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记得那夜的雨》乌衣巷

3、伊角

　　有谁记得那夜的雨 之三伊角慎一郎

　　有的时候回想，我是永远也难以忘记那个日子。
　　天渐渐黑下来了，避开了围棋研修中心里刺眼的灯光跟刺耳而嘈杂的人声，我坐在了外面的花坛上。
　　目光茫茫然看往前方的水泥地上，脑袋昏沉混沌着，纷扰而杂乱地没有头绪。有些颓然，整个世界整个我的空间里静悄悄地，只有我的思绪绷紧了飞驰着。除了紧绷的思绪在快速运转着，其他的一切肢体与语言都是静止的。
　　“啪——嗒——”地一下，呆滞的目光停留的水泥地上，出现了一块很大的水渍，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莫非我流泪了？抬起已有些麻木了的左手微微触颊，晕开了的是一个很大朵的水花，是泪？在那有百分之一秒的一刹那，我几乎以为那是我无意识间落的泪水。但，不是。
　　好大的雨点，看来又是一场大雨，点点滴滴砸了下来。不自觉便往中心里挪步，棋室外的走廊上空空荡荡地，没有人影。突然很想把自己藏起来，一个人躲到角落里，任何人任何声音都看不见，尤其是那些个熟悉的脸。然而，我不能。不管我是否愿意，现在我都只能在这呆着，等待着被宣判最后的结果。
　　今天是职业考试的最后一天，已经四败的我只能等着那两个三败者今天的结果，方能清楚我到底还有没有资格有没有希望。什么时候，院生里排名数一数二的我，去年就已经有职业棋士实力的我，沦落到了自己的结局还需要仰视别人鼻息的时候呢？我已经考了太多次了有着太多惨痛的经历。尤其是去年，记忆犹新的一次失魂落魄，这种椎心的感觉，我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然而这次的路，终于又快要走到尽头了呢。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而只是这个希望需要别人的错手失败来给予，而非是自己双手获得，主动权，已经不在自己的掌心了呢。
　　自己也不是没有这个实力，怎么忽忽悠悠在云端踩着踩着就走到了这般田地呢？怪只怪，自己到底也没有放开那未完的一局。
　　好想好想就这么躲开，然而唯一的原由就是因为还要等待着结局。漫漫两个月长途历程的终点，最后的结果我必须知道。颓然的同时唯一支持着我，让我留下来的理由是，三败的和谷跟进藤都很可能会输。虽然这么希望也许有些过分，他们都是我很好的朋友，但是我合格的唯一希望却就是建立在他们这局的落败之上的，很微薄很渺茫的一点星光希望。他们分别在这最后一战中遇见了自己难以战胜的对象，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这样等待着审判者的宣判能否进行平分赛的我只能留下。黯然地。
　　我还是很有希望的，不停地这样说服自己，但潜意识的强烈不安似乎有些微的预感。
　　空空荡荡的走廊，所有的周围都是干干净净的，所有人都进去看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两个对局了，但是我不能，我强烈的不安让我在棋室里如坐针毡，一秒钟也多呆不下去。
　　路过棋室门口的时候，那也仿佛有着小小的骚动或者说是轰动，离我耳边也很近，又很遥远，心却不自觉鼓噪起来，扭头看了一眼，那只一眼，却让我几乎魂飞魄散。我的眼里没有看见阿福，没看见几十个围着对局的人，我的视线里只看见了和谷那张笑得像个小孩子的脸，他那张激动地落泪了的侧脸。
　　眼前的世界黑了下去，迷迷糊糊看不见周围的事物，心里身上脑袋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和谷赢了！突然心惊肉跳起来，整个人几乎无法稳住，双脚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身上冷冰冰地象是被抽取了所有的热量。我双手撑住了桌子才勉强站着。
　　胜者才有资格往上爬！而我，是不是已经丧失了这个机会？为了留在围棋这个世界里这是必须做到的理由。也因为这个，我们才会把握每个能切磋棋艺的时光每个能进步成长的机会！
　　还有进藤光！对，如果他输了这局的话，就跟我一样四败，必须再进行比赛。就想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样我给自己找着理由寻着希望。
　　心情便也平复了些微，些微的希望如同清晨的曙光，让我如同救命稻草一样牢牢抓住。倒了一点饮料倒进杯子里。但是等待结果的滋味真的很是煎熬。
　　耳边好象有一丝异常的声音又好象没有，我已经不知不觉神经敏锐到了极其敏感的程度。回神却见杯子被呆滞中的我碰倒，杯里的饮料在桌面上四处流淌湿了整张桌子，“啊~！”正拿桌布的时刻身后匆匆走过两个围棋杂志社的人，好象在嘀咕着“终于结束了！”之类的话语，又好象没有。但是，没有人来告诉我，谁赢？……没人来？……要是……要是进藤输了的话，他就要跟我进行平分赛，……应该会有人来告诉我啊……告诉我啊……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就凝结起来，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奇怪，怎么大家都不动了呢？怎么棋室里的人呢？老师呢？人呢？时间走的很慢很慢感觉自己好象一直等待了一个世纪。
　　“咯哒——”终于有人出来了——他突然看见我时那张还流着汗的脸上看见我瞬时写满了满脸的惋惜，还有同样带着可怜的眼……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想我都已经明白了。

　　外面暴风引着倾盆大雨，很好。因为我整个人都已经是从冰窖里出来完全冻的没有知觉了，包括我的脑袋。
　　现在该何去何从？我不知道。将来又该何去何从？我还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连着瓢泼大雨都要比现在的我要有温度。浇在雨中，也好，黑暗中我走进狂风暴雨中。
　　我想在自己木然的脸上肆虐着的，不是我的泪水，也只是雨水。

　　2004，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