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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娃娃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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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静在案牍前提笔写信,只是这字很是难堪,莫说寻常闺门的娟秀小字,就是黄髫小儿初学大字都比她好,偏偏蓝静握笔的姿势很规正,就像一个初学者,生疏而认真。
安振玄在她身边转悠,蓝静没有阻挡,他就在一旁看,却发现蓝静不仅字写的差,还不识得几个字,寥寥几句话,错漏百出,他出身贫苦,是没机会写字,但他阿娘出身名门,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但阿娘还是教了他几年书,留了几本书籍,基本的字他都认得,只是他随了他爹,没有读书的天赋,识字不会写,这看了蓝静写字半天,实在难受。
在他心里,早把蓝静当半个媳妇看,他原以为名门闺秀都应该像他娘那样,知书识礼,怎么也不会是蓝静这样虚有其表,连自己阿娘一根小尾指都比不过,他一直以为他将来要娶的是他阿娘那样的姑娘,结果发现自家婆娘是个不学无术的假小姐,苦闷,郁卒。
“别以为我在写信就听不见你的腹诽。”
安振玄赔笑,“这字写错了。”
蓝静愣怔,停了笔,轻声道,“那该如何写。”安振玄握住她的手,在另一张空白纸上写上念字。
蓝静的手小,安振玄能完全包裹住她,两人贴得很近,蓝静就像被对方抱在怀里,掌心的温热贴紧手背的微凉,她微微侧颜,从下方看去,安振玄的下颚稍显稚嫩,轮廓却分明,耳边能感受到对方的呼气,与男性紧密相贴的场景她不知经历过多少回,但那些都代表暴虐、强势、侵占。第一次,男性的贴近,让她感受到温暖,悸动。
“好了。”安振玄很快放开了蓝静,二人一同望向案桌,白纸上偌大的念字,曲曲折折,颤颤巍巍,比蓝静写的还不如。
“额,字虽丑了些,但写对了。”
二人相顾无言。
蓝静的信写了一个下午,才交到小润手上。
“姑娘,这是……”
“家书,送去汴梁。”
“之前让你找的打石像的工匠和铁匠可找到了?”
“已经安排好了。”
“要打造与乌云等身大的石像,再镀上铁衣,所需石料和原铁都不好找,你多找一些匠人,价钱不是问题,把人安排到别院去,务必早日给我打造好。”
安振玄诧异,上回赑屃堂前蓝静摸着龟像说的话竟是认真的,一匹马,又是找饲料又是打石像,之前说要买饲料,买着买着,把人马场给弄来了,这回打石像该不会,想着,他愣了愣,是了,买饲料能把整个马场给弄来,那打石像,该不会别有打算吧。
蓝静见他反应,便知他心中略有猜测,“好奇?不然,你跟小润跑一趟别院?”
安振玄还真就跟着小润去别院了,他想得很简单,就算这是个圈套,也要亲自去看看再说,况且,他还想单独与小润相处,好套话。
小润搜刮了全城石匠和铁匠,石匠少,铁匠多,但铁匠有管制,民用铁匠就几个,小润凭借蓝府的身份,还是重金聘请了几个官用铁匠,加起来有二十多人。
路上,两人闲聊起来。
“小润,你是家生子?那你从小是跟在你姑娘身边长大的?”
“小人,确是是家生子,家父乃跟在老国公爷身边的老仆,只是,小人福薄,无缘从小服侍姑娘。”
“那你如何跟着她千里迢迢从汴京来,难不成,你也是她的嫁妆?”
小润知道蓝静和安振玄之间的戏言,听此不禁好笑,“安公子说笑了,小人是自作主张跟姑娘来雍州的。家父因是老仆,老爷和夫人心善,从不把我当奴仆,还给我脱了奴籍,我也是在乡下长大的,后来家父过世,我才辗转回到国公府。”
“那你是给自己找了苦差,好好的国公府你不待,来这穷乡僻壤。”
“安公子也听到关于姑娘流放的蜚语?”
这消息,安振玄是从卫通那里打的,难不成包打听也有出错的时候?“那传言是假的?”
小润摇摇头,“是真的。姑娘确实是被本家所弃。”
“因何缘故?”
小润转移话题,“安公子那日不是诊断出来了吗?姑娘身患奇毒。”
那日安振玄与蓝静初遇,他夜闯蓝府,抓住真假清正,蓝静却突然晕厥,他诊断出其中毒,便匆匆将人带走。
“姑娘回来后没跟我说,但我知道若无安公子相助,她不会让你整日跟在她身旁。”小润正色道,“安公子,求你如实告知,姑娘身上的毒,可是解了?”
安振玄想起那日的事,思绪繁杂,“毒,解了一半,不过,解毒的法子有了,只是一时半会寻不到解药。”
小润大大松懈一气,“解了一半,难怪,难怪。能解一半,已是谢天谢地,安公子,大恩大德,小润来世愿做牛马,以报公子大恩。”
安振玄摇摇头,“毒不是我解的,你不必如此,不过我会帮忙转告你的谢意。只是,我不懂,你既然不是家养的奴仆,为何如此忠心于她。”
“那公子呢,公子与姑娘无亲无故,为何如此相助姑娘。”
安振玄羞赧,“你父亲是老国公身边的老仆,那你可听说过你家姑娘从小是否定下过婚约。”
小润虽不在国公府长大,但他父亲一直把他当未来的国公府管家培养,从小他就听父亲念叨过不少关于姑娘的事,姑娘小时候确实是有过所谓婚约,还是两起,不过都是口头的,除了那人便是……
“安……令慈是……”小润震惊,这起口头婚约比另一起更儿戏,听家父说,不过是国公爷与对方的一时戏言,很快就被一场祸事扰乱,这话,甚至是家父无意间跟他提了一嘴才知。
“你知道便行,家母身份特殊,我的身世,不要宣扬,也别告诉你姑娘。”
想到韩绪,小润无奈笑笑,“也是,姑娘已经有未来姑爷了。”
安振玄腹诽,若不是那天比武招亲他去晚了,指不定谁是姑爷呢,转念一想,凭他三脚猫功夫,还真打不过韩绪,幸好那天没去,不然也是丢脸的份。于他看来,这场戏言定下的口头婚约可有可无,他曾在年幼的时候幻想过将来的媳妇,是如同阿娘那样的名门闺秀,所以得知有这么一个娃娃亲小娘子时,他也是有过憧憬,可随着年岁渐长,他也深知地位悬殊,一个混迹市井的小混混,是不可能娶大家小姐的,阿爷逝世,于他是沉重的打击,在偌大的雍州城,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孤独,无所适从,如汩汩泉水,将他缓缓浸透,在得知汴梁来的蓝氏女,就是他儿时定下的娃娃亲,那一刻,他无比想去见她,见一个从未见过只存活在记忆中的人,错过了比武招亲,他便潜入蓝府,明知名花有主,他也只是想靠近她一点。
“公子不是问我为何如此忠于姑娘吗。”二人远远缀于队伍后面,本无过多交集的二人,此刻彼此袒露心声。“小人其实从小很傲气,父亲虽寄予我厚望,望我终有一日能当上国公府的大管家,成为未来公爷的左膀右臂,可我其实是不愿的,我从小脱了奴籍,自幼习四书学六艺,因父亲的身份,老国公爷的厚爱,家底较比寻常百姓家丰厚,我曾设想过将来有一日能高中进士,加官晋爵,可家父临死前握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替他赎罪,找到小少爷和姑娘,照顾好他们。”小润顿了顿,“国公府缟素那日,我去给老国公爷吊唁,姑娘守在灵堂前,当日全汴梁的世家甚至皇上,都派人来吊唁,姑娘是唯一没有哭的人,我当时便想,我不能侍奉这样的人,不过几日姑娘便晕厥,夫人请了所有御医,没一个人知道姑娘得了什么病,后来院判大人诊断说,姑娘五脏衰竭,就算用奇珍异宝吊着,左右不过些许的光景。安公子,你应该知道了。”
安振玄沉默点点头,那日,他便知了。
“后来,发生了一件丑闻,姑娘被发现与下人私通于柴房。老爷和夫人震怒,打杀了那个下人后,便把姑娘流放雍州,我也是那时开始跟着姑娘。”小润在吊唁后本已回到自家中,可父亲临死前虚弱的嘱托,枯瘦的五指,历历在目,最终他还是请求了夫人,跟随蓝静流放。
“路上,姑娘像变了个人,不再顾忌,我是说,在国公府时的姑娘不是现在的模样,那时的她,谨小慎微,沉默寡言,我匆匆见过她数面,从未听姑娘说过一句话,当时我还后悔了,跟着这样一个姑奶奶,前途渺茫,从汴梁来雍州,将近一个多月,在黄白之物上夫人没有亏待姑娘,将积攒多年的的嫁妆给了姑娘,还安排了一队人马,皆是奴籍,仅供姑娘使唤,路上,遇见不少因旱灾流落的百姓,姑娘命我布施米面,都是上路前准备的口粮,这头散出去,那头又延路高价收购粮食,花钱如流水,遇见卖儿卖女的,姑娘也毫不犹豫,行进的队伍越来越多人,原先的奴仆身强体壮,姑娘怕他们欺负生人,都是命我用行军的规矩操练起来,一开始我迷茫,疑惑,我不懂姑娘为何可以一面……夜夜笙箫,一面却如济世仙人,后来一次姑娘酒醉,把我唤来,她交给我一沓厚厚的纸张,那些都是大家伙的卖身契,她嘱咐我,待她死后,便把这些卖身契全销去,她不想他们像她一样,不得自由。
我好像渐渐理解了父亲的执念,他曾说过,姑娘是最像老国公爷的。我并不是忠于姑娘,我只是忠于我的本心。”良禽择木而栖,这条路虽与他以往的设想天差地别,以往他以为,凭他多年抱负,定能一举得中,成为天子门生,入朝为官,加官晋爵,成为治世能臣,光耀门楣,而不是像父亲那样,终身辅佐一人。可自从跟了姑娘,见过太多在世人眼里自相矛盾的场景,明明是豪门贵女,却私通下人,明明富埒陶白,却见苦不忍,见难必救,刀子嘴豆腐心。
蓝府别院,在雍州城外,隐于山林,数百亩地,依山而建,俨然一个小山庄,临近雍州城的邻城冀州,雍州往西草木渐疏攘接沙漠,往东,草木渐盛,蓝府别院所处,甚至有一座小山。
那日安振玄跟着蓝静匆匆而来,并未进别院,这会随小润进来,便瞧见不少耕作的农妇,甚至还有不少垂髫小儿,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这些多数是蓝静在路上收留的流民。
“哈,嘿!”一阵阵整齐有节律的呵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小润朝几个农妇打了眼色,那几个农妇便笑意盈盈把二十多个工匠围了起来。“大兄弟们辛苦了,来给我们主家做活,随我们到后院吃碗水吧。”
“安公子,随我去校场吧。”
虽说是校场,其实也就是大一点的晒谷场,数十人在校场上,一人手持一根木棍在操练,这架势,分明在豢养私兵。
“一开始也是为了便于行事,才以军规整治,自从姑娘随你治病回来后,便吩咐我在此操兵,已经小有成效了。”小润的父亲既是老国公的老仆,也是老国公的裨将,他对行军操练之事,并不陌生。
“也多亏了这样,在马场才能顺利围剿阿都沁夫。”
“……她让你请全城的铁匠,不会是为了打造兵器吧。”
小润无所顾忌点点头。
“不可能,那些石匠铁匠不会肯的,这是杀族的重罪。”
“既上了这船,想下船可就不易了,做,还能保他们一时性命。”语气冰冷,温润全无。安振玄第一次见小润杀伐果断的冷酷模样。
“她究竟想做什么。”豢养私兵,插手七月门与赑屃堂的江湖纠纷。
“姑娘想做之事,小人也猜不透。但姑娘信任公子,所以公子所问,小人都知无不言。“原来小润并非听不出安振玄一路的套话。
可安振玄不懂,现下他和蓝静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为何她如此信任自己,难不成因为那句戏言的婚约,可现在与她有婚约的人是韩绪,想到蓝静放荡不羁的性格,难不成她真是想要娶了韩绪又纳了自己?“不可能,我不做小!”
一声大吼,惊扰到校场众人。安振玄羞红了脸,把小润扯到一边,“你回去跟她说,我和她的婚约不过是戏言,她既与韩绪定亲,就别打我主意了。”
小润踌躇一番才道,“据小人所知,姑娘好像并不知道与公子之间的婚约。比武招亲,也是来雍州城后一时兴起提起的。”
“这是我外祖父和她阿爷定下的,她阿爷就没跟她提起过我这么一个人?”
“哎,姑娘很小就离家了,老国公爷大概还没来得及跟她说罢。”
蓝静去七月门监工,因工匠师傅们接了七月门和赑屃堂的工,需要两头跑,蓝静去了七月门又去赑屃堂,七月门几个小徒弟凑热闹也跑去赑屃堂,毕竟以往两个门派交往甚浅,上回的行动他们年纪小没参与,只有门里年长的师兄们去过赑屃堂,这回听蓝静要去,他们便央着也跟了去。
赑屃堂有不少七月门的弟兄,众人干得热火朝天的,见了蓝静,七月门的兄弟都很热情地打招呼,赑屃堂除了一些好颜色的,对蓝静都不太友好,她深知是不满意她一个女人无功无劳压在他们头上做这个香主,她也不多解释,嘱咐工匠们几句话,同陈杰林义说几句话便要回蓝府,小徒弟们有没去过蓝府的,在去过的人的怂恿下趁热打铁央着也要去蓝府瞧瞧。
众小子进了蓝府,如鱼游水般在园子里散了去,小润接过管家权后,让人修缮园子,种了不少奇珍异草,其中以木槿花最多,绕亭而立,是以亭上匾曰,舜英。
蓝静在亭内坐饮,虽身子不再像之前那样燥热,但跑了几个地方,还是出了汗,秋萝在旁伺候她饮茶,怡梅操心地追着园子里撒野的顽童,就怕他们跑快了跌了撞了,却不知几人都是有功夫在身,比寻常孩子皮实些。
说着话乘着凉,就见小厮引了几个衙役进来。彼时小润和安振玄又去了别院,韩绪不知去了哪里,小厮见了衙役不敢耽误,没通报就引了来。衙役道,“州府大人请蓝姑娘过堂。”
“我竟不知我犯了什么罪,劳几位大哥亲自来抓我。”
几个衙役顶着压力来,知道州府要故意整治蓝静,又畏惧蓝静权势,领头的卖好道,“小人只知州府大人发了好大一通火,听说是跟马场有关。”
怡梅和几个小子早已察觉这边的事,走到蓝静身后,听此话,蓝静坐如稳钟,衙役们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但也时常对权贵卑躬屈膝,如今是夹在中间两头为难。“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小的们,随咱走一趟吧。”
“不急,诸位走一趟也辛苦了,吃杯茶罢。”让怡梅给几人斟茶,又让坐,几人不敢坐也不敢催,在亭外陪吃茶,蓝静低声嘱咐秋萝几句,秋萝应声走开,直喝完一杯茶才随几人离去。
七月门的小子想跟,让蓝静挥手赶了回去,机灵的往赑屃堂去了。
衙役不敢押解蓝静,只敢两人在前头,剩下人在后头,蓝静闲庭信步的样子,显得他们不是在押解犯人,却像是蓝静的随从小厮,她越是从容,衙役越是不敢怠慢。
一行人走去衙门,路上行人好奇张望,几个衙役不耐烦地驱赶百姓,越发显得他们在护送中间人。不知走了多久,七月门的众徒出现了,因小徒儿们是去赑屃堂喊的人,不少赑屃堂的人也好奇跟了来,众人不解详情,也不知所措,只能默默跟在衙役身后,衙役们深知这些江湖人士,三教九流众多,不敢轻易得罪,也不好驱赶,便造成了,前头衙役护送蓝静,后头江湖人士紧跟随从的局面,两边人都互相警惕,独蓝静悠闲地四处张望。
陈州府稳坐高堂,正美美地想着如何整治蓝静,一早在门外探视的陈师爷却急急走来,附耳说了几句,话刚落,大开的衙门外,一行人来势汹汹,蓝静越过前头领路的两人,走进,不似被抓拿问话,更似兴师问罪来了。
衙役们归位两列,蓝静站在堂下,七月门和赑屃堂被拦在衙门外观堂。
一拍惊堂木,“升堂!”
“堂下何人。”
“汴梁蓝氏。”
“蓝氏,有人状告你伏杀谟羯商人阿都沁夫,侵占他名下马场,你可认罪?”
“陈老爷说笑了,阿都沁夫好好的,缘何来我杀了他又侵占他名下马场的事?”
“放肆,阿都沁夫已死,你竟然说他好好的?”
“敢问陈老爷,阿都沁夫尸首何在?小女只知,那天阿都沁夫请小女去他马场参观,无故离去,只留下嘱托让小女代为管理其马场,这些都可以召见马场的人询问,就连小女也不知他之后去哪了,陈老爷为何说他死了?”
就连陈州府也没想到蓝静打的是一个死无对证的念头,奈何阿都沁夫的尸首被蓝静处理了,陈师爷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便传阿都沁夫的管家。
阿都沁夫的管家是个中原人,名为张炳,负责给他管理在雍州的宅子。
张炳模样淳朴,一身灰布衣,国字脸,鬓角长至耳垂下,见了陈州府便哭诉,“求青天大老爷给小人老爷做主啊,老爷数日前宴请蓝氏女于马场共饮商事,谁知竟一去不复返,定是这女子与我家老爷协商不成,杀人灭口。”
“那日宴请,你可在场?”
“额,小人虽不在,可谁不知老爷与你见过后就失踪了,除了你,雍州还有谁能害我家老爷,再者,小人可是听说,那日蓝姑娘可是带了不少人去马场,若只是为了买饲料,又何必带这些人。”
“蓝氏,你还有何话要说。”
“原来无凭无据,空口白话也能成为呈堂证供。”
堂外,围观的人吵闹起来,“是啊,空口无凭,这不是冤枉好人吗?”
陈州府三拍惊堂木,“肃静!再喧哗,本官治你们一个扰乱公堂罪。”
“那日宴请,我们宾主尽欢,不仅商定了饲料的事,还定了几匹马,我打算举办马球赛,缺几匹好马,我从汴梁带的家仆都是骑马的好手,阿都沁夫那日喝高兴了,便让小女带人来挑马,我不过带几个人去挑马,也因此,后来阿都沁夫有事离去,便托我留几个人在马场,帮忙照看着,这个只负责打理阿都沁夫在雍州宅子的老仆,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就能作为口证,可就算想污蔑我,好歹把阿都沁夫的尸首找到。”
“胡说,你说我老爷没死,那你说他去哪里了。”
“笑话,他是你老爷又不是我老爷,你问我何不问问你自己。”
“我,我……”张炳被怼得哑口无言,多次看像陈师爷,蓝静看到了,便笑,“问你话,说不出来还一直看着陈师爷,怎么,陈师爷没教你如何回话?”
一副私相授受的样子,再次引起堂下众人喧嚣,“肃静,肃静,蓝氏,你莫要胡搅蛮缠。”
“陈老爷也知这是胡搅蛮缠啊,小女清清白白一人,被一个老仆污蔑,冤枉的很啊,陈老爷可得给小女做主。”蓝静嘴里说着冤枉,语气却轻佻敷衍,更是让陈州府气的牙痒痒的,陈师爷生怕陈州府被激怒,连忙俯身又说了几句,被对方一把拂开。
陈州府顺了顺气,“你说张炳不在场,不能作口证,那本官就请一个在场的人,传农娘。”
农娘褪去跟在阿都沁夫身边时的珠光宝气,又回到当初那个在茶楼咿呀弹唱的布衣俏佳人,只是不知何时,眼上蒙了个布条,行动似盲人,扶着一个小衙役的手腕走了出来。
农娘福了福身,“见过州府老爷。”
“赵氏,七月廿八,你在何处?”
“民女在阿都沁夫大爷的马场,因大爷宴请蓝姑娘,民女负责以歌伴乐,给诸位寻欢。”
“本官问你,当日蓝氏和阿都沁夫可有发生争执,阿都沁夫是否被蓝氏所害?”
“禀告州府老爷,蓝姑娘与大爷相谈甚欢,只是小女当时在唱乐,并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何事。之后蓝姑娘带了些人来马场,大爷不知说了什么,后来离开了,还怜恤民女,让民女回家葬父,大爷去了哪里民女也不知道。”
陈州府大声呵斥,“大胆赵氏,方才堂下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可知作假供是何等大罪。”
农娘跪下,“老爷,民女句句真言,不敢诓骗大人。大爷真的是自己走的,兴许是走得匆忙,没留下嘱咐,才闹的满城风雨,是了,在此前,大爷一直念叨着马场的马少,要去谟羯进些马来,兴许,是去了谟羯不成?”
陈州府看向张炳,张炳小声道,“老爷是有说过这样的话,”陈师爷瞪了他一眼,张炳又慌忙道,“可说是这么说,老爷说了也大半个月了,也不见老爷说要动身,而且去谟羯,老爷怎么可能一个人也不带。”又是质疑地看向蓝静。
蓝静依旧冷笑,还是那句,“他是你老爷,又不是我老爷,我怎么知道。”
陈州府招陈师爷过来,“你问赵氏的时候可有画押证词?”
“小人,忘,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画押?”陈师爷很是无奈,私下讯话画押证词这事,是主簿的职责,他因怕农娘等人有所隐瞒,只敢私下一人询问,因没按规矩来,也就没有画押证词,谁知这农娘对他一套词,堂上又一套词。
蓝静见堂上迟迟不问话,有些困顿了,“陈老爷,农娘的话是不是就证实了小女与阿都沁夫的失踪无关。那是不是就证实了,小女无辜,是张炳诬告小女,不知按律,诬告他人是何罪罚。”
张炳见枪头指向自己,连忙求饶,陈州府再三肃静,越过此事,“就算阿都沁夫的死,额,他失踪的事与你无关,你们无亲无故,阿都沁夫为什么要将马场交你看管,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没有侵占他人财产。”
“我有证据。”堂外一声女子呐喊,只见人群拨开,露出一个梳着双丫髻水蛇腰小丫头高举右手,扬着手里几张纸。
“堂下何人喧哗。”
“民女是蓝姑娘的婢女林秋萝,民女有证据。”
“宣。”
秋萝福了福身,陈师爷接过她手里的纸,“此乃当日阿都沁夫嘱托我家姑娘看顾马场的合约。”
合约上写了,在阿都沁夫归来之前,马场都由蓝静看顾,合约上不仅有阿都沁夫的私章和右手指模,还有其下马场管事的签字,陈师爷给陈州府看过,又给张炳看过,张炳认不得指模和签字,但认得私章。
如此一来,陈州府的私心一个都没达成,只能看着蓝静留下轻飘飘的一句便走,“陈老爷若无他事,小女便告退了,还请陈老爷好好惩治诬告小女的人,若人人都向他这样无故诬告他人,那岂不是视王法于无物。”
走时,还对农娘说,“多谢娘子还小女清白,娘子行动不便,还是由小女扶你回去罢。”
农娘愣愣地把手搭在蓝静手心上,二人相伴离去,堂下人群一点点拨开,又一点点鱼贯而出,跟在蓝静身后,如同来时浩浩汤汤,走时也声势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