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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   因为谢君玉的早恋,我开始了青春期最为叛逆的一段时间。

      像是为了逃避那间在无数深夜相拥亲吻的房子,又像是为了逃避兰草纱帐里旖旎的春梦。除夕之前的几天我一直没有回到琢漪记。

      我泡在网吧里,头一次给自己申请了Q/Q号加了班里的同学,头一次尝试了网游,头一次看了想看的动漫。

      这些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太晚,晚到潘沈榕在一边看着我僵硬地操纵着键盘时,不禁发出了“我觉得你还是个小学生”的感慨。

      我没有回复顾亚萍的表白,她多少也猜到了这个结果,还是和从前一样对我,只是她听说我在网吧时流露出了身为同学的担忧。

      “谢江徵,你早点回家吧。”

      顾亚萍在对话框里劝我回家,表白失败以后我在她眼中退回了同桌和小孩的形象。

      但我突然不想再维持从前的木讷听话,我想看看那个吸引着谢君玉,吸引着环香香,吸引着大部分同龄人的互联网世界。

      所以我拒绝了顾亚萍,然而我没想到她转头找来了潘沈榕。

      头发上压下一只手的时候我本能地以为是谢君玉,却在回头的时候看见了潘沈榕那张笑嘻嘻的脸。

      “胆子挺大,自己一个人也敢来?”

      我的班级里有一半以上的学生都是本地人,潘沈榕也不例外。

      这家网吧离他家只隔两条巷子,接到顾亚萍的通风报信后,他熟门熟路地去吧台开了机子然后毫不费力地在角落找到了我。

      黑网吧遍地的年代就算未成年也有身份证租赁服务,四周都是些因为游戏失利暴躁的青少年和年节回不去家的社会人士。

      用潘沈榕的话来说,他只要站在门口瞥一眼就知道我在哪儿。

      乖孩子的气场和黑网吧格格不入,只有我没有张牙舞爪,大喊大叫,而是像个石雕一样沉默地蜷缩在角落。

      他没一上来就跟顾亚萍似的劝我回家,而是在和我打了两局游戏之后彻底认输,然后才问我遇到什么事了。

      他们都觉得我突然转性有缘由。

      我抓着鼠标在动漫网站随意浏览着顺眼的封面,打算换个娱乐项目,顺便说你管不着。

      潘沈榕没生气,他靠在沙发椅上笑着说他是生活委员,有责任负责同学的安全。

      我说那你给我家里打个电话,说我这两天在同学家住。

      潘沈榕终于露出一点震撼的神色,“不是?你真打算在这刷夜?”

      我呆愣地看着电脑屏幕,没办法告诉他我和谢君玉的故事,正如我不愿意质问谢君玉为什么要选择环香香。

      那天我从谢琅的书房离开,没听身后谢君玉有些心慌的辩解,只是回到卧室,把他的古琴塞进衣柜的最里面。

      他不止一把古琴。

      但我房间里这把小蕉叶是特殊的,是谢君玉第一次学琴谢淑兰送的礼物,一直放在琢漪记没有带走。

      在漫长的时间里,它除了给主人练习以外还充当了我从五岁到十七岁的玩具。

      谢淑梅正常的时候说过,无论我小时候怎么哭怎么闹,谢君玉和谢淑兰只要弹这把琴就能把我哄好,即便是够不到琴桌的年纪,我也会立刻止住哭声,趴在一边看着他们。

      在我的视野里它是弥足珍贵的记忆,可我忘了谢淑兰能厌烦这种无聊的把戏,谢君玉也能。

      要一个小孩去迁就另一个小孩本身就是不合常理的,或许小时候的谢君玉也和谢淑兰一样早就对我忍到了极限。

      只是谢淑兰敢甩下我离开,他耐着性子没有说而已。

      警察说我不小了,我过完年十六岁了,我不需要这把琴了。

      潘沈榕最终同意了我的请求,他给蒋婉青打了电话,等问了潘沈榕家的位置她似乎放了心,没刨根问底,只让我除夕回家吃年夜饭,舅舅一家都在。

      潘沈榕装好学生在行,等挂了电话,他才像是恍然大悟。

      “谢君玉回来了啊?怪不得你不想回去,怕成绩被比来比去的吧?”

      我点开一部顾亚萍推荐过的动漫,随口敷衍,“是啊,‘别人家的孩子’杀伤力太大了。”

      潘沈榕露出一点同情的表情,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义愤填膺道,“小孩儿,哥理解。”

      他没再打游戏,而是在我身边窝着一起看动漫。

      我早有预料顾亚萍推荐的绝对不是什么常规动漫。

      我和谢君玉这段隐蔽的关系成型于“耽美”一词流行于高中女生之前。

      在我幼稚单纯的世界观里只知道这件事是有违常理的,是错误的,甚至不知道还有“同性恋”“耽美”这些词。

      潘沈榕能不能接受我是个异类我不在乎,反正人来人往的网吧里没人认识我,也没人打扰我。

      我只想在这个真实的世界撕开一道口子,以这种方式大声喊着我爱谢君玉,分享我藏了很久的秘密。

      当屏幕上一样性别的动漫人物吻在一起时,潘沈榕明显抖了一下,他冒出一句脏话,然后说,“这个小乒乓,神经病啊,推的什么玩意儿?”

      很明显顾亚萍不止给我洗过脑,她也把自己的“真爱论”和潘沈榕和后桌的其他男孩子说过。

      “不看了不看了,换个。”潘沈榕探身过来抓鼠标想换一部。

      我看着屏幕上主角在高中时期的图书馆相遇,背景是大片生机勃勃的粉色樱花,突然道,“蛮好看的,看看呗。”

      潘沈榕讪讪退了回去,我以为他会用旁边的机子再开一盘游戏,没想到他只是安静下来,半躺在沙发上陪我看了下去。

      主角学生时期的故事开始于大胆的表白,结束于一个无伤大雅的误会。

      然而分道扬镳的十年之后,变成大人的两人再次相遇。

      其中一个怀揣着爱意等待了十年,另一人则被这份爱意感动重新走到一起,以成熟的感情观再次相爱,是个很完美的结局。

      潘沈榕似乎是看的无聊了,他打了个哈欠,“这跟偶像剧也没什么区别啊,换个性别而已,不知道小乒乓她们喜欢什么...”

      我从评论区偷了个描述,然后平静地告诉潘沈榕,“大概是......背德的刺激吧。”

      旁观者永远在为真爱喝彩,只有陷于其中的人痛苦万分。

      就像观众在呐喊真爱,呐喊幸福,我却切身体会到了主角学生时期的彷徨不安和后来十年的煎熬。

      “没意思。”我叉掉了网页,评价道。

      作品是为看客创造的,就像其中一个人能爱着一个已经模糊不清的影子十年一样,真实的世界能有多少?

      半个月前还在吻着我眼泪的人立刻就有了女友。

      说会陪我长大的爸爸为了一个姓氏不见我十二年。

      生下我的妈妈转眼就再婚离家......

      父母的感情都不可信,何况是谢君玉和我这种“背德”的关系。

      我忽然原谅他了。

      /
      网吧的泡面要8块一桶,我干脆直接和潘沈榕出来去附近的小吃街吃。

      可能因为网吧里的烟味太重,陡然出来又闻到了烧烤炸串的油腻味道,我扶着砖墙吐了。

      潘沈榕手忙脚乱地去旁边还亮着灯的小卖部买了矿泉水给我漱口。

      我在网吧泡了一天,除了早上吃掉的一袋饼干胃里几乎是空的,吐无可吐,干脆借着胃里的绞痛感和穿堂的冷风我终于能肆无忌惮地流泪,不用找什么奇怪的借口。

      潘沈榕拍着我的背给我递面纸,“要不要去医院啊?”

      我摇了摇头,吐掉了矿泉水仰面靠在墙上看电线切割的天空。

      除了几盏路灯,老巷子里已经完全黑了,不远处的小吃街还有吆喝声,模模糊糊的,我也听不清。

      潘沈榕拿着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和半包面纸站在一边,隔开了随时有人会经过的巷口。

      他个子很高,几乎挡住了街道上的一半灯光。

      “小孩,哭什么?”

      他还是察觉到了我的反常。

      我抬起眼睛看他,又或者是看他身后的电线杆,老派民居的飞檐和墙上铁皮剥落的牛奶箱。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就这么漫无目的地看。

      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行为,潘沈榕吻了上来,而我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他身上没有谢君玉时常带着的栀子香,更多是网吧带出来的淡淡烟味。

      他的吻比谢君玉要炽热大胆很多,几乎是学着刚才那部动漫里露骨的吻法舔我的舌头和嘴唇。

      而我靠在墙上,后脑勺被粗粝的砖石磨得发疼,却没想着反抗,默默地承受着潘沈榕莫名其妙的举动。

      我知道他和顾亚萍都是看客。

      三个小时前的动漫剧情勾出了他对“背德”的好奇心,我又恰好出现在这里,戳中了他青春期一头脑热的冲动。

      “江徵。”

      几分钟后他放开了我,低声喊我的名字。

      幽暗的巷子里,我能借着缝隙里的光看见他眼底因为情/欲泛起的红。

      我像个尸体一样靠着,居然还能扯了扯嘴角,“怎么样?和亲女孩子差不多吧?”

      潘沈榕像是如梦初醒一样睁大了眼,似乎意识到他的亲吻对象出了错。

      我就站在那儿,再像小孩也是个抽了条的男孩子。

      个子比同龄的女孩高,头发比同龄的女孩短,胸前也是平坦一片,穿的不是颜色亮丽的裙子而是灰扑扑的羽绒服。

      “我......”潘沈榕像是急于补救什么,他抓住了我塞在兜里的手,“我送你回家吧。”

      他似乎意识到今夜再和我呆下去会滋生出天大的麻烦,逃避似的提出了送我回家的建议。

      我没说话,他让我跟着我就跟着。南石皮巷离得不远,闻到桂花的味道就到了。

      潘沈榕一路上好像失去了刚才那种勇敢。

      他送我到路口,旁边就是白墙黑瓦的琢漪记大门和两棵参天的四季桂。

      他却迟迟不愿意再往里走一步。

      我收回他牵在掌心的手,面无表情地往家走。

      “江徵。”潘沈榕叫住我,他已经没有平常和我说话的那种语气。

      取而代之的是歉疚还是别的什么,我听不大懂。

      我停下步子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潘沈榕像是突然后悔了一样拉着我去了白墙的暗角处重新吻了我。

      或许顾及身后就是我家,他这次依旧吻得深却没持续多久,很快退开。

      “江徵,你和女孩子不一样,你很......”

      我猜他想说我很好欺负,很懦弱,很乖巧又或者是很适合接吻。

      至于为什么是我猜,因为他话没说完就被谢君玉揍了。

      被谢劲松要求去潘沈榕家接我回家吃晚饭的谢君玉路过了门前那两棵桂花树,沿着青石板路刚走到南石皮巷的拐角,就看见了黑暗中他的弟弟正被人按在自家墙上唇舌交缠。

      很多年后谢君玉才告诉我那是他整个学生时代唯一一次动手打人。

      十七岁的谢君玉在年节前的冬夜冲上去给了潘沈榕一拳,潘沈榕踉跄两步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而谢君玉朝靠在一边不知死活的我看过来,眼里满是震惊与愤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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