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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落幕? ...

  •   我隐约觉得不安。

      日落前我发现了荷尔·荷斯的身影。他在一个花白胡子的乞丐面前放下几枚硬币,带着惯常得意的笑容嘱咐似的说些什么,我看见那个乞丐点了点头。

      这正好,我舔舔干燥的下嘴唇想道,在太阳高悬前决斗,要是有块干燥的高地就更好了。

      -

      我是在那家平价旅馆后面遇见那位老妇人的。她大概是个洗衣女工,坐在泡着各种浅色衣物的大木桶前,把自己裹在钴蓝的薄毯里,像是层层叠叠的海浪经年累月留下的水痕。她那布满皱纹的额头,乍一看竟像泥灰或陶土的作品。

      我出于习惯,或者单纯想找人聊聊缓解那份不知名的不安感,询问她是否曾见过长着两只右手的男人。

      “男人?不,不。”她张嘴时露出上排快掉光的牙,这让她发出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她的眼神很清明,没错,她拥有一双很美的眼睛。

      原谅我这像是拙劣的三流情话的说法。但事实如此,她的虹膜颜色很淡,像是蘸了水彩颜料的画笔完成前的最后一抹。你可以通过这双眼睛看到未命名的蔚蓝天空,看到默片时代挂着卷发女主演的复古海报,看到这个女人的黄金岁月。

      “——但我记得一个两只右手的女人,”她稍稍扬起脸,并不是看向我或旁边拥挤的晾衣架和瓶瓶罐罐;她的视线投向很远的地方,是属于她的世界中很久远的时空,“没错,恩雅、恩雅,我记得她。”

      这个佝偻在木椅上的老妇人,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她那油纸般褶皱的脸上忽然生出许多光彩:

      “她教过我用刨开的鸡心和喉头里的软骨让盟友永不违誓的秘法,只是我从来没有学会,”她感慨着,旁若无人,“我曾亲眼她用毒蛇让欺骗她的人再无安宁之日。天哪,他们都恨她,可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她是那样美。”

      “美”这个字眼好像忽然刺激了她:“是啊,她曾经那么美……他们都说她是个恶毒的人,总有一日会失去她自豪的美貌、成为一蹶不振的老太婆。我从不这么认为,”她的嘴角忽然挂上怀念的笑,“恩雅不会灰心,她不会失败,更不会——”

      她的话猝不及防地停下了。片刻的空隙,她好像在重新回忆,她眼里竟流露出浓烈的感伤:“……那时我想成为明星,我想登上荧幕。我告诉她再在那个村子里度日简直要让我溺亡……然后我再没见过她。”

      “已经过去太多年了……我数不清了。我听说她去了埃及,还生了孩子。唉,我越来越搞不懂她,或许我从没理解过她……”

      她好像终于看到了站在旁边的我,用一种——类似于期许的眼神看向我,“你认识她吗,小女孩?请你告诉我——恩雅,她还是那样美丽吗?”

      我哑然无言,而老妇人再度沉浸回她的世界里。

      -

      波鲁那雷夫和荷尔·荷斯对峙之前的一个小时内,我在干什么?后来想想,那应该正好是我编辑短信的时间。

      收信人就站在离我不过50米的地方,带着和上午截然相反的亲切态度对待伸手向他讨要小费的小孩子们。但我躲在矮墙后,还是没有走出去面对面地说出这件事的想法。

      雨后初晴的日光下,阿拉伯传说里能在□□和精神上给予人力量的黄金饰品闪耀着夺目的光芒。贪婪的人肯定会因这种亮光而心怀不轨吧,但那个男人能应付得了;他会在劫匪上好膛前就把槍烧得滚热。

      初见的夜晚他拒绝在善举后留下号码,但我到底还是拿到了。“我去找波鲁那雷夫了。”我对着屏幕上编辑好的这条短信发愁,心想也许应该再说些“会和大家保持联系”“会注意安全”这类,但实在想不好该怎组织语言,所以干脆放弃了。

      我从小巷里探出头,看见他正蹲下身试图安慰一个抱着大束花朵的小女孩。他还没看到短信,也许到晚上才会看到。他不是常翻手机的类型。

      我最后瞥他一眼,转过身继续走我的路了。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个时刻,空条承太郎就在一条距离我仅仅5米的街上,翻看旧书摊上有关机械装置的书籍。很久很久之后,我常常会想,如果那天我恰巧撞见了从书摊往回走的承太郎、或者在离开小巷时被阿布德尔发现,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然而,我恐怕永远不会知道那种可能性将延伸出怎样的道路了。

      -

      波鲁那雷夫还是一个人行动了。

      我隐蔽在附近的一家商店里,随手拿起外面架子上的杂志假装阅读,实则密切地关注着街上对峙的两个高大男人。

      他从不听我的,该死的,我在时尚封面画下恶狠狠地想,我让他别管迪波先去汇合那次他不就没停吗?该死的,我又骂了一遍。

      他们两个居然在大笑。

      趁现在向那槍手开槍,脑子里的那个声音蓦然响起。它说:先发制人。

      我顺从了,准确地说,我的思维已经僵硬了,这可能是紧张中屏住呼吸的后果;我按照这个声音说的把手伸向腰间熟悉的位置。

      没有,抓了个空。我惊恐地向后看去——被偷了?在半路上掉了?直到挎包凸起的形状让我稍稍放下心来。我下意识地对自己生气:为什么不放在更方便拿的地方。我终于记起来一点了:人太多了,我不敢冒着被发现裤子上别着把槍的风险。

      几乎要印证我的担忧,就在我把向包里掏去的时刻,某个戴眼镜的本地男人撞到我的胳膊肘,他的第一反应是道歉,但紧接着,他的目光扫到堪堪露出拉链外的武器,他惊恐的黑眼睛转回来看向我——

      他大叫出声。但比他更快的是扣动扳机、子彈出膛的炸响,就像在耳边轰鸣,难以忽视;原本围观的人群开始恐慌,男男女女,推搡着吵嚷着逃离。

      我顾不得什么敌在明、我在暗的优势了,我也顾不上巨浪般与我反方向冲去的人们,事实上,我当时完全没在考虑这些。

      我只是祈祷。天哪,我有快五年没有祈祷了,即使是神父也无法让我忏悔,我曾以为自己脱离了信仰。但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向命运卑微地祈求着。

      神啊,我无言地尖叫着,神啊,让我再快一点,帮助我,哪怕最后一次给予我力量。

      我看见子弹奇异地折返,我看见棕色的发辫突然出现,犹如矫健骏马的马尾;我看见玫红色的耳坠再次晃动,两个人在大地上剐蹭着掀起一阵尘土;我看见水洼里一闪而过的恐怖倒影。

      神啊,帮帮我。

      最先击中我的是剧痛,分不清从伤口处或者每一个肢体末端传来,仿佛要将我撕成千万块碎片。我在撞击力下颤抖。

      我以为自己早已忘记濒死的感觉,我以为残留的只有对活下去的渴望——但那是错的。好像一刹那自己再不是个鲜活的人,只不过是一袋烂肉,在重力的作用下软软弯折、无力地垂向地面。

      有个声音在大声喊我的名字,滚烫的手贴上我的脸颊,烫得我几乎落泪。我试图回应,但有什么又腥又黏的液体流到我嘴里,几乎黏住了我的嘴。我心底萌生出一股冲动,很想要看看那个人的样子,但眼皮像历经风霜岁月的坚固堡垒,不管怎么努力,依旧纹丝不动。

      于是我歇了一会儿,喘了口气——虽然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我带着混沌的大脑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到了我有生以来最美丽的景象:

      红日西斜,但比它更夺人眼球的无数飞扬的点点火星。逐渐暗淡的天幕是火焰的画布,一千零一夜里应该收录这个瑰丽的情景。建筑消失了,人群消失了,视野中唯余璀璨的鲜红色,让人误以为身处异国灯神那遍地财宝的乐土,未见无边金沙却能感受到炽热的风迎面而来。

      我感到熟悉,但名字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很快寒冷侵袭而来。明明周围在熊熊燃烧,为什么我还会觉得冷?我没来得及搞明白这问题,我眼前的世界完全陷入黑暗。也许,我睡了过去;但也可能是我短暂地放弃了思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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