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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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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暴雨接连下了三日,待雨势转小时,荒芜野地的暗夜中,才隐约地现出一抹人影。
是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没有提灯照路,高大的身影在这阴冷荒芜的野地里显得异常诡异和突兀。
男子手持一把合着刀鞘的短刀,蹚着杂草淤泥,沿着河岸边一路摸索,时不时以短刀查探着草丛深处,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
倏尔,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短暂地照亮了暗流汹涌的河面,以及四周遍布的水洼。
也是在这一刻,男子动作一顿,明显迟疑了一下。紧接着,他低下身子,双手朝河底深处探去,自那河道旁、已被湮没大半的蒿草里,拖拽出一个脏兮兮的东西。
是个女人,纤瘦的像条嶙峋的野猫。
男子眉头微皱。
将人拖上岸,简单清理掉女子口鼻里的淤泥,视线无意间撇到女子的手腕,他的心不由得一提。
一双纤细的手腕,被麻绳死死捆住,勒出的血印已被河水泡得猩红肿胀,对比之下,那双皓腕上的肌理更是白得渗人。
一声惊雷过后,数道闪电坼裂夜空,映照得四野白花花的一片。
雨点又噼啪地落了下来。
自他怀中,女子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许久后终于恢复了喘息。
“咳——!咳咳咳!”
像久溺的水鬼一般,女子狼狈地调整呼吸。萧辞川略低下头,他望见少女那双清澈的、黑漆漆的眼,自她眼底升腾而起的水汽,凌乱纠结的鬓发,都令她现出一种猫儿一般的凄楚可怜。
沙沙声又响了起来,是树木枝叶被雨水冲刷的声音。
少女薄唇轻动,那声音气若游丝、却又极富求生欲:“救、救我……”
旋即便晕了过去。
“家主——”
远处闪烁出一丝亮光,那幽光由远及斤,是个提灯的老者。
“在这里,不必过来。”
萧辞川回应着,撑着膝盖起身,一手提着女子衣领,像拖拽着个猎物,朝老者的方向走。
管家刘耄佝偻着身子、依稀地辨别出河岸边的人影,远远地问道:“家主,您可找到了?这雨一直下着,河水涨得厉害,我赶了牛车过来,先接您回去,等天明了,您再找也不迟啊。”
待到身前,萧辞川将那气息奄奄的女子撂下,管家刘耄骇了老大一跳:“您这是、这是?!”
萧辞川没有回答,随手摘掉头上戴着的斗笠,一张俊朗而又英气的脸上,现出一丝类似于烦躁的情绪。
管家刘耄颤颤巍巍地俯身,查看这女子的鼻息。
人没死透,还有气息,只是气弱如蚕。若丢在这荒郊野地里,多耽搁几个时辰失了温,只怕神仙也难救。
将人放下后,萧辞川已经转身走了。
刘管家不解,刚要追问,便听萧辞川冷冷地说:“先带回去,醒了让她走。”
听他的语气,像是生怕惹了一桩麻烦。
萧辞川是个怕麻烦的,但管家刘髦则不同。
他已年逾花甲,身下无一子女,独自一人守着山涧上的一处古朴宅院过清闲日子,却时常会感觉到孤寂。
人老了,难免爱热闹,可他家境贫寒,只能靠替人看家守院为生。
而萧辞川不似寻常主顾,一年里头,也就五、六月份,或是入了冬之后,会短暂地回到这间偏僻的宅院小住。有时更是一年复一年的外出不回。
至于萧辞川的身份背景,刘髦不甚了解,大抵也能猜出一些:
出手阔绰,从不拖欠银子,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或是祖上有大家业的旅商;面冷内热,虽然萧辞川平日里沉默寡言,少有的一些吩咐也是冷冰冰的,但骨子里却是个心善之人,比如萧辞川冬日里即便不回这里,会特地着人定期送来柴火,劈砍好了放在院中;再比如萧辞川爱清净、不喜嘈杂,却也准许管家刘髦在这院中圈养成群的鸡鸭、野狗作伴。
因而刘髦时常感涕上苍的垂怜,让自己在这把垂老无用的年纪,还能碰上这么一位好主子。
若说可惜,便是见萧辞川这么些年总是独来独往,瞧着早已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却不像个有家室的,总是孤身一人。
萧辞川对他的照拂,也让刘髦拿他当亲人那般对待,时不时替他操起心来。
刘髦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老姜汤,从灶房出来,边走边想,刚才救下的那个姑娘,也不知是何身世,手腕上还有捆伤,难道是被人暗害人丢到这大雨滂沱的荒地,谋财还是害命?
适逢这多灾之年,平民的日子尚且不好过,更何况这样的穷乡僻壤,出了这种腌臜事,倒也不算稀奇。
捏着鼻子,喂那女子灌下小半碗姜汤,刘髦眼皮直撑不住,打了个哈欠。
连日暴雨,院内不少陈设都被冲毁,家主萧辞川养在浅塘里的乌龟丢了,已经接连找了两天两夜,看这架势,想必今晚也不会回来了。
刘髦如此想着,便只在前厅留了一盏灯,转而去了另一间房间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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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干得发痛,浑身像散架了一样。
床榻之上,沈彧薇动了动苍白干涸的嘴唇,缓缓睁开眼。
头很痛,像是经历了剧烈撞击的阵痛。
沈彧薇强迫自己提起精神,视线聚焦,面前景物从模糊逐渐变为清晰。
看着屋内古色古香的陈设,一向思维敏锐的她立马发现了不对劲,多个设想之下,沈彧薇隐隐得出了一个不大科学的解释。
自己可能穿越了。
手腕处传来的刺痛,以及身上半干的、满是土渍的衣服,都令沈彧薇暗暗心惊,忽略了门外传来的叩门声。
‘吱呀’一声,刘髦端着早饭走了进来,见沈彧薇转醒很是诧异:“丫头,你醒了。”
“你别怕,老朽不是坏人,”刘髦和善地说:“昨夜在后山的河道旁,是我们家主救了你。”
刘髦简短地向她解释了事情经过,沈彧薇一边若有所思的听着,一边旁敲侧击地打听了时世情况。
原来,他们所在的国都名为天启,自开国皇帝安定海内已有百年,国中这两年无战事,倒还算安稳,只是连年天灾,民不聊生。
而在谈话间,原主的记忆也渐渐清晰。
原主是附近兰溪村中的一位农户女,一个月前,村子遭遇洪水,原主的父亲为了拯救稻田,死在了那场抗洪活动中。
而一直觊觎原主家产的叔婶落井下石,不仅将原主赶到偏院去住,还几次三番想抢夺原主父亲留下的田地。
兰溪村紧挨河道,地处偏僻,是个鸟不拉屎的荒村,村落不远处开垦的一些田地,就是这些村民赖以为生的全部。
叔婶欺原主家中无人撑腰,屡次三番找茬,向原主索要田地,那是原主父亲留下唯一的东西,也是她的依仗,原主怎会轻易让出?
回忆起来,沈彧薇只记得原主和叔婶好言商议无果,便傻傻地去田地里守着,适逢天下暴雨,原主回村路上,被人从身后重击头部,再之后,发生了什么就记不起来了。
“丫头,别想了,先吃点东西吧,”管家刘髦笑吟吟地招呼她,沈彧薇道谢后,只吃了一个馒头垫了垫肚子,便匆忙告辞了。
她本就是个薄脸皮,被这家主人救下,已是大恩无以言谢,哪里好意思再多吃多占,赖着不走。
“再见!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回来看您——”
管家刘髦摆摆手,向她指了路,又给她一件避雨的蓑衣。沈彧薇凭借着原主断续的记忆,顶着噼啪的雨点回了村子。
原主的家是一个破败的小院,里面紧挨着两间土坯房。当初,沈家叔婶走投无路,是原主父亲好心收留,让他们住在偏院,中间以一道篱笆隔开,成了两间院落。
如今,篱笆已经被暴雨冲毁,而原主和父亲的那间房,也被叔婶给占了。
沈彧薇手覆上门栓,听到里侧一阵谈论声,紧接着,便被一个妇人尖锐高亢的哭嚎声盖过:“我可怜的侄女啊!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枉死了呢?我和沈大、可怎么和你死去的父亲交代啊——”
妇人很有节奏的叫嚷嚎啕,屋内响起一片嘘声。
“村长,你看……这事到如今,人死不能复生……”
另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是原主长叔沈大的声音,仔细去听,语气中不掩喜色:“那既然这样,这田地合该归我们吧?”
“可不是就归我们!”沈大的妻子杨氏瞬间止住哭声,中气十足道:“那丫头死之前,都和我们说好了!那是个顶孝顺的娃子,说如果自己出了意外,那田地自然留给沈家人。”
“呦,听沈娘子这话说得,倒好像那沈丫头算准了自己会出意外是的。”
说话的是邻居王大娘,她为人耿直,平日里快言快语,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谁、谁说一定就是意外了!”杨氏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但还装腔作势道:“说不定,是那丫头自己想不开,不想活了呢?”
“对!”沈大立马帮腔道:“她不和我们提前交代后事,难道和你吗?”
王大娘翻了个白眼,当即又要辩论,这时,一名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摆摆手说:“好了,大家都停一停,听我说一句。”
这名老者是兰溪村的村长,他叹了口气,道:“这沈家丫头是个苦命的孩子。”
“沈二为抗洪死了,他的女儿如今也下落不明,说到底,是我这个村长对不起大家……”村长缓缓说着,真情实感地红了眼眶,道:“所以我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建议等雨停了,大家一起去找。要是真像沈娘子说得那样,各家出力给孩子置办个后事,再这之后,那田地再给你们种,好不好?”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觉得在理,不由得一阵点头。
沈氏夫妇眼见到手的良田飞了,哪里肯干?尤其是杨氏,她请这些人来,只是想借着他村长的虚名,抢到田地在众人面前做个见证。
如今听了这话,只觉得这村长年事已高,更是耳聋眼瞎,什么事情都想瞎掺和!
“不行!”杨氏抢白道:“难道那沈丫头的尸体一天不找到,我们就见天的挨饿吗?”
“对!”沈大道:“你得给我们做主!不能让我们饿死!”
沈大夫妇早年外出经商,结果赔了个底掉,还是沈二好心收留,为他们争取到了田地。
只不过他们在兰溪村定居时,好田早已被分光,只分到了紧挨河边的几亩田,沈大好吃懒做,加之这几年的洪灾,田早已荒了。
“那不然这样,”村长无奈道:“在这之前,我先赊些粮给沈家……”
沈大有些松动,而杨氏毫不相让:“不行!必须给我们田!”
她看中的就是沈彧薇父亲留下的、半山腰处的那几亩良田!不仅地势好,而且再过几个月就有收成了!
杨氏曾去实地看过,绿油油的一片田地,麦穗都压弯了腰,因为地势避风的缘故,竟也没有多受暴雨的影响!
收了这波粮,不仅能解决全家温饱,还能变卖些钱财!尤其在这种多灾之年,这样好的粮食,最值钱了!
杨氏每每想到这就眼睛放光。
见沈氏夫妇丝毫没有让步的样子,村长只得无奈道:“那……沈二的田,就由你们先照料着,不过若是沈丫头没死,你们可要把田再还人家!不过,大家还是下午时再去附近找一找。”
“好说好说!”沈氏夫妇顿时喜笑颜开,哪里还有半分悲伤的样子。
杨氏更是得意极了,心想:那丫头被我和沈大打晕,又用麻绳死死捆住双脚,丢在水势猛长的河道里。
沈彧薇本就不会游泳,又被这样捆着,这时早已死得透透的了,怕是有九条命也回不来了!
杨氏一脸计谋得逞的笑,正打算送走众人,正要推门,却发现门竟然自己开了。
下一刻,杨氏被眼前湿淋淋站着的人吓了老大一跳。
那人开口,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叔婶,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