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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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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队伍骤停,桑晚唇瓣微张,像是受惊,画面不断和那日宫门外的袭击重合。
不同的是,那日箭矢都冲着周皇后,而今日,是她所乘的銮驾。
场面听起来更加混乱,也十分汹涌。
萧衍之掀开她放下的床纱,大力将人圈在怀里。
一遍遍在女孩耳边重复着:“别怕。”
帝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掷地有声。
桑晚蜷缩在高大的身形里,闭着眼睛,眼皮微颤,想起周皇后惨死的模样,生怕自己的性命也交代在这了。
锦书窝在角落不敢乱动,心扑通直跳。
元德清则守在门角,看起来镇静许多。
周遭乱哄哄的,桑晚都忘了自己小腹还痛着,额角出了些许冷汗。
车架外全是箭雨和铁器碰撞的声音,还有打杀声。
见她双唇紧抿,帝王宽慰道:“朕的护卫都是万里挑一,不会有事。”
桑晚沉默着没有出声,眼前是萧衍之的玄色衣袍,独属于帝王的熏香萦绕在鼻息。
竟莫名让她感到安心。
她僵硬地维持这个姿势没敢乱动,约莫一炷香后,外头声响渐弱。
柯沭跪在銮驾外:“启禀陛下,乱军已反杀,皆为死士,没有活口。”
她这才从帝王怀里探出半张脸,仰头问:“他们是来杀您的吗?”
萧衍之点头。
帝王示意元德清让柯沭进来,抬手放下卧榻的床纱,遮住怀里受惊的桑晚。
在帝王还未结束太后垂帘听政的局面前,柯沭负责的龙影卫一直在暗处活动,暗桩遍布各国,现在龙影卫依旧掌管各路情报网,只是柯沭,不用身在暗处了。
他进来微微一愣,只在靠近门角的位置回话。
“死士虽为南国装扮,但并非周氏所派,这半月周家死士臣见过无数,衣着大不相同。”
桑晚惊魂未定,听柯沭所言,方才刺杀皇帝的人,竟然不是桑烨?
帝王松开她,“没事了,可还怕着?”
桑晚摇头,主动向后靠坐了些,退出帝王臂弯,疑惑道:“不是太子吗?”
“不是。”萧衍之将汤婆子放到桑晚小腹,替她掖好被角才离开卧榻:“就算是他,阿晚也不要多想,皆与你无关。”
柯沭:“臣已派人去追查,銮驾并未受损,受惊马匹已换掉,不影响行军。”
萧衍之点头,“还有多久离开南国属地?”
帝王在案几旁坐下,单手推开窗扇。
外面凉风徐徐,一片狼藉,满地箭矢。
“大概夜幕降临前,能到大晋南蜀边沿的驿馆。”
元德清已经斟上茶水,小心放在萧衍之手旁,听帝王念叨了句:“宫里那位坐不住了……”
柯沭蹙眉思索片刻:“陛下的意思是,太后?”
萧衍之冷笑:“銮驾在南国境地遭遇刺杀,嫁祸给旁人再简单不过,是谁看了都会往潜逃的南国太子身上想。”
柯沭疑问:“可明知无法真的刺杀您,何故还要大费周章搞这一出?”
“无非是想告诉朕,她的手,足以伸到南边来。”萧衍之看着窗外,眼底阴狠一瞬,“行军返京,滨州和江州只能二选一走。”
提及江州,柯沭瞬间恍然大悟。
陛下生母姜嫔,便是江州知府的女儿,当年江州洪灾,先帝拨款赈灾,没多久便被弹劾贪污,证据摆在了明面。
先帝派去钦差羁押查案,回来途中失火,烧了半个庄子,扣押下的知府一家皆命丧大火。
又因证据确凿,先帝终究判了贪墨,流放三族。
但刚经历过洪灾的地方,又怎会起那样大的烈火,以至于烧了落脚的半个村落。
姜嫔自幼养在深闺,也知父亲不是贪污之人,一心为民。
大抵阻碍了谁的钱路,才被扣上这样大的一顶帽子,即使举家皆已丧命,仍跪在御前求先帝彻查平冤。
却被以后宫不得参政为由,降了位份,连皇子都不能养在身边。
太后当时还是皇后,施以援手,回了先帝,将萧衍之过养在膝下。
只是没多久,姜嫔便自尽在宫中了……
柯沭:“太后是怕您去江州?”
萧衍之收起眼底锋芒,呷了口茶水:“继续前行,传朕旨意,走滨州官道返京。”
……
帝王銮驾在南蜀驿馆休整一夜,于两日后入了滨州城门。
知府及官员皆在城门外侯驾,却未能面圣,只见半开的窗扇里帝王抬手,不知说了些什么。
片刻功夫,元德清便出来:“陛下口谕,莫要叨扰百姓,一切从简,不必大费周章讲那些虚礼。”
滨州知府很快将銮驾请进府衙歇脚,却只远远的看到帝王背影,不曾面圣。
诚惶诚恐地侯在堂下,还是元德清出来让他们这些官员各自散去。
另一边,萧衍之带着桑晚,乘了个不起眼的车驾,已经入了江州。
身边只带了安顺和锦书近身侍候,柯沭扮作侍卫模样,随行护驾。
江州区县内有泸江穿过,当年大雨决堤,洪涝不仅波及周边村落和良田,连城里都遭了灾,没能幸免。
已经过去许久,这里早看不出当年的痕迹,商贩叫卖,街市繁华。
桑晚新奇不已,在南国离宫那次也只有满目萧条,这般市井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自觉的,唇边就染了笑意。
“这是画本子里的糖人吗?”
小贩见桑晚精致可人,笑道:“夫人可要买一支?”
桑晚局促地摇了摇头,“我不是——”
话没说完,便被帝王拉住手打断,默认道:“夫人新婚,难免害羞了些。”
又转头对桑晚说:“挑个喜欢的?”
她红了脸,视线流转在那两排糖人上,小心翼翼拿起一个仙子模样的。
声音很轻:“这个吧……”
安顺给商贩付去文钱,那小贩也难得一见贵人,笑着说:“夫人好眼光,正好挑中了织女,老爷新婚,不若再买只牛郎回去,成双成对,寓意也好。”
他迟疑半晌:“只是牛郎方才卖出去了,不急的话,我这会儿便捏一个出来,片刻功夫就好。”
萧衍之打量着桑晚:“夫人想要吗?”
桑晚还被他攥着手,这声夫人属实吓到她了,悄悄在帝王手心划着指甲,在他满是压迫的视线下,小声承认:“想看他是怎么捏出来的。”
“夫人您瞧好,我手可快着嘞。”
小贩边捏还边说:“柳家的小小姐也喜欢我捏的,说句夸大的话,这条街上,我的糖人最是活灵活现。”
萧衍之和柯沭对视一瞬,柯沭仿若无意问道:“可是江州柳氏?”
小贩低头忙碌,随口道:“这江州还能有哪个柳家?”
又暗暗压低声音:“我听几位不是本地口音,若是遇到柳家人,能躲就躲吧,当今太后的母亲就是柳氏一族,父亲在京中又是荣国公,就连知府老爷都对柳家客客气气,兴许还要仰仗柳家以保官位,咱们这些寻常人可开罪不起。”
安顺:“你日日在这卖糖人,怎知晓京中之事。”
小贩哼笑:“在江州这不是什么秘密,谁不知这柳家和荣国公府是亲家,来往甚密。”
萧衍之眉头轻蹙:“那江州知府可是继姜大人在任之后的?”
小贩一惊,“您还知道这个呢?都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姜大人在任时我还是孩童,后来……”
他叹了口气,“可惜了,姜大人不仅没等来皇帝的褒奖,还反遭祸端,朝廷判的是贪污,可那年洪灾,我们闹饥荒,若非姜大人施粥行善,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他抬眼见萧衍之神色不对,很是锐冷。
“看几位是外地人我才多说了些,您可千万别向旁人打听,当年之事在江州是禁忌,万不可四处提及。”
说着,将捏好的牛郎举到桑晚面前:“夫人您拿好。”
桑晚接过糖人,话里话外听出很多,临走前问道:“既是禁忌,你又怎敢讲了这许多?”
小贩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家人在洪灾那年都死完了,就剩我一个,难得遇到这位爷还记得姜大人,便多说几句,我死就死了,没旁的牵挂。”
桑晚不忍,安顺接到萧衍之的眼神,取出一锭银子放于小贩摊位。
“哎呦,这……小的怎么受得起,给太多了。”
萧衍之已经拉着桑晚离开,安顺笑笑:“我们二爷心善,你收着就是,日后若有人打听我们的行踪,你只管说没见过。”
那小贩连声应下,他就是捏一整年的糖人,也赚不下这么一大锭银子。
銮驾在滨州最多休整两天,他们在江州最多也只能呆一天半,便要赶回去。
尤其江州一带,太后眼线遍布,蒙蔽一时还行,太久不露面,定会让人起疑。
打从微服出来,桑晚便听安顺改口喊了二爷,想来在皇族中,萧衍之位列第二。
离开那处,几人在街头闲晃着,帝王却好似兴致不高,眉眼间满是心事。
桑晚想宽慰几句,又无从开口,只小心问道:“听他所言,那姜大人许是蒙了冤屈?”
“嗯。”萧衍之捏着桑晚指尖,“举家含冤而亡的,是朕的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