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海》陌上流萤

5、千年泪

　　她日复一日站在桥上，注视着世间苍凉。
　　她亲手送走一个有一个被爱迷惑双眼的痴情人，将记忆洗去，重新投入世界。
　　她只能看着悲剧发生，轮回，又发生，却无能为力。
　　她叫孟婆。
　　“为什么孟婆的汤能洗去人的记忆？”冥后疑惑地问。
　　冥王似是在望着冥后，又似在望着无际的远方，不语。
　　“求求你，求求你！”女子不停地哭求着，手中的孟婆汤不断洒出，却又像是有意识地自动满上。
　　孟婆的眼神捉摸不透，一头垂地的乌发随着她的动作摆动。
　　“我爱他，我要生生世世记得他，我不能喝孟婆汤，不能啊！”女子泪眼朦胧地说。她本以为孟婆是个花甲老人，没曾想会见到一个二十岁的秀美姑娘。
　　孟婆不为所动，硬是将孟婆汤灌入女子口中，女子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欲将口中物吐出，却被孟婆推到了奈何桥尽头的轮回道。
　　风过，再不见女子的影子。
　　“为什么孟婆会有这么狠的心啊……”白无常喃喃道：“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看遍多少殇，她都无动于衷……这样，被拿走记忆的人不是太可怜了……”
　　“她也一定是经历过殇的人。”黑无常轻笑，把目光落到白无常惆怅的脸上。
　　白，你说错了。
　　没被拿走记忆的，才最痛苦。
　　彼岸花泣血般开放，映着冥界血红色的天空，似在诉说，似在哭喊……
　　渡河人一成不变地摆桨，却再也不得在他的心房之上摆出波纹。
　　冥界，看似无情，却是多情，待到伤情，只得忘情。
　　所谓的追随，所谓的生死与共，都不适合冥界的角逐规则。
　　忘川河水声泠泠，时不时拂过奈何桥底的柱子。孟婆拦住每一个过桥人，或劝说，或逼迫，让他们喝下孟婆汤。只有极少数人选择了接受火焚，来保留记忆。
　　“为什么非要记得呢？忘记也是一种幸福啊……”闲暇时，奈何桥上声声的叹息回荡于耳，孟婆的悲伤有几人知？
　　一个高大的身影由远趋近。“孟婆，请给我一碗汤。”男人特有的低哑声音。
　　孟婆愣住了，她似乎没有见过自己主动讨汤的。
　　“你不想记住前尘？”破天荒地，孟婆多问了几句。
　　男人摇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让我留恋。”
　　“爱情也不行？”孟婆有些黯然，在他眼中，那些为爱而接受火焚之人都是笑话吧。
　　男人没有回答，喝了孟婆汤后毫不犹豫地进入轮回道。
　　“铃铃~”细微的铃铛声响飘过，悠悠回荡。
　　******
　　“又来了。”孟婆又看到了那个男子。
　　“请给我一碗孟婆汤。”男子照例对孟婆说。
　　孟婆盛好汤，递给男子，忽瞥见男子腕上有一串极为精致的手环。“那是什么？”
　　男子抬手，将手环暴露于空气之中，上面隐隐刻了一个“宋”字。“我不知道，它一直在那里。”
　　男子又走了，只留下一个凄然而又决绝的背影。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冥王出现在孟婆面前。
　　孟婆摇头，眼中透漏出一丝绝望：“没用的。”
　　细碎的铃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孟婆的泪水落地……
　　孟婆将袖子挽起，她的手腕上赫然扣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手环，只是上面刻了个“孟”字。
　　除了冥王，没有人知道孟婆的过去。
　　她只是个可怜的女子。
　　为了心爱的人，她甘愿在轮回道的边缘徘徊千年，受尽火焚，冰冻鞭刑。
　　她用一千年的折磨换取了他生生世世的荣华。
　　但他，却丝毫不留恋。
　　离心扣，是天下第一巧匠的遗世之作，若它分别扣住相爱之人腕处并刻上名字，便结了一辈子的缘。
　　可他欠她的，可只几辈子？
　　相传，若扣上离心扣之人有一个背叛了爱人，离心扣便会发出铃响，如悲哀的低泣，婉转情深。
　　她不愿忘记他。
　　她也无法忘记他。
　　忘记，也是幸福。
　　彼岸花开得格外艳丽，像是为所有伤情的人哀泣。
　　“为什么孟婆的汤可以洗去人的记忆呢？”
　　冥王抬眼，那个消瘦的身影几乎隐没在那奈何桥的深处。
　　“因为那汤，是孟婆流了一千年的眼泪。”
　　#千年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