后来文帝降旨彻查此事,发现民间共流出九种样式人偶,得知此事的文帝震怒,处死术士近千,百姓近十万,又幽禁数十位诸侯,这才罢休,此事被后世人称为“九鬼之乱”。

      也许是此举太过摄人,不久后文帝便崩逝,其子惠帝即位,然在位仅十年,惠帝亦薨,其子兴帝即位,改年号“元始”,这位兴帝,便是当今大梁圣上。

      寇氏在经历丧夫丧子之痛后,忽觉许是当初文帝之举太过狠厉,致使天神降怒,故而多年来崇奉黄老之学,主张休养生息,令百姓安居。

      可年轻的兴帝对此却不以为然,兴帝以为,在文惠两朝未能实现的“天下一统”,自是该在自己一朝实现,方能告慰祖父与父皇在天之灵,故执意开疆拓土。

      对此,寇氏自然言辞拒绝。

      多年来把持朝政,相较于年轻的兴帝,朝臣显然更加信服这位太皇太后,故纷纷抵制新帝,而其间为首之人,便有太傅卢温。

      卢温在文帝一朝担任侍中,曾乃惠帝伴读,在惠帝即位后便被任命为太子少师,承担教导太子之责,后来兴帝即位,又顺理成章成为太傅。

      一直以来,兴帝认为卢温应是最为了解自己之人,故在得知其率先站出来驳斥自己时甚怒,遂罢朝数日,此时恰逢谢说被困白马城之际,孛谷城传来的消息递不进未央宫,致使战机延误。

      而经此一事,大梁损失惨重,寇氏面对此景,联想到“九鬼之乱”,终是怒火攻心,一病不起,而声援寇氏的卢温也被关进了长安邸狱。本以为此事至此便已了结,谁知各地突然起了流言,称此战乃谢说执意进攻,致使梁军败退,进而牵涉出大梁军风不端,将士人心涣散,而后不少士卒纷纷卸甲,一时间,军营大乱。

      狱中的卢温闻得此事,自觉是因自己方才酿此祸事,后自裁于狱中。

      正所谓祸不单行,就在大梁内乱之时,除去大昭在东北侧虎视眈眈外,西北方的西魏也试图分一杯羹,是日夜里,西魏贤王萧山率兵突至红蓝城,从西侧出孛谷关,欲取孛谷城。兴帝闻言震怒,诏重臣于未央宫相商对策。

      而这时丞相高明良提出一策,和亲。

      此举无疑是当前令大梁损失最轻之法,兴帝思忖良久,首肯。为表诚意,和亲之人定为武功侯之女,武功侯与惠帝乃一母同胞,其女便是正统的天家女。不久后兴帝下诏,册封武功侯之女为公主,赐封号“玉凉”,和亲西魏。

      至此,元始三年这场动乱终于结束。

      见卢桑盯着案几发呆,岑嘉试探着低唤:

      “...夫人?”
      “嗯?”

      卢桑闻言回神,抬眼对上岑嘉的目光:

      “你说什么?”

      “小人是猜测,圣上会不会是因谢说将军而心生愧疚,这才未降罪于谢校尉。”
      “或许吧。”

      卢桑漫不经心地应了句,似乎不愿继续说起谢扶之事,转而开口道:

      “奔波数日,你先下去休息吧。”

      岑嘉不知卢桑为何脸色突然有些苍白,却也明白若其不主动开口,自己自然是问不出原因,故而也未再多言,起身行礼后便欲离开。

      “对了,若是都城有消息,务必及时告诉我。”
      “是。”

      听见屋门合上的声音,卢桑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脑中萦绕着岑嘉那句“谢校尉乃谢说将军之子”,面上当下泛出一丝苦笑,不禁感慨造化弄人。

      这时想起雪崖山初遇谢扶时,自己的确见过其腰间那枚刻着“扶”字的玉玦,那时她就应该想起的。

      谢扶,谢归州。

      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也许先前还想着最遭的结局怕是得牺牲那个少年,可今日之后...谢扶,看来本宫无论如何,都要护你周全了。

      ***

      身处城防营的谢扶不知卢桑心境,今日一早,屋中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着眼前站着的那位衣着华贵之人,谢扶沉默片刻,而后缓缓开口:

      “不知二皇子找在下有何事?”

      萧沥闻言未应,而是缓缓在屋中踱着步,抬眼打量起这间屋子。

      看来萧淳虽不喜谢扶,可也许是因贤王叮嘱,知晓谢扶对大昭而言十分重要,故而安排的住处倒是尚可,虽不算奢华,然所需之物一应俱全。

      “你这住处不错,看来这几日倒是过得惬意。”

      在屋内踱了一圈,萧沥再次来到谢扶面前,目光定定望着眼前之人,开口算不得友善。

      昨日之前,谢扶虽未见过萧沥,可对西魏这位二皇子,却有些耳闻。

      当今魏帝即位之时,大梁乃文帝一朝。文帝守文,主张轻徭役,立本农,民以安居。而那时西魏建朝不久,且根基未稳,国力自是无法与大梁相比,且又有大昭在旁觊觎,于是西魏便主动提出与大梁结亲,共修两国之好。

      为表诚意,魏帝更是亲自前往大梁朝拜,文帝对此自是喜闻乐见,故封次子琅琊王陈嶓之女陈晚枫为公主,赐封号“竟安”,和亲西魏。

      而这位竟安公主,便是萧沥的母妃。

      昨日谢扶虽未一直候在屋外,可当再次回到营帐时,听见了屋内人交谈。这位二皇子愿意在萧淳面前维护公主,想来多少与其母竟安公主有关,只是其后来同卢桑说话语气不善,两人间关系看着微妙。

      一时间不解萧沥来意,谢扶如实道:

      “在下是西魏用来交换利益的战俘,淳世子自是会妥善照拂。”

      见谢扶神色坦然的说出“战俘”二字,萧沥心中那股不满欲甚。

      这便是陈玉凉竭力所护之人,且还是位武将,可如今看看,何来武将风骨!饶是他一不晓武艺之人,也明白营中常说的一句:刀剑入身而誓死不降。可反观眼前这少年,脸上不见一丝愧色。

      当下语气不善地开口:

      “你倒是看得开,你可知玉凉夫人为了你,如今已成众矢之的。”

      话落,见谢扶神色并没有波澜,萧沥言语更是冷冽:

      “而你,捅了如此大篓子,竟还能平静地站在这里,谢扶,你还真是厉害。”

      此话一出,谢扶大致猜到了萧沥今日来意,看来是替公主鸣不平,只是眼中闪过疑惑:

      “二皇子称在下捅了篓子,可是指昨日动手打了那两个士卒?”

      “不然呢?”萧沥反问道。

      若非昨日其冲动打人,玉凉又怎会在萧淳面前伏低,此事若是被萧淳传入乌丹,父皇定然会怀疑玉凉之心,届时左夫人若再稍加游说,玉凉回宫后便会受千夫所指,而眼前之人,无知且怯懦,根本不值得施救。

      “依二皇子之意,在下便该放任那二人诋毁夫人?”

      听谢扶如此问,萧沥顿时生出一道怒火:“孤何时说要放任?只是你不该在那时动手,留给旁人话柄。”

      “在下正是因众人看着,才故意动手伤人。”

      萧沥话音刚落,谢扶未有迟疑地开口,望向萧沥的目光认真而郑重:

      “那二人在众人面前非议,赌得便是在下不敢当众质问,只能任由谣言散布,届时便可毁掉夫人名声。故在下明知事后会招惹麻烦,甚至牵连夫人,依旧当众动了手。便是要借此举告诉众人,那二人所言不实,日后再有人将此流言传出,在下见一个,打一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故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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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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