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赋佳什》江北北不吃鱼

5、第1章

　　“喂，同学，风纪检查，校服穿好。”
　　陆景和的衣摆被人拉住，他侧目往身后看，矮他一个头的你拉着他的衣服，面色严肃。
　　他转过身，当着你的面将挽起的衣袖放下，整理好领带后又将校服外套扣上，扬起笑脸，一字一顿，“收、到！”
　　见你手上拿着本子，准备在上边写点什么，陆景和赶忙拉住你的手腕，“诶诶诶，学姐，通融通融你，这次忘扣了，拜托，别记我名字！”
　　你顿了顿，反转本子，本子上俨然是空白一片。
　　“谢谢学姐~”他笑得眯起眼。
　　你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上课，转身往校门口去继续检查。预备铃很快响起，进入校园的学生纷纷往教学楼跑，带起一阵阵风，卷落灌木丛上的枯叶。
　　陆景和不紧不慢地踩着铃声踏入教室，混在起立的同学中悄然回到座位。讲台上的老师扫视了一眼，见没有人缺课，便拿起教案开始讲课。
　　窗外响起鸟雀的“吱吱”声，鸟雀忽地落在窗边，一蹦一蹦地跳上陆景和的座位上。陆景和撑着下巴，用笔帽戳了戳小鸟的脑袋，眯起眼轻笑。笑声混杂在同学们的应声中，毫不突兀。
　　“景和，刚刚布置的作业你写了吗？”前桌回过头来，看着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陆景和。
　　“嗯哼。”他扬了扬下巴，“抽屉里。”他说着就将背包往背上背，风一样地离开教室。
　　他如往常一样，到签到处打了个卡，在学校图书馆待足两个小时，给收回公共区域的书本、给借书人登记。闲下时掏出他的本子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瞅准时间签到下班，他与交班的工作人员交接，拎着包快速回家。
　　家里的门又被泼了油漆，防盗门上的钢筋被踹得歪了些，墙上用红色的喷墨写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几个大字。陆景和心下一紧，快速取出钥匙将门打开。
　　家里凌乱无比，满是摔打过的痕迹，桌椅东倒西歪，原先摆在桌上的东西全被扫下，落了一地。陆景和手握紧成拳，原宁刚好从厨房内出来，他霎时偃旗息鼓。她手上全是泡沫，面上温和地朝着厨房说话，水滴顺着你苍白的手腕落在脏污的地面上，一双手将她推了出来。
　　“阿姨，您身体不好，就不要沾水了。”
　　“你是客人，怎么能麻烦你呢，小和马上就回来了……”
　　“不麻烦不麻烦。”
　　“你这孩子……哎，小和回来啦？”
　　你刚好将原宁推出厨房，听见陆景和的声音，从厨房中探出头来时眼睛一亮，朝他招手，“陆景和快来，和我一起收拾，就别让阿姨沾水了——阿姨您在外边坐着，我和陆景和一起收拾就好啦。”
　　“妈，您没事吧？”陆景和看见母亲疲倦的神色，眼眶发红，“我回来晚了。”
　　“哎，我没事，”原宁伸手将陆景和眼角的泪抹掉，“多大的人了，你学姐还在呢。”
　　“我不在的，阿姨。”你悄悄从厨房探出脑袋。
　　陆景和看着花猫一样花了脸的你，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才对嘛，这才是陆景和。”
　　因为陆景和的归来，乱成一团的家里很快被收拾干净。和原宁一起吃了顿饭，又说了好些话，看着天色不早，陆景和被原宁喊着把送你回家。
　　路灯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拉得极长，静谧的夜晚只剩下蟋蟀的叫唤和两人偶尔的交谈声。花丛内突然窜出两只追逐的黑猫，将你惊得往他身侧钻。他下意识伸手握住你的手腕，整个人几乎要将你圈在怀里。
　　空气中仿佛只剩下他心脏的剧烈跳动声。
　　“砰砰，砰砰。”
　　心跳的剧烈声响将他拉回从前。
　　那是他升上高中的时候。
　　他被班里几个人围堵，那些人骂他没有爸爸；嘲笑他除了一身洗的发白的衣服也只有校服能换；笑他靠兼职维生身上一股穷酸味。
　　他并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他自小听到大。
　　直到那些人发觉将矛头对准他的母亲，他的面上才会掀起波澜。
　　他越是反抗，他们越发疯狂。
　　他清楚自己不能这么做，他下课了要去兼职，还要回家照顾母亲；要抽空给人画画赚取稿费，还要到医院去给母亲拿药——有太多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陆景和手上的青筋暴起，死死咬住后槽牙，肩膀被两人扣住，面前的人不断推搡着他。
　　“我已经报警喽。”一道声音插入他们的对话中。
　　是一名少女。
　　她扬了扬手中的相机，耸了耸肩，“你们大可不必害怕，反正也就进派出所睡一晚、被帽子叔叔教育一通、在家被爸爸妈妈说一顿、在被学校记过、在同学中丢了脸，其实也没什么的。”
　　“反正，”她将一名少年的手掰开，将陆景和往自己身后拉，“你们是不怕的，对吧？”
　　少年还想说些什么，警笛声响起，他们齐齐变了脸色，警告地看了一眼陆景和，后退着逃离此处。
　　学姐拉着他进了个药店，买了个喷剂，仔细地将药剂喷在他的青紫处。
　　感觉到有轻轻的一股暖流在他青紫的伤口上轻抚，他感觉疼痛减轻不少。
　　“为什么不反抗？”
　　他猛然惊醒，下意识朝学姐笑了笑，“没必要。”
　　察觉到面前之人的不理解，他又补充了句，“没必要把时间和精神浪费在他们身上。”
　　学姐与他面对面坐着，双眸映出他苍白的面色，神色专注地垂着眸，为他轻轻吹着伤口。夕阳笼罩，余晖落在鬓间，清风将学姐的发丝扬起。他听到了自己逐渐加剧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你知道月亮代表着什么吗？”你双手背在身后，轻快的脚步落在地上，转头看向他。
　　“月亮是围绕地球旋转的天体，代表着——陪伴？”
　　“陪伴？”你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回答，噗呲笑了声，“除了这个呢？”
　　他仰头看着那一轮圆圆的月亮，心中一突，“是团圆？”
　　你知道他的事了。
　　是了，下午在他家看到了讨债公司来讨债，应当是知道他的情况。你没有畏惧，留下来帮助了母亲。
　　父亲与哥哥将他与母亲安置好后齐齐失踪，留下一笔财产。那时他还小，母亲身体不好，那笔财产宛如散发着浓厚香气的肉，引诱着豺狼虎豹。
　　后来母亲从疗养院搬回了家，他隐隐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从不多问，生怕母亲伤神。
　　看着母亲心力交瘁的模样，那时的他也曾怨恨过父亲与兄长。为何抛下他们母子二人，让母亲这般痛苦的活着。
　　母亲却告诉他，“爸爸和哥哥永远会守护自己的家人，守护妈妈与小和。”
　　他似懂非懂。
　　你对他说，“希望未来的某一天，陆景和的一切皆如所愿。”
　　月光落在漆黑的小道上，你停下脚步，双手捧起，伸手接下一缕月光。你笑得眼睛眯起，捧着虚无摊在他面前，“喏，这是送给你的祝福。”
　　仿佛你手中真的捧着什么，他抬起手，双手并拢，像举行什么仪式那般，接下你手中的“祝福”。他眉眼弯起，尾音微扬，“嗯哼，全部收到！”
　　看着陆景和一本正经的模样，你将头抵在手背上，手放在他手心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双手拢起，将你的手裹在手心，看着你在自己面前笑得花枝乱颤。手心的温暖将夜里的凉意冲淡，他将指尖挤入你攥起的拳头中，牵住你的指尖。
　　像是终于察觉到什么，你抬起头，嘴角挂起的笑还未退散。他眨了眨眼，将手放下，指尖趁机钻入你的指缝，与你十指紧扣。
　　你没有拒绝。
　　他呼出一口气，胸中的郁气消散不少。
　　“砰砰，砰砰。”
　　“生日快乐，我的小寿星。”原宁捂着胸口咳嗽两声，笑得温和。
　　“谢谢妈妈。”陆景和看着母亲花费了一下午时间做出来的小蛋糕，用勺子舀了一口，冲原宁扬起笑脸，“特别好吃！”
　　原宁让他把特地做的糕点送去给你。
　　他知道，原宁是想让他多接触接触朋友，让他不至于孤独。
　　可他从未这般想过。
　　“生日快乐，陆小猫。”你在他捧起的蛋糕里捻起一抹奶油，抹在他的鼻尖，随即眉眼弯起，笑了起来。
　　他不甘示弱，指尖抹上奶油，与你追逐着，打闹着。于是没过多久，你举手投降，气喘吁吁地瘫在沙发上。
　　陆景和往你身前一蹲，替你揉了揉腿，你下意识将腿往你腿上搭。
　　“嗯……我允许你向我许愿——但是说好了啊，不能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你伸着手，在空气中抓了抓。
　　他坏心眼地在你腿窝挠了挠，弄得你咯咯直笑，“喂，是没想到要什么礼物吗？”
　　陆景和沉吟片刻，抓起一缕落在你身侧的发丝，在指尖卷了卷，“姐姐，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啦，你可是小寿星。”
　　“那姐姐，”陆景和的双眼湿润起来，你下意识坐起身将他抱在怀里，“我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能陪在我身边。”
　　察觉到陆景和不太正常的情绪，你故作不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那——要是以后，你特别、特别虔诚地对着月亮说‘亲爱的月亮大人，请让姐姐出现在我身边吧’，然后‘嘭’的一声，我就会出现啦。”
　　见陆景和没说话，你将腿从陆景和腿上收回，调整着姿势。见他发红的眼眶，扬起下巴小心翼翼地在他额头上留下一吻。
　　像是被你逗笑，陆景和垂着头闷闷地笑出声。
　　你反应了过来，扑向陆景和，将他压倒在沙发上，“好啊陆景和！你占我便宜！”
　　双手撑在他的面颊两侧，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你。他伸手一勾，你晃了晃，彻底压倒在他身上。
　　他将下巴搭在你肩上，双手将你环住，声音喃喃，“所以，姐姐，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愿意陪在我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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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景和同往日那般醒来，下意识摸了摸身侧，没人。
　　他试图回想起什么，头痛欲裂。
　　口中一直反复念着什么，他却没注意。
　　手机铃声响起，他忍着疼痛，揉了揉眉心，将电话接起。
　　“喂，二少爷，会议需要延迟吗？我看您很久没来？是有什么事吗？”
　　“不必，照常开启。”
　　“那我把资料传给您。”
　　“嗯。”陆景和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想到什么，趁着温辰挂电话之前道，“替我到忒弥斯去接一下姐姐。”
　　“二少爷？”
　　“怎么？”
　　“是需要联系忒弥斯吗？”
　　“不，是去接姐姐。”
　　“二少爷？”
　　陆景和意识到了什么，问，“我刚刚说了什么。”
　　温辰一顿，“二少爷并没说话。”
　　“……”陆景和张开手心，手心布满被自己指甲划破的痕迹，他说了句“会议延迟”，将电话挂断。
　　他指尖颤抖，打开文件夹，播放与温辰的通话记录。
　　“替我到忒弥斯……”
　　“不……”
　　他反复播放着，忽地，他突然茫然了一瞬，去忒弥斯做什么？
　　不对，不对。
　　他想起自己早上醒来口中不断念着的话，那是一串地址。
　　他打开地图，输入。
　　地图出现无数相似的地名。
　　有什么正在被抹去。
　　他咬紧牙关回想着，头痛欲裂。
　　“那——要是以后，你特别、特别虔诚地对着月亮说‘亲爱的月亮大人，请让姐姐出现在我身边吧’，然后‘嘭’的一声，我就会出现啦。”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隐入黑夜，陆景和冷汗淋漓，低喘着气。
　　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亲爱的，月亮大人，请……请让姐姐出现在我身边吧。”
　　“……”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