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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重返片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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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质母细胞瘤属于常见的颅内恶性肿瘤,发病年龄大多是老年人,啧,柯钰也是倒霉,总之千万要保持情绪稳定,否则很有可能又会晕倒。”
肿瘤科顶梁柱穆卓君举着ct照,对秦陆英展示额叶处一小片星形散落状的阴影:“柯钰下次要是再晕倒,我可不保证能不能救回来。”
“我明白了。”
秦陆英双手扶膝如同小学生般严肃点头,又被穆卓君话里的深意吓到,颤巍巍问:“真的,真的会救不过来吗?”
穆卓君严肃点头:“嗯。”
外表高大健壮的勇猛alpha差点又控制不住情绪,嘴唇一抿眼看就要落泪。
穆卓君对秦陆英的身份简直好奇到极点,他从未在世家圈子见过这个人,更想不到柯钰竟然会和平民阶层的alpha接触。
他和柯钰自小相识,没人比他更明白柯钰的高傲个性,就连面对家人都不愿卸下心防,可这个alpha不仅知道柯钰的病还能贴身陪护,秦陆英身上到底有什么神奇的东西?
还没等他进一步试探,病床上的病人却早就不耐烦,语气凉薄道:“穆医生,按照医院规定医生恐吓患者需要扣多少工资?”
穆卓君的笑容一顿:“开个玩笑嘛。”
他拍了拍秦陆英的肩膀:“那个,只要做完手术痊愈的几率还是很大的,你别多想哈哈。”
秦陆英红着眼怏怏点头,饶是他脑袋再不灵光,他也切切实实经历过母亲的离世,对病魔的恐怖心知肚明,穆卓君的话夸张却都是实话,以柯钰目前的身体状况的确不能再承受任何风吹雨打。
他挺直后背咬紧后槽牙,紧绷着声音:“穆医生能再和我讲讲……病人的注意事项吗?”
穆卓君立即热情道:“当然可以!”
他无视柯钰冷若冰霜般的视线,自顾自倒苦水:“我可受不了他这种难搞的病人,根本不听我的话!你可要好好看着他,让他乖乖吃药养好身体做手术。”
秦陆英坚定点头:“我会的。”
两个alpha都是自来熟的个性,没一会就互加联系方式称兄道弟,完全忽略病床上的真正病人,躲在角落嘀嘀咕咕,丝毫不担心会被柯钰听见。
过了近二十分钟,穆卓君才满脸神清气爽地离开。
秦陆英殷勤凑到柯钰身边伺候他吃药。
alpha照顾病人的手法的确娴熟,至少柯钰每次喝的水都是温热,从来不会过冷过热。
柯钰抿了一小口水,浓密而根根分明的睫毛乖顺垂下,乌发随着低头的动作遮掩小半张苍白如纸的脸。
他天生五官优越,柯家的家庭成员颜值不低,可却从未有过这般精雕细琢的精致长相,柯钰刚出生时白若南一度以为抱错了孩子,后来柯牧查阅家族相册时才发现他长得和柯家一位外国血统的祖母很像,皆是眉眼如画,天生一副美人坯子。
就算身在病中依旧难掩容貌上的冷昳秾丽,甚至更加清冷出尘。
秦陆英咬住下嘴唇,脸颊不知从何时起又浮上两团红晕,他甚至都不敢再看柯钰的脸,只盯着病床上的浅蓝色床单,好似要用火热的视线盯出一个洞来。
柯钰吞下药丸,捧着水杯漱口,这才抬眼斜瞥秦陆英:“不需要你自作多情管我的事。”
果然昨天只是短暂温柔了一瞬,这么快就恢复冷淡本性……
但是柯老师就算横眉冷眼、趾高气昂的样子依旧很漂亮。
秦陆英揪着床单期期艾艾道:“我知道。”
柯钰强调:“既然知道就离我远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当面晕倒带给秦陆英多大的惊吓,又不明白他的苏醒是多么令人喜极而泣的事,总之自他醒来的那一刻开始,秦陆英便像一只刚出生的毛绒宠物似的彻底黏住他。
以前只是空闲的时候才会找他聊天,如今却恨不能二十四小时跟着他,连小桃都自愧不如,让柯钰烦不胜烦。
秦陆英可怜巴巴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柯钰皱起纤眉:“我昨天晚上的话你没记住吗?”
他都拒绝得那么明显,秦陆英为什么还敢贴着他不放?
秦陆英点头,欲言又止:“我记住了,可是……”
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他现在心里很乱,乱到他根本无暇思索那晚的拒绝,他满脑袋只想着柯钰的病,以及他要怎么努力照顾好柯钰。
alpha又露出平日蔫哒哒的委屈模样,隐藏在脑袋顶的耳朵垂到后脑勺,看上去宛若受了天大的委屈。
柯钰拧眉,伸出手拽住alpha的红耳朵,力度不大却犹如扼住了秦陆英的命门,让他不得不抬着湿润薄红的眸子直视柯钰。
柯钰被烫了一下,心尖微颤,手上的力度却加强。
秦陆英不敢反抗,歪着脑袋哼哼唧唧卖可怜:“柯老师,轻一点,耳朵要掉下来了。”
胡说,他现在浑身没力气根本拧不疼耳朵,秦陆英竟然也学会了睁眼说瞎话。
柯钰扬起下巴,对面前弱小可怜的alpha颐指气使:“在你想清楚之前都不许和我说话,也不许找我,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alpha屏着呼吸小声回答,红彤彤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像是要把他深深刻在心里。
*
片场人影攒动,摄影师遵循导演的指示摇臂,将镜头对准正中间的柯钰。
柯钰脸上敷着层薄薄的粉,遮盖住过于苍白的脸色,半长发被造型师刻意打理成微乱的造型,身上披着件面料挺括的大衣,他看起来和身后杂乱的大排档背景格格不入,却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迅速和人群融为一体。
他坐在中间,面带微笑听着同事们对工作的的打趣抱怨,只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直到同事们相继离开,他才起身结账,手指搭在柜台边缘,状似若无其事地问:“请问洗手间在哪?”
隐藏在柜台后的老板娘随意一指:“上楼左拐。”
这场戏主要拍摄陈教授刚刚入职时的场景,他的身世经历复杂,每一次演绎都经过演员和导演私下无数次的精心打磨。
柯钰在演戏上天赋卓越,只稍投入几个小巧思就将一位家境清贫却硬在同事面前摆阔的拧巴文青老师演绎得活灵活现。
秦陆英撑着下巴坐在陈导旁边的小马扎上,双眼逐渐放空,今天上午没有他的戏份,他本来应该按照计划睡个懒觉,可是他一想到今天是柯钰复工第一天,心就忍不住揪起来,他必须要亲眼看着柯钰拍完戏才安心。
一场戏很快拍完,柯钰脱下过于厚重的外套,露出内里的修身内搭,这个天气穿大衣还是太勉强,才不过半个小时他身上就出了不少汗,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秦陆英下意识站起身想要接过外套,外套的主人却忽然手一转,直接略过他递给身后的小桃,全程连半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
他失落了一瞬,手掌尴尬地悬在半空。
陈导关切地看着柯钰:“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柯钰擦干净鬓角的汗珠,眼角眉梢都因为炎热带着不明显的湿意,他缓了缓才道:“好多了。”
陈导作为影视圈的老前辈,迷信程度和年龄同比增长,据小道消息称他每次拍戏前都会去庙里求签问卜,询问老天爷这部戏会不会大爆,他能否再创当年辉煌。
他深觉这次柯钰生病是因为沾染上墓园的晦气,特意委托副导花大价钱请来了一位知名天师为剧组去晦。
天师年过半百,身上穿着件白色唐装,外表看起来很有仙风道骨的模样,可做起法事来却疯疯癫癫,举着桃木剑绕着片场跳祭祀舞,嘴里还念叨些根本听不懂的话。
许是真的有几分真本事,天师手腕一扬,符纸竟然无风自燃化作一堆粉末,他不紧不慢地用水杯接住粉末,将这杯掺杂着符灰的水向剧组各处泼洒。
这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十分唬人,陈导深觉自己的私房钱没白花,就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一些,连忙推着柯钰向前让天师顺带去一去他身上的晦气和病气。
天师眼中精光一闪,挥舞着桃木剑向前。
柯钰试图躲开天师往他这边凑的手,却没躲开符水,眼见那掺杂着灰色符灰浑浊不堪的水要泼到他身上,他抿紧唇,心里的不快迅速累积到顶点,正要爆发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秦陆英不知从何处窜过来,硬生生为他挡下了脏水攻击,洁白的T恤瞬间变得脏污不堪。
就算浑身脏兮兮依旧对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将手里宝贝似的玻璃瓶偷偷递过来:“给你。”
柯钰抱着玻璃瓶发怔,心里的怒气像被一双大手迅速抚平,随着瓶身不断向外冒的冷气逐渐消散。
“喝冷饮会舒服一点。”
秦陆英担忧地看着柯钰被汗液濡湿的额角,以及被热气蒸腾得成不自然红的脸颊,生怕他一眼看不住就中暑晕倒,连忙跑到不远处的便利店买了瓶冰镇豆奶,还好他到来及时挡下这波脏水,柯老师可不能沾上这种脏东西。
陈导脸皮抽动两下,勉强打圆场:“天师今天是不是手感不好哈哈……陆英你别往心里去。”
秦陆英不愿意让柯钰弄脏,自己脏成什么样倒是无所谓,他点头:“我知道。”
他正准备回到休息室换身衣服,一旁始终没反应的柯钰却动了动,将刚才擦汗的毛巾丢过来,眉眼冷淡:“先擦一擦。”
秦陆英握紧手里柔软蓬松的白色毛巾,笑着应声:“嗯!”
阮谭撞了撞他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兄弟,你有情况哦。”
“别胡说……”秦陆英神色不自然地躲开,用只能一个人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我倒是想有,现在也没有机会了。”
柯钰虽然已经出院,穆医生也对他信誓旦旦保证柯钰的情况很好,不必太过担忧,可是他的心却始终放不下,像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坠着,只要看见柯钰就忍不住涌上酸酸涨涨的痛。
他本来就不聪明,读书时每次遇到难题都需要想很久才能找到解决方法,如今摆在他面前的难题无解,甚至连标准答案都没有,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柯钰了。
陈导解决完一桩心事,心情颇好地挥手:“正好今天天气太热,给大家放半天假避暑。”
“好耶!”
许久没尝试过清闲滋味的阮谭兴奋不已:“咱们出去吃饭吧?我正好看中了家新开业的餐厅。”
“喂?喂?”
阮谭皱着眉头伸手在秦陆英的眼前摇晃:“你发什么呆呀?”
秦陆英这才将注意力从不远处的柯钰身上转移到阮谭,勉强笑道:“算了吧,两个alpha出去吃什么饭。”
苏白薇如交际花般穿梭在人群中寻找合眼缘的幸运嘉宾小酌,两个alpha有先见之明地躲起来,头摇得比谁都厉害。
苏白薇无趣地撇嘴,只好将重点放在柯钰身上:“柯老师,晚上喝一杯吗?”
“不行!”
还没等柯钰回话,秦陆英便急急地出声:“柯老师的病还没好,不能喝酒。”
话音刚落,这片小小的空地骤然安静,秦陆英猛地打住话头,迎着苏白薇和阮谭戏虐的视线默默缩起脖子,却不肯收回刚才那句话。
苏白薇将胳膊搭在柯钰肩膀,笑得风情万种:“看来柯老师身边也有贴心人了。”
柯钰冷冷看了眼秦陆英:“你想多了。”
秦陆英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柯钰同意苏白薇的邀请,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
如果不是手里还捏着那块毛巾,他都快以为这些日子的陪伴都是做梦,他其实从未得到过柯老师的青睐。
他的心情沉至谷底,素日总是笑着的人唇角下弯,像是马戏团里涂着厚重油彩的小丑,有一瞬间阮谭以为他要哭,可惜秦陆英只是抽了下鼻子并没哭,反而问出个颇为复杂的问题。
“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所追寻的东西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你还会坚持你的理想吗?”
阮谭沉默下来,过了半响才出声:“既然是没有结果的梦想,我为什么要追求呢?”
聪明的人都明白提前止损的道理,只有傻乎乎脑袋不聪明的人才会一根筋往前冲,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从不反悔。
秦陆英扪心自问,他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