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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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葵老家八月中下旬的阳光热辣，下午尤甚，一层层的热浪翻滚，尽情挥洒这夏季最热烈的时光。
刺目的阳光被纱帘遮上，变的柔和，灼热的温度被空调吹开，给学琴孩子们留下清凉。
荔枝就是这个时候上班，向葵这次跟着，学琴的地方总是静不下来，小提琴锯木头的声音刚落，大提琴拉弓的声音又起。
挺吵的，向葵想。
特别是各个乐器演奏的曲子都不相同，数量一多，再好的隔音也顶不住——出乎意料，这里的学乐器的孩子不少。
向葵把乐器种类在心里一数，多了不提，这里四五百个孩子是有了。
“这就是你跟我提过的那个弹钢琴很有想法的朋友？”说话的是个老奶奶，她精神矍铄，满头白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脸上挂着一般老人的和善。
荔枝介绍，“这是向葵，向日葵的向葵，向葵，这是尹院长，也是教我钢琴的启蒙老师，你跟着我叫一声尹老师就行。”
“尹老师好，我是向葵，”向葵向尹院长稍稍弯了弯腰，做足了礼数，“接下来就叨扰尹老师了。”
“叨扰不敢当，我们这边走。”
咦？荔枝面子这么大？
尹院子引着向葵到了一个摆着很多乐器的房间里，初看很乱，十八般乐器样样俱全，不分弦管不分起源也不分东西的放在一起，细看又是最大化利用空间，在每个空隙里精准填上能塞的乐器但又不挤着它们。
最众星捧月的，是一架三角钢琴。
向葵明白什么叫“叨扰不敢当”了，新来一个老师，总得试试水。
尹院长：“这架钢琴是我小时候买的，是我四十年的老朋友了，如果用的不太顺手，年轻人及时说。”
向葵点头，向钢琴走去——三角钢琴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架子撑起来了，凳子也摆正了，确保这架钢琴无论是在音色上还是美观上都是最好的状态。
向葵坐在琴凳上，试了几个音，音色准确，又因时间久远还多了点历史的味道，这架钢琴音色，形态，无一不美。
此生都不一定还能弹到这么好的钢琴了。
一切就绪，向葵在《星光圆舞曲》和《Northern Lights》?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后者。
《星光圆舞曲》承载了向葵的童年回忆，它固然很有意义，但技巧上面没有什么难度，旋律活泼，但也不免单调，它不合适。
而《Northern Lights》会更加合适一点，中下难度的曲子，技巧方面到位，也是荔枝最开始在向葵面前装13的第一首曲子。
《Northern Lights》的旋律顺畅流出，向葵节奏把控的很准，比原曲稍快，在天幕上悠然挂着的北极光也有了自己的神采，等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那片北极光也隐没在了云层后。
“技巧有余，节奏有些快了，”尹院子评价，“有自己的风气，这很好，但在后续的教学中还是以原曲为准。”
“不错嘛，还是你的水准。”荔枝很给面子的赞叹。
向葵把琴盖合上，站起来之后顺手把琴凳摆正，又转过去把琴架收起来，这才来到了两人面前。
尹院长眼底里流露出几分赞赏，她亲自领着向葵熟悉这里，边走边介绍，“我们尹家琴行在这里已经有快三十年历史了，从这里走出过很多高校艺考优秀学生，直至今日，这里已经有超过六百名学生。”
“这边是主要教学区，靠前些的都是年级轻的小同学，我们一个班的年龄差不会超过三岁，”尹院长顿了下，看了眼走在最后像个遛弯老大爷的荔枝，没什么好气地说，“特殊情况除外。”
向葵点头，在脑海中飞快记路线。从外面看就是个四家店子合起来的门面，往里走越来越大，块赶上一个幼儿园了。
又走了一段路，这里的琴声逐渐变得有序起来，尽管练习曲占多数，但曲子的主基调大体在一个方向，比如此时此刻向葵耳边的曲子都是欢快舒畅的小调。
“这边还算有规矩点，前面那些小朋友是真的有点吵，”荔枝补充，“不过尹老师，您打算把葵葵安排在哪？”
尹院长：“这边都成体系了，不太好临时插人，后天体验课就要开了，到时候向老师去那边，双方都是新的，磨合和锻炼并存，也不会有因为老师而耽误教学计划的事情发生。”
尹院长带向葵把这块地方逛完，然后圈回了琴行门口附近，“这里地方不算大，到时候体验课的学生都会来这里集合，根据自己所选的乐器类别分班，我打算把你放到C大调1班去。”
向葵没有站在窗外去观摩上课情况，自然不知道班级名称居然是用音乐术语来作班级区分的，咋一听还很新奇。
“我这边还有点事情，我就先行一步了，对了，待会儿走之前记得让荔枝带你去我办公室签个合同。”尹院长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向着向葵歉意一笑，踩着不高的高跟鞋走了。
“嘿嘿，这边课程轻松，”荔枝笑嘻嘻凑过来，“三个半小时的授课时间，体验课估计还短一些——”
“这边怎么是用音乐术语来分班级的？我之前没见过这样的分法。”向葵把荔枝推远了点，她不习惯有人凑她太近。
“当然啦，这个分法还是我提出来的，”荔枝一脸骄傲，“开始呢，只是单纯为了让刚来的一些基础不扎实的小朋友借由班级名字来更熟悉琴键上的位置以及区分大小调，后来就成特色了。”
向葵看了荔枝一眼，心中颇感奇怪，士别三日，果真刮目相待，之前那个满脑子不靠谱主意的，居然也想了个靠谱主意。
“不过什么C大调啊，D大调啊，E大调啊，这种东西都不重要，”荔枝解释，“单纯作为一个特色存在，实际内涵有点但不多”
得，打回原形就在此时此刻。
“行了，尹老师那边有事情，我这边也准备收拾收拾开课了，你看看你要不要在这里再熟悉会儿，或者干脆来我这儿帮帮忙做个助教？咱们熟悉一下业务。”
荔枝的提议让向葵非常心动，但想起合同，还是决定把这事儿先放一放。
“好了，你看时间够不够，够的话带我去尹老师那边签个合同？”向葵问。
“我差点忘了这茬子，我们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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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合同有很多细节需要敲定，等到忙完之后，也差不多到了荔枝要下班的时间了，跟尹老师问了荔枝所带的班级之后，就去找荔枝，这也算是另一种观摩了。
“B小调2班……”向葵嘴里念念有词的看着走廊两边挂着的班级牌号，终于在钢琴声即将结束的最后一个教室看见了B小调2班的牌子，正打算透过窗户细细观摩，耳边突然捕捉到了极富感染力的小提琴声。
向葵住脚，这个时候临近下课时间，年纪稍微小一些的，已经提前放学了，年纪大一些的，已经差不多到收尾的时候了，这个点了，只有钢琴不急着收，还能再练会儿，这个时候弦乐的声音非常抓耳。
随着声音来到了一个教室门前，向葵抬眼扫了一眼牌子，trio（三重奏）5班，荔枝在陪自己去尹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曾经科普过这个。
小提琴分为5个阶段，开始是独自演奏solo（独奏），后来长进了，就学会合作了，也就是score（总谱），接着就是上难度，在合奏的基础上变奏variationform（变奏曲式），最后追寻突破不止拘泥于小提琴，也就是trio（三重奏），quartet（四重奏）。?
这个班的小提琴手已经到了三重奏的水平，离基础毕业已经很近了。
向葵敲门，里面的小提琴声断掉。
“进。”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年轻。
向葵开门，台上有一位头发和她的脸不太匹配的老师——她的头发非常黑，在阳光下面没有别的光泽，那层光似乎照不到她头发上，她脸上已经有很深的皱纹了，目测已经四十多岁了。
“你是？”她缓声开口。
“我叫向葵，向日葵的向葵，我是新来的实习老师，负责C大调2班的学生，您的小提琴声非常抓耳，我是跟着音乐过来的，”向葵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不缓不急，“我可以成为您的一个观众吗？”
小提琴手：……
向葵不想错过，于是她接着开口，“我知道这样可能很冒昧，但是请您相信，我真的对小提琴非常感兴趣。”
小提琴手没没说什么，她依旧站得直直的，将小提琴搁好，琴弓重新放在琴弦上，手指变动了一下，随即拉琴，又是优美的弦乐声。
这段曲子听起来非常抓耳，但这个曲子向葵没听过，向葵对于音乐方面本来就是个有基础的外行人，对于很多名曲仅限于了解，有点耳熟，这种有着春天般温暖气息的小段落曲子，根本不知道从何而来。
两个人一个拉一个听，衬着窗外的阳光倒也算得上是岁月静好。
一个音乐家一生中会拥有很多很多听众，可能是养育自己的母亲，可能是同辈，也可能是德高望重的导师，但是更多的还是对音乐有着一些爱好的如向葵一般的外行。
欣赏音乐的人不一定是内行人，音乐不分国界不分种族，愿意驻足倾听的，永远值得那把乐器发出最竭尽全力的回响。
于音乐人，于音乐人手中的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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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兀的开门声，打破了一室静谧。
站在门口的是来找向葵的荔枝。
“教授下午好，怎么还没回去啊？”荔枝转过头来看向葵，“我就知道你可能会在这里，之前你跟我说过想着拉小提琴，这个点儿了还在拉的也只有这位教授了。”
小提琴手收好手里的小提琴，放进琴盒里面装好，这才回答荔枝的问题，“我还有一名听众没有离席。”
向葵感到愕然，她竟是同意了自己单方面的无厘头要求。
这一刻所感受到的，是听众与演奏者的双向奔赴。
向葵用眼神示意荔枝介绍介绍，荔枝礼貌道别小提琴手然后把向葵拉了出来。
“？”
荔枝解释，“你刚过来不清楚，这位教授耳朵有点问题，弱听，都是靠读唇语的，虽然也不是一点都听不见，但大家都默认这位教授是个聋子了。”
向葵惊讶，条件反射隔着袖口抓住了荔枝的手腕，“可她是一名相当优秀的小提琴手。”
荔枝另一只手盖住向葵的手背，“她是一名出色的演奏家，也是一位相当优秀的教授。”
上帝拿走了她的琴弓，但她用梦想构筑了琴弦，拉出了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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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琴行呆了才一个下午，向葵受到的震撼不比她前二十年的时光少。
无论是悠扬抓耳的小提琴声还是演奏小提琴的小提琴家，她们身上都有音乐人独有的东西，向葵对于这方面并没有过多了解，只是单纯的喜欢，但仅仅是热爱，就已经能够被她们所演奏出的东西震颤灵魂了。
“我想让她教我拉小提琴。”
向葵这样说。
“这挺难的，那位教授他不排斥有人听他的琴声，但是要他亲自下手教，呃……”荔枝表情一言难尽，“不然我们看看其他老师？”
“不，”向葵难得表现出了自己的倔强，“你知道我的要做就一定想办法做到力所能及的最好，她是我认定的，我觉得最好的老师。”
荔枝长长呼出一口气，真诚说道，“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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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其实没有那么糟糕。
可能是因为那位教授同时也带学生的缘故，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么一个大龄学生并不多排斥。
向葵每天先上好自己的课，把体验班的学生们挨个送到家长手里面，这才争分夺秒的来到三重奏5班——这里的老师都不爱留堂，幸运的是，年纪大的学生课程时间会稍微长点儿，向葵每天还有半个多小时偷师学艺的时间。
“这里不对，fa so la mi 快了，慢点。”教授一视同仁的点出向葵拉的不对的地方，又亲自示范了一遍，然后才开始巡视看其他学生。
突然放弃钢琴，转头去学小提琴，其实除了乐理基础以外，可以说是毫无基础。
令向葵比较感动的是，这个老师没有放弃任何一名学生，就算是向葵这样的零基础来也能够勉勉强强拉的像个样子。
向葵就这么在这锯了两天木头，终于能够顺利拉出一首简短的练习曲了，简直就是质的飞跃。
向葵躺倒。
体验课的学生们，体验时间只有一周，后天就该结束体验课，让他们自由选择是否继续留下来学习了。
向葵确实轻松了，但这也意味着自己为期一周的限时老师体验卡已经到期了。
向葵拿出手机，仔仔细细看着购物软件，想搜寻点适合低年龄段小孩子的，但又带点音乐元素的小礼物。
说浪费钱也好，说做无用功也好，向葵很单纯的，就是想留下点什么。
如同去到一个旅游景点学着短视频内用粉笔或其他东西写下“某某某到此一游”之类的东西，想留下点什么。
显然已经饱经风霜的荔枝并没有这个烦恼，当她知道向葵这两天在苦恼什么的时候，一点不留情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的特别大声，向葵脸上覆了一层薄红，是被无情嘲笑留下的羞赧——没生气是因为荔枝的嘲笑的确是善意的。
“不是吧，现在还有这么单纯的想法呀，如果每一次学生都留下点东西，那我工资要不要了，我还活不活了，我还过不过了哈哈哈哈，向葵，你真是每次都在刷新我的认知底线——”
向葵警告似的拍了荔枝一下，荔枝收声，这是这位小姐认真的前兆。
“或许你认为这些东西没用，可能收到礼物的人也觉得这些东西没用，只是个单纯摆件，其实我也觉得没什么用。”
向葵坦然接受这个社会现实，她认真说。
“如果一切只是要有用，那这个世界就没意思透了。”
荔枝心中那点轻蔑消失，她认真顺着思索了一下，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那么多年的社会经验，在这一刻的确没了什么反驳之力。
“你说的对。”
向葵和荔枝能够玩在一起，就是因为这个她们之中解决问题的方式是讲道理，哪怕最后吵起来，只要一方能够把另一方驳到驳无可驳，另一方就会压下心中所有成见，用自己的方式来帮助，把自己说服的那一方。
听起来像是有文化的人才吵的架，但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动手，但显然这幅情状达不到动手这个标准。
拉到盟友一切好说，一起挑礼物，也不再是孤军奋战。
两个人最后逛遍了这边所有的纪念品商店以及网上的大部分网店，终于在木匠定制中找到了答案——木头做的小摆件。
给体验课学生们定制的是高音谱表和低音谱表上的音符，那个是最能代表五线谱的东西。
为了能够赶上体验课结束的音乐典礼，向葵刻意跟师傅说，加急！多少钱都行！
主要是这东西属于单个个体，不难，雕刻工期比较短，能够赶上快递，除此以外，向葵还挑了给自己提醒老师，定制的一把纯木头做的1:1定制的小提琴和琴弓。
没声音拉不响，但是外观设计的极为好看。
这个东西工期较长，价格也昂贵，向葵没有花多余的钱给它定制加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