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异闻录》赵求良

17、第十七章 认亲

　　众人几乎晕倒，这种危急时刻，也就只有小屁孩还在关心这种问题。荼追显然感觉塌了天，哭得抽抽搭搭，嘴里念叨着“没有娘亲了没有娘亲了”，想来也是，她如今没了渺渺城的依靠，心里念的都是有个娘亲以后可以把她带在身边，结果发现娘亲是个男的，换谁都难以接受。

　　鹿妘很不合时宜地“噗嗤”笑了一声，赶忙憋住，推了一把荼追：“别哭了，他活着还能给你当爹，他要死了你就真的没人要了，我可不想收留你这种爱哭的小鬼。”

　　荼追狠狠瞪了鹿妘一眼，抓起鹿妘放在她肩上的手狠咬一口，拔腿就蹭到了姚华边上。鹿妘吃痛大叫，甩着手腕一脸无奈，元桃喜欢桑若，荼追念着姚华，自己也是大好青年一个，怎么就这么不受人待见呢，他们一个个的都有拖油瓶，就自己没有，不行，下次也要搞一个去。

　　那边姚华已经痛得“嘶嘶”直喘，手一挥，院里的藤蔓便围了过来将他密密实实挡在后面，看起来就像藤编的鸟笼，桑若注意到，在这些藤蔓中，一条泛着红光的菟丝子灵蛇一般在其他藤蔓中游走，不消片刻，便听到姚华爆发出一阵痛呼，听着都让人牙酸。

　　桑若将鹿妘拉到身边，将自己刚才的疑惑说了一遍，桑若想不明白，鹿妘更加指望不上，不过她倒想起一个细节。

　　“虞姒跟姚华打起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虞姒的腿，虽然挡在衣服下面，但是我看到她腿上爬满了藤蔓，好像，好像两条腿就是藤蔓做的。”

　　“你意思她是藤妖？”

　　“不，姚华不是说了吗，灵藤没有修炼出人形，只是‘灵’，但你想，渺渺城里能自由出入的就三个，元桃婴宁虞姒，其他两个都是妖，她没理由不是，至少不是人吧。”

　　荼追听到她们的谈话，插嘴道：“司命大人以前不坐轮椅的，听说她跟我们一样大的时候，还能走路呢！”

　　“那后来怎么会？”

　　“那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她慢慢就走不了了，坐上了轮椅。也就是从她坐轮椅开始吧，渺渺城里的外人也变多了，以前没有那么多的，为了让渺渺城里看起来热闹，我们都被安排去扮成居民啦。我本来不想扮老太太的，我想扮那些漂亮的小姐，穿很长的裙子，但是没有抽中，好生气啊！”

　　荼追握着拳头乱挥，誓要把生气甩出去，鹿妘摁着她的脑袋把她调转个儿，推着她的背说：“去去，一边玩儿去，大人说话小孩老插什么嘴。”

　　桑若问鹿妘：“你有没有觉得虞姒……”

　　鹿妘眼睛一亮，摇着食指道：“你也觉得！你也觉得很像是不是？”

　　看来并不是自己看错，虞姒和那个女子肯定有某种联系，眼下找不出线索，还是得等姚华疗伤结束再说。

　　片刻之后，藤蔓自动散开，姚华瘫软在藤椅上面色苍白，但感觉周身有了活气。桑若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姚华难道是靠这些菟丝子活着？灵藤吸食血肉，再反哺给姚华，那姚华岂不是……她瞪大眼睛，心砰砰直跳，面色却不敢露出异样。

　　等天边露白，姚华面上才有有些微血色，鹿妘看他缓过劲来，悬着的心放下了，顿时觉得困意上涌，打着哈欠道：“行了看来你死不了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小若，咱们走吧。”

　　姚华点头，荼追倒是很乖巧，将她们送出院子，还贴心地带上了院子的木栅栏，返身回来又进屋找到一床毛毯给姚华盖上，便乖巧地躲在藤蔓的阴影下，一脸紧张地看着姚华。

　　姚华心头一暖，荼追的担忧他怎么看不出来，想到今晚自己吃了个大亏，虽然不死之身死不了，但也遭罪。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往往只能自己找个地方疗伤等着好，这么想着，有人陪着身边似乎也不错，虽然是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孩子，虽然连人都不是只是元灵，好歹，也算是个陪伴。

　　姚华嘴角露出温柔的笑，眼前又浮现出鹿不言的身影，自他之前，漫长人生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可，自他走后，却觉得人生漫长到冷寂。姚华感觉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手背，荼追试探着叫他，“阿爹？”

　　姚华轻笑，终于抬手放在荼追头上，应了下来，“荼，追。”

　　荼追见不得阳光，白天姚华就把她装在一个瓷瓶里，系了条绳挂在腰间，鹿妘对他的品味嗤之以鼻，送了个好大的流苏穗子说要装饰一下，被姚华拒绝了。

　　“这个红红绿绿的配色太可怕了，我不要。”

　　“什么！我特意找人定制的，这是送给荼追的又不是给你，你管它是不是红红绿绿，我奶奶说了，小孩就喜欢颜色鲜艳的，你给她看，她保准喜欢。”

　　姚华挡住鹿妘的手，一脸冷漠：“挂的人是我，她喜不喜欢都得听我的，我说不行就不行。”

　　“凭什么，你凭什么替她拒绝，你谁啊。”

　　“我是她阿爹。”

　　“哦……”鹿妘拉长声音，满脸揶揄：“口嫌体直啊，当着我们的面嫌弃的要死，转头人家认爹你就应了。怎么样，多个女儿感觉好不好？”

　　姚华嗤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样的臭脾气，到哪儿都没有小孩喜欢，羡慕去吧。”

　　鹿妘气得牙痒痒，挥着拳头贴着姚华的脸来回晃：“你别惹我，就你这病殃殃的样子，我一次能打三个。”

　　从渺渺城回来后，三人时不时交换关于渺渺城的信息，姚华像是知道桑若的疑问，干脆挑明了虞姒那天的话，跟她们解释开了灵藤精核的事。

　　“虞姒说的不错，我确实有所隐瞒，我去渺渺城乃是为了找到灵藤的精核。”

　　“已经化灵的菟丝子不会再有种子，但只要精核在，理论上就可以万年不死，如果精核不在了那灵藤就会逐渐枯萎。你们知道的，我这院子里也有一株藤，是从本体上掉下来的，没有精核，即便用血肉喂养，力量也太微弱完全不能跟塔灵的灵藤抗衡，但只要我得到精核，塔灵的灵藤枯萎，无疑于失去左膀右臂，很难再夺取元灵为自己所用，一定力量大减。”

　　桑若问：“这就是你找我们的原因？”

　　“对，要得到精核，我一个人做不到。”姚华说道：“灵藤怕火，受到火攻时会吐出精核自保，精核所在之处水汽漾起难以接近，而你可以止水，倒时候精核脱离本体，我们就将精核取走。”

　　桑若盯着姚华，步步紧逼，“你取走精核，培育你的灵藤，是做什么用？”

　　姚华笑道：“灵藤修炼不易，如果能引它走向正途，不在当塔灵的刀，有何不好呢？万物有灵，物竞天择，它们都是为了生存，如果不是塔灵作祟，这株灵藤不会如此。”

　　桑若看着他不说话，姚华不闪避，也直直望着桑若，直到桑若先败下阵来扭开脸，他才说道：“你不信任我，我可以理解，但眼下我们是伙伴，如果你对我始终抱有戒心，那就真的中了虞姒的离间之计了。”

　　“那如今怎么办？精核没拿到，我们也暴露了，渺渺城估计是进不去了。”

　　姚华沉思道：“那天交手时，虞姒手中的玉笛看着十分眼熟，那块玉通体流光，且能变幻长短，第一次见她时分明插在发间，拔下来便横成玉笛。你们可听说过大禹治水的传说？”

　　“传说大禹治水时曾求助龙门山山精，山精有一块一尺二寸长的玉简，用时只需要将其放到要测量的地方就能自动变化长短。正是有了息壤、河图、玉简三样神器，大禹才能平息洪水。只不过，这玉简是传说中的神器，就算有，也不应该在虞姒手中。”

　　姚华按住话头，看着桑若和虞姒，“所以我想，我需要去龙门山看看，寻访一下当年的玉简。”

　　鹿妘说：“龙门山是传说中的山，对应的是现实的哪一座？而且传说中的故事，说不定是杜撰，你确定找到这座山就能找到玉简？”

　　“总归要试试，如今已不能再从渺渺城下手，有线索当然得去看看。”

　　三人暂时定下这个计划，姚华说自己需要卜卦测方位，鹿妘嗤笑，姚华的卦时准时不准的，在她这里没开个好头，已经没啥神秘性可言。她从小爱看聊斋志异之类的鬼怪故事，对姚华这样的隐士高人本来充满期待，谁知真碰上一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滤镜碎了一地。

　　姚华交代鹿妘和桑若，半月后出发，大家各自安排好自己的事。鹿妘得跟所里请假，桑若也得跟秦淮民打声招呼，倒是姚华孤家寡人一个不用跟任何人交代。

　　他把荼追放出来，让她在屋子里来回走，他本来也不喜欢光线太亮，屋内遮得严严实实，大白天也暗得很，以前常想，自己这么昏暗的房间怎么招待朋友，现在看来倒是挺适合荼追的，果然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他和荼追大约也是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