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异闻录》赵求良

31、第三十一章 长更

　　“长更，长更！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你扶我起来。”长更抚着胸口，呼吸困难，涂献赶紧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坐在椅子上，他顺了顺气，说道：“她，她是谁？”

　　鹿妘疑惑地看了一眼姚华和涂献，犹豫道：“她怎么样了，她好了吗？你们是怎么救她的，给她吃药吗，帮她解毒了吗？”

　　夜莺挡住长更，横眉怒道：“没看见巫祝也受伤了吗？你就关心你的朋友，不管别人死活？”

　　鹿妘小声道：“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他，他没事吧？”

　　“你看他像没事的样子吗？”夜莺从长更的柜子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两颗塞到他嘴里看他吃下去，扫视了一眼其他几个人，冷冷地说：“你们的朋友本事大得很，是我小看她了，她非但死不了，还伤了……”

　　“夜莺！咳咳咳！”长更拉住夜莺，劝道：“我没事，你先去旁边。”长更将搭在胸前的长发扫到肩后，露出胸口处的纹饰。众人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此处密密麻麻一片焦黑，就好像有人举着一把燃烧的香直接捅在上面一样，不敢想象如果直接刺在皮肤上会是什么样的惨状。

　　“直接刺在皮肤上，就钻到心脏里，恐怕等诸位出来，我就是尸体一具。”长更指着桑若，又问一遍：“她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鹿妘挡住桑若，说道：“她只是个普通人，而且她已经受伤昏迷了，我觉得她不是有意要伤你。”

　　“她不可能是普通人，昏迷状态下本能的自保才最可怕，如果她醒着，要弄死我易如反掌。”

　　“不可能！”鹿妘急了，辩白道：“小若她从来不会害人，她又不是恶鬼，不是滥杀无辜的魔头，刚才只是意外，而且……而且你也没有受重伤不是吗？”

　　夜莺“腾”地站起来，姚华赶紧拉开她俩，两人都急红了眼，两个正主一个躺着一个瘫着还没动手，这两人先要掐起来了。

　　长更挥了挥手，脸上满是疲惫：“这个先不说了，夜莺，你带他们回去，等她醒了就让他们走。”

　　夜莺将众人带回木屋，一路上都横眉冷对，她和长更一起长大，长更自小体弱多病，在木客部落，体弱的幼儿是很难养活的，好在上一代巫祝发现长更灵力强盛，培养他成为新的巫祝，他几时受过这种重伤？一想到这个，夜莺心里又恨又悔，如果不是自己一时冲动惹了麻烦回来，也不会害长更受伤。

　　“咔哒”一声，落锁的声音惊呆众人，涂献猛拉了一下门，发现门已经从外面锁住，他隔着门小声喊道：“你想把我们关起来？”

　　“如果巫祝没事，我就放你们走，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就等着吧！不要妄图撬门，木客的手艺，你们是见识过的。”

　　等到半夜，桑若醒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昏迷时发生了什么，姚华也提前跟大家说好，巫祝受伤的事不要告诉桑若，以免她多心。鹿妘感激地看了姚华一眼，桑若一直以来都很介意自己是否“正常”，杀了石掬已经够她难受了，如果知道自己在昏迷状态下差点杀了巫祝，只怕会更难受。

　　鹿妘将桑若昏迷后的情况简单说明，桑若向涂献道谢，涂献忙说：“也是我没有当好向导，害你受了伤。”

　　姚华说：“是没想到龙门山里居然有这么多精怪，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听说。”

　　众人想起山洞内发生的事，一阵后怕，如果不是那头牛形巨兽出现，可能没有这么容易脱身。鹿妘问道：“不知道那头巨兽是什么来历？我没有见过那样奇怪的动物，难道也是什么异兽？”

　　姚华道：“玄翎引开飞鹭时，听夜莺提起，说玄翎与修狃交好。这个名字我倒有点印象。”

　　“据《子夜怪谈》记载，有种牛形异兽名修狃，行动时声如雷声滚滚，低吼如风涛之声，其声虽低，势却似狂澜暗起万马奔腾。”姚华咋舌，“这么看来，那两条怪蛇也挺厉害，居然能跟修狃缠斗，能斩杀一条，我们真是命大。”

　　涂献摸了摸挂在背后的百爪，“木客打造的百爪确实厉害。以往只听到他们的传说，没想到真的是人，他们为什么要隐居在山里？”

　　姚华说：“是不是人还不好说。还记得吗，夜莺的哥哥曾说，‘还没成熟就落到地上的胎果就不无辜吗’，如果他们是靠胎果繁衍，可能是某种树妖。”

　　等到半夜也不见夜莺来放人，涂献有些担心巫祝的身体，不会真的出事了？想去打探一下，又出不去。姚华便将荼追放出来，吩咐她小心行事。

　　“白天你跟着我们一起去了巫祝的住处，还记得吗？”

　　“记得，我看着的呢。”

　　“你不要进巫祝的屋子，只在外面看看就行。如果屋子附近没有什么动静，他应该就没有大碍，如果有人看守或者很多人进出，你就赶紧回来，我们想办法逃走。”

　　荼追点头，闪身从窗缝钻了出去。桑若有些不安，问道：“巫祝是因为为了解毒受的伤吗？我还没有当面谢他。”

　　鹿妘忙按住桑若，“没有受伤，他只是太累了。夜莺也说了，巫祝一直体弱多病，医生做了手术都会累，他用追魂术给你解毒，精力消耗肯定很大。你也刚醒，就别管别人了，晚点我们下山还得走好长一段路呢，你吃点东西养足精神，等荼追回来我们就走。”

　　谁知荼追竟然一去不回，等了一个多小时，姚华坐不住了。

　　“我担心荼追出事了，我要去找她。”

　　“你怎么出去？我试过了，门锁撬不开，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木材，火也点不燃。”

　　姚华从包里掏出一把铲子，“那就挖吧。”

　　挖条地道逃出去，可真是好办法啊！鹿妘差点气笑了，“你是不是肖深刻的九叔看多了，等你挖出来一条能过人的地道，荼追都投胎了。”

　　姚华没理鹿妘，顺着墙根四处看了一遍，找了个角落蹲下来就开始挖，没一会儿就挖出一个大洞。众人这才意识到，姚华袋子里掏出来的东西没有俗物，这铲子明显也是有来头的，不然怎么能挖这么快。

　　“我发现……你全身上下最棒的地方，就是你这破布袋。要什么有什么，哆啦a梦啊！”

　　姚华白了鹿妘一眼，什么叫“全身上下最棒的地方”，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这小孩真是口无遮拦。鹿妘却不管，凑上来就要拉他的口袋看，被他一把捏住。

　　“这是我的隐私。”

　　“我就想看看有没有两把铲子，我帮你一起铲。”

　　“好说，正好我累了，你来铲我去喝口水。”

　　“那不行，我一个人干不了，一会儿把地基铲了，这房子就倒了。”

　　姚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笑道：“鹿妘，你是从小就这样吗？”

　　鹿妘皱着眉，警觉地看他：“你想说什么？”

　　“觉得你很皮，想知道你怎么长大的，小时候有没有挨打。”

　　鹿妘笑容僵住，讪讪道：“怎么可能，我小时候人见人爱，谁会打我。”

　　人见人爱是真的，天天挨打也是真的，鹿妘的外公外婆是牧民，一到寒暑假回外公外婆家，她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嚷着让舅舅带她去骑马。草原上长大的孩子都野，无论男女都像雄鹰一样壮实，鹿妘虽然在城里上学，但也一点不娇气，跟着大家翻身上马策马狂奔，还学会了在马上射箭。

　　她跟着舅舅放牧，躺在草里打滚，舅舅只给她看天上的雄鹰，笑着跟她说，“你看那只鹰，多自由。”

　　她记得很清楚，她问舅舅，“那你羡慕他们吗？”

　　舅舅有两个可爱的酒窝，脸晒得黝黑黝黑，笑容明媚得让人睁不开眼，他说：“我不羡慕，因为我也很自由。”

　　十三岁那年，舅舅特意托当地有名的匠人给她做了一把弓，说将来出嫁了给她当嫁妆，谁知没过多久，舅舅独自一人去找跑丢的羊，就再也没有回来。那把说好要当嫁妆的弓，被鹿妘收在了柜子最里面，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桑若感觉到鹿妘语气的变化，走过来跟她一起蹲下。鹿妘有些惊讶地看着桑若，桑若笑道：“你想起雄鹰了吗？”

　　鹿妘心里一暖，摇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想，只想快点回去吃你做的狮子头。”

　　地道很快就挖好了，对涂献来说略微有点挤，但其他三人身量小些，还有点富余。鹿妘担心桑若的身体，让她在屋内等，她却执意要跟着。

　　跟白天相比，晚上的部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沉睡的人在月光下苏醒，甚至能感受到房子正在微弱地呼吸。房屋并没有排在水平平面上，而是高低错落类似树枝，走出一小段路，桑若发现一间外形很特别的房子。

　　其他房子都是木板拼墙茅草盖顶，而这间整体呈蛋形，体积巨大，外面覆盖着层层叠叠的叶子。大家远远地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个房子真的跟个蛋一样，连门都找不到，小心摸到近前，隐约能听到屋内传来吟唱声。

　　鹿妘伸手覆上叶子，屋体温度很高，触手有点软，好像摸到了猫肚皮。她缩回手，有些忐忑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四人壮着胆子围着蛋屋转了一圈，既没有看见门也没有看见窗，正当大家打算先去其他地方看看时，覆盖在墙面上的叶子突然动起来，一条粗藤卷住四人的脚踝，将四人猛地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