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异闻录》赵求良

20、第二十章 往事

　　姚华那边迟迟没动静，桑若便想着趁有空回去看看祖母，正巧鹿妘也很久没回家了，两人便约定先回家一趟。

　　自从十四岁那年父母离世，桑若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爷爷身体不好，前几年因为肝癌去世了，桑若本想留在家乡照顾奶奶，奶奶却执意劝她不要因为自己耽误工作，一想到这里，桑若就满心愧疚。好在离云禾并不太远，高铁三个小时就到了。

　　一进家门，桑若丢了行李就扑进奶奶房间，奶奶见桑若回来，惊喜得跟什么似的，拉着手仔细看了看，抿嘴笑道：“小若越发好看了。”再看看，眼角又忍不住泛起红来：“跟你妈妈越来越像了。”

　　桑若拍着奶奶的背，去客厅一角上香。香案上方整整齐齐地挂着三张照片，桑若点燃三炷香，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轻声道：“爷爷，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奶奶叹口气，笑着说：“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工作忙就不用回来，我自己在家没事的，社区的工作人员经常上门看我，生活也方便。”

　　桑若撒娇道：“有点想家，就回来了。”

　　“工作不顺利？”

　　“没有，真的没有。过段时间要出差，出差之前回家看看。”

　　奶奶看着桑若，张了张嘴没说话，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晚上桑若做了几样清淡的菜，她做饭的手艺是奶奶教的，奶奶不但烧的一手好菜，还会刺绣插花，钢琴也弹的好。桑若常说，奶奶这样的大家闺秀，怎么会看上爷爷那样的穷小子，奶奶也只是笑，说的多了，最多回一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便不再提了。

　　几个月没回家，露台上养的花草长得愈发茂盛，桑若戴上草帽拿上剪子剪枝，奶奶坐在门口的桌子边，给桑若泡了一壶茉莉花茶。清新的茶香沁人心脾，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天气晴朗，但阳光却不强烈，微风拂面格外舒爽，桑若透过纱窗看奶奶小口啜饮，情不自禁弯起嘴角。

　　等到晚间，桑若坐在奶奶的房间里看老照片，人老了总是爱怀旧，聊一聊过去的事，就好像青春重现，老旧的生命又有了鲜活的动力。奶奶一张一张地给她看，看的最多的是她和爷爷年轻时去外面旅行，再就是爸爸小时候的照片。

　　“你爸爸小时候可皮了，长大了倒斯文了。你看这个。”奶奶指着一张照片，爸爸正拉扯一个小女孩的辫子，小女孩哇哇大哭，正是妈妈桑青。

　　桑若笑道：“爸爸小时候老欺负妈妈。”

　　“可不是嘛，两人老打架，小时候开他俩的玩笑，你爸还吹胡子瞪眼地赌咒发誓，说最讨厌你妈妈，结果呢？”奶奶笑得眼睛弯起来，连皱纹都舒展开了，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桑若赶紧翻相册，引着奶奶往后看，相册里爸爸和妈妈的照片多起来，奶奶摸着一张相片：“这个时候应该有十几岁了，这是他们在电影院门口拍的，两人生日隔得近，一起搭伴过生日去看电影，你看你爸爸，害羞的哟。”

　　“还有这一张，刚结婚的时候，你妈妈真是个美人啊。”奶奶看了一眼桑若，“我有时候想，那个什么听訞的血脉，可能真的出美人，你外婆也很美，比你妈妈还好看些，可惜没有照片，你也看不到了。”

　　桑若手指拂过爸妈的脸，年轻俊秀的两人，站在一起宛如壁人。桑若确实跟爸爸一点都不像，继承了桑青清淡的眉目，绛唇淡点，就美的像一幅画。如果妈妈还在世，如今也该是个美妇人，可惜……

　　祖母拍着桑青的手，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这次桑若回来，她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让她心慌。

　　桑若执意要跟奶奶一起睡，她本就不是爱撒娇的性格，此时一反常态，反而加重了奶奶心里的疑虑，以至于翻来覆去到半夜也没有睡着，幽幽长叹一口气，问道：“小若，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事？”

　　“没有啊，能有什么事。”

　　祖母摇头道：“你不用瞒我，我不是老糊涂。你这次回来，我这个心慌的啊，就跟你爸妈出事那时一样，心砰砰地跳，好像悬在半空里落不得地。”祖母看着她的眼睛，“你爸妈的死，我花了很多年才走出来，我不希望你再出事了。”

　　桑若撇过脸去，良久才将弃婴塔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祖母叹气，“唉，该来的躲不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起身打开衣柜，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衣柜抽屉，端出一个小盒放到桑若面前，“打开看看吧。你父母的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如今你大了，也该知道了。”

　　“我们梁家和桑家，是世交，你只知道外公外婆死的早，但是你不知道，他们意外去世的时候，你妈妈也只有十四岁。”

　　桑若瞪大眼睛，奶奶说：“对，跟你爸妈去世时一样，你当时也是十四岁。你妈妈瘦瘦小小的，看起来特别虚弱，身边又没个能依靠的正经亲戚，我不忍心，常常叫她来家里吃饭。”想起过去的事，奶奶目光望向远处，嘴角噙着笑，表情也柔和起来，“后来，你爸爸妈妈结了婚，就生下了你，我的小若宝贝。”

　　桑若伏在奶奶膝盖上，任奶奶一下一下梳理她的头发，虽然失去父母，但爷爷奶奶给她的宠爱不亚于任何父母双全的孩子，她心存感激。

　　“外公外婆是怎么去世的？小时候妈妈总跟我说，外公外婆是生病，难道不是吗？”

　　“不是，你外公外婆是出意外死的。我也是无意中听到你爸爸妈妈谈话才知道，你妈妈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总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虽然不会游泳，但也不会被水淹到，就好像……好像能避水一样。”奶奶叹口气，接着说：“本来这件事我们是不知道的，有一年全家一起出去玩，你妈妈掉到水里，结果毫发无损地走了上来，连衣服都是干的，我觉得不对劲，问了你爸爸，他才跟我说实话。”

　　“这是个很老的传说了，说是她们这一支祖上是黄帝女魃听訞的后代，这个传说一直在她们家族内部流传，如果女魃力量觉醒就会带来灾祸，天下大旱百妖丛生。但这个传说太久了，一代一代生活下来，远古的血缘和姓氏一样被稀释，早就没人在意了。可谁能想到，这竟然是真的呢？”

　　“我记得那年，你妈妈本来是跟着你外公外婆一起出去玩，到了山上之后她玩心起来，一个人乱跑，结果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力量失控引发山火，那一片山自燃起来，你外公外婆到处找她没有找到，反而被困在山里，等消防的人来救援时，你外公外婆吸入太多烟尘，已经死了。”奶奶长叹一口气，“你妈妈躲在一处凹地中，只受了一点轻伤，但心里的创伤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

　　“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从此以后性格就变得非常沉默。她小时候啊，本来也是爱笑爱闹的，后来就再难看到她开心了。直到跟清源结婚生下你，她才开心一点。但发现你继承了她的能力之后，又开始忧心起来。唉，你妈妈不容易啊！”

　　桑若瞪大眼睛看着奶奶，“奶奶，你知道……”

　　奶奶摸着桑若的脸点头，“怎么能不知道，其实家里人都知道，都想瞒着，但是瞒不住啊，有些事该来总会来的，总会来的……”

　　桑若低下头，想起父母出事时的场景。桑青和梁清源外出旅行，本来说好一个礼拜就回来，结果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调查结果是说对面车辆车内摆了一个装饰的水晶球，结果就那么巧，阳光太强引发车内内饰自燃，正在行驶中的司机受到惊吓，情急之下乱摆方向盘，为了躲避车辆，桑青和梁清源的车撞向防护栏翻下山崖，而肇事车辆反而没事，撞在山体一向，只是车头撞凹了进去。

　　又是因为自燃，又是十四岁那年，桑若捂住脸，难道这就是逃不过的天意吗？

　　祖母擦干眼泪，将盒子打开递给桑若，说道：“你爸妈去的那个地方，是湘鄂交界的一个小城，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去那里，我和你爷爷去认领……的时候，按照当地人的习俗去了山上的大庙上香超度，庙里的主持给了我们这个匣子。”奶奶摩挲着木匣上的花纹，回忆道：“那个主持说的话，我还记得很清楚，他说一切都是天意，对，还提到了你。”

　　“多的，他就不肯说了，只说了些有缘、天意之类的话，我们也不太懂，当时心里伤心，也顾不得问其他的，我和你爷爷就回来了。如今你也大了，这些东西都给你，或许对你有用。”

　　桑若接过盒子，盒子里垫了一块锦帕，包着一块木牌，木牌上浮雕山峦叠嶂，桑若将它拿在手里端详，再看落款，赫然刻着“龙门山秋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