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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暗涌 ...
“殿下,您是疯了吗?”
李璟咬牙低喝道,忧心之情溢于言表,在那狭小而逼仄的角落之中,他看着面前那双魅人的眼,神情幽暗。
“怎么了?城南疫病之事不还是你告诉我的吗?”
箫颦毫无所忌地说,隔着厚重的面巾扬起一抹清浅笑意。
“奴婢是让您适时于皇后出谋划策化险为夷,没让您以身涉险,更没让您将太子重伤!”
他急得跳脚,那双原本生得好看至极的眼,此刻却瞪得宛若铜铃。
箫颦无甚所感的动了动眉,竟开始隔着那巾帕设想起他咬牙切齿的模样。
“督公冤枉,您前日深夜才告知我太子带人除疫一事,我哪里来得本事昨日巳时将过便叫人烧了医棚伤了太子啊?”
她举了举手目光甚是无辜地道,沙哑着的嗓难听得紧,可却是丝毫不掩她深隐于字里行间那低低笑意。
李璟略有狐疑地敛了眸色,待细细思索一番过后反倒是更为凝重地向她望去:
“既如此,那殿下可知此处是何地?那时疫若是染上了便是九死一生,您......”
“我正是因为知道才会前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此千载难逢之良机,就连老天都在帮我,我若不来才是傻得没救了!”
她低压着嗓子,自喉间发出的嘶鸣宛若一头蓄势待发的凶兽,在那不为人知的阴影中摩拳擦掌。
李璟恍然噤声,哑口无言地看着她,那双眼里似是含了一捧光晕悠长,像是跨越了时光的缱绻与凄凄映照于此。
箫颦下意识地别了脸去,不愿直视他那深邃与复杂,倏敛了目光,语气冷硬地道:
“你若是想替太子叫屈便是寻错了人,曾经我跟萧景焕也是真心想要辅佐他,可得来的呢?是萧景焕在东厂内狱之中折磨至死,他甚至都没等来父皇赐他的那盏毒酒……”
她极力压抑着,可尽管如此,那被药灼伤的喉中仍是涌上一股腥甜。
发了疯的极咳阵阵上涌,箫颦痛苦地捂着胸口,难受得似是要将那五脏六腑尽数呕出。
李璟急忙前去抚上她的后背,撩起面巾一角将颗半大的药丸塞入了她的口中。
“这是奴婢出来前去找药童寻的枇杷糖,想到了殿下会用这不要命的法子,故而便多备了些。”
他声音极温道,故意岔开了话题又将满满一袋装着糖的小锦袋放在了她手里。
清凉之感浇灭了喉中灼烧的刺痛,她诧异地回眸瞧他,有好些话语堵在心头却不知如何言说。
“奴婢并非是想替太子说话,只是忧心殿下罢了,可如今既是殿下所期,那奴婢自是尽心竭力相助殿下。”
李璟又道,眸中闪过灼灼光晕,瞧着她的双目温和却热烈。
箫颦缄默,有些不敢回应他的炙热,甚至在恍惚觉察到他神情中不似从前的厚重时,会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可究竟为何她也说不上来,明明是她自小便喜欢上的人,即便是如今她的心意也未曾转变,可却在面对他时总会有种无法承受之感弥漫心头使她郁闷不已。
也许,是出于对他的愧疚吧,抛弃尊严的奔赴过于沉重,而转变的或许还有她吧。
思及此,她不由得叹息一声,将那满面复杂尽数没于面巾之下不见声息,扬了眉梢,当她再度回眸时又复了那平静之色,直视着他的目光神情淡淡:
“可你今日到此属实鲁莽,口中说辞亦是荒谬至极,东宫近臣皆知我身份,此后之事你要怎么圆?”
李璟见状浅笑一声,露出的眼光中划过一丝成竹在胸的从容。
箫颦歪了歪脑袋,瞧着他那副模样必是心中已有了结论,没着急着开口问他,只是看了眼外间的杂乱幽幽开口道:
“你觉得,烧了医棚又伤了太子的人会是谁?”
李璟静默须臾,待一番思虑之后缓缓道:
“不是司礼监所为,如今两方虽说有了嫌隙但也万没到那撕破脸的境地,贸然对太子出手得话风险太大。”
“那会是谁?”
箫颦沉吟道。
李璟浅笑,瞧了眼娇艳的日光语气浅浅:
“殿下叫人出来问询一番,即可知晓。”
箫颦赞同地点点头,可却在那断壁残垣入目之时又敛了神色说:
“灾况要紧,还是先处理眼下事吧,人,何时审都来得及。”
言罢,她转身而去,奔向那骄阳之下,亦是那满目疮痍哀嚎遍地。
……
入夜的火光与四处的陋屋遥相呼应,夜风沉沉,拍打着横梁上的布帛与堆起的炉火压抑沉闷。
在那临时建起的营帐中,一众东宫近臣围于此处,面色各异,却都同样难看地瞧着上座之人不敢言语。
因着箫颦白日里一声令下,所入内之人皆以防治疫病外流为由纷纷围于这一隅之中,不得擅离。
一众青年文士那里遭过这般的罪,但却是因着她手里的令牌敢怒而不敢言,最后也只得阴沉着面色,个个如霜打得茄子般了无生趣地杵在此地。
“人带来了?”
箫颦撩了巾帕抿了口粗茶道,声音虽不似白日般狰狞,却也仍旧嘶哑。
“回禀殿下,人就押在帐外。”
武将起身揖手道。
“传。”
“是。”
一声令下。
却见三五兵卒掀帘而入,拖着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扔进了账内。
“你们便是放火之人?”
萧颦问道。
座下几人垂目沉声,却也未再有下一步的动作。
晾了一整天,此刻也没有什么奇怪之举,应当不是派来的死士。
萧颦沉吟道,映着火光观着那一个个低垂的脑袋眉宇舒展。
其实,早在听闻禁军抓到人后她便一直有心留意,彼时不审便是想瞧瞧这些人是否有甚动静。
可谁知,他们在那关押的陋屋之中个个安静如鸡,尽管只需稍费点力气便可逃走,却也无人动容。
一直等到晚上萧颦带人归来,这才由禁军出面提来候审。
“说说吧,为何放火?”
萧颦语气淡淡,手指搭着身旁一张残桌轻轻敲击着。
几人继续不语,只是始终低垂着脑袋瞧面色不清。
“不说是吧。”
萧颦蹙眉低吟,眸光一转既而神情忽冷地问:
“那就说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又有何目的火烧医棚?”
“嘭……”
桌上茶杯轻颤,晃动的茶汤顺着杯盖散落桌面。
萧颦一双眉眼压得极冷,扫视着跪在眼前那几名看似寻常的纵火之人,只觉阵阵暗涌自心头悄然迭起。
良久,只见跪在最右的一个汉子倏然抬起了头,一张脸上胡茬凌乱跟那不知是泥是灰的东西混在一起模糊不清。
“没有人派我们来……”
那汉子言道,语气轻缓神色空洞。
萧颦转而望去,皱着双眉正想问询之时却见那人竟是蓦得笑出了声。
“大人,没有人派我们来,我们,都是自愿的。”
他下巴扬了老高,双手被缚在后,眼神里全是死寂的绝望。
“大人,我家房子被大雪压塔了,抢上了朝廷盖的布棚子,可是冬天太冷了,老娘跟小儿子都没抗过来,就剩了我大儿子跟媳妇,后来怪病来了,我媳妇跟大儿子也死了,全家上下,到现在就剩了我一个……”
他哽咽着,干裂的嘴唇颤抖地渗出血丝,涕泪横流却又安静至极地诉说着,面上泥水混在一处,可一双眼眸却是清明而不甘地环视着营中众人。
“大人,您来得太晚了,来得太晚了啊!您只管那病重的在棚子里,可我们也想活啊大人!”
“胡说,我们明明搭了粥棚日日施粥,怎就如你说得那番不让你们活。”
一名近臣即刻反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可是一双手却是忍不住地颤了又颤。
旁侧的汉子被他说得戳中悲痛,一如那先前之人一般,猛得昂起脑袋控诉道:
“怎地不让我们活?我们要的是药不是粥!医棚只收病重的,可是病重的根本就没得治!我儿子原来只是轻症,一开始带去你们不收,拖了两日不行了你们是收了,可当天人就没了啊!”
“疫病攻克本并非一蹴而就,太医亦是全力以赴,我等……”
“狗屁!那怪病老子得过,就是靠了一口剩下的伤寒药撑过十日后好的!你们这群当官的不把我们老百姓当人,左等不来又等也不来,起先医馆有药时还好些,可那病传得太厉害,药用完了,郎中也跑了,我们没药了就只能等死!好不容易等来了人可你们竟只管那些快死的,道头来,要死的医不好,活的又都拖死了,你们给得,是那门子的活路啊!与其这样,倒不如一把火烧了来得痛快!”
又一名汉子跳出来道,声泪俱下,字字泣血,在旁观之的一众东宫近臣皆白了面色,哑口无言地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几人,目光失色,颓然挫败得宛若失了神魂。
萧颦垂目而视,始终未言一字,但瞧到那群不可一世,自诩清流济世的文生们却是面色复杂至极。
这靠着累累白骨为她而证名的事实,她宁可不要……
她垂目向下,磋磨着掌中衣袖,终于在那死寂之后轻轻地开了口:
“来人,给他们松绑。”
听命的兵卒不置可否,走上前去三两下便为人解开了绳索。
倒是那一众东宫文士却纷纷回头而来,面色复杂地看向萧颦。
“看什么?出了事,我担着便是。”
萧颦冷声道,无视了那一双双眼眸,既而又低声吩咐道:
“转本宫指令,命两位留守太医即刻返回配伤寒药若干,明日巳时前送至疫区试药,如若有效,再配百副分于百姓。”
至此,她眼眸微抬,瞧见了那已然松绑却仍跪地不起的灾民们,正欲再说些什么安抚之时却见他们重重叩首在地,哽咽之声此起彼伏地向着萧颦低吟着:
“谢大人,谢谢大人救命,谢谢大人救命之恩……”
众人沉默,却是神情恍惚地看着他们那一张张面孔溢满了劫后余生的欣喜。
萧颦心中钝痛,垂目隐去眼眶湿润,轻轻地摆了摆手: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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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抱歉各位,这两天因为我家那个破水管一直在跟保险公司约维修,目前本人已经没有办法在家里洗澡了……加上这边那个让人心累了的办事效率……,所以从明天开始隔日更两天,等我把水管子搞好了再来日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