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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许岛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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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算晴朗的早晨,许岛是被一阵紧凑的敲门声给惊醒的。
他下意识伸手摸向旁边的被子,冷的。
人一下子就惊醒了,
肖文建直接开门进来,说:“中午吃什么?”
许岛揉揉额头:“你哥呢?”
“当然是出去了啊,”肖文建上下打量他:“哥他是要上班的,哪里像你一样是个无业游民,连稳定的收入都没有。”
许岛的额头青筋跳了跳,忍了,从床上爬起来。
肖文建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哔哔赖赖:“我想吃糖醋排骨,要不你给我做呗?”
许岛打开冰箱看了看,冷冰冰的说:“番茄炒蛋,爱吃不吃。”
“哦,”肖文建改口:“那就做个拉面吧,番茄炒蛋的浇头,你做好叫下我,我记得你上回还欠我一次鸽子汤呢。”
许岛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再次跳了跳,砰的一声关上冰箱门,肖文建就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回了沙发上看书。
呸,脸皮恁厚,许岛在心里唾弃他。
可是不管脸皮再怎么厚,他也是肖昀在这世上唯一剩下的亲人。
许岛只能满腹怨念的开火煮面。
煮面煮到一半,肖昀忽然来了电话,许岛手忙脚乱的接起来:“喂?”
对面道:“小建起床了吗?”
许岛耸起肩膀用脸颊夹着手机,歪着头去捞锅里的面:“起了,什么事?”
“替我煮点东西给他吃,他胃不好,早上得吃点儿东西。”
许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阴阳怪气道:“不用你的吩咐来替他张罗,他早上饿了自己过来敲我的门,直接把我敲醒了,说要做糖醋排骨给他吃,”他笑了笑:“你们两兄弟都把我当佣人使唤呢。”
电话对面似乎顿了一下,许岛幻觉自己能听到肖昀浅浅的呼吸声,然而那只是他的错觉,因为肖昀很快接话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小建平时确实不太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你已经在做了,那我替他谢谢你,麻烦了。”
妈的,这话让人更气了,什么叫谢谢你麻烦了??
许岛忍住摔锅铲的冲动将电话挂了,把气撒在肖文建身上,“肖文建,把外面那袋番茄给我拿进来。”
过了许久才听到塑料袋摩挲的声音,肖文建拎着番茄,在他身后皱眉:“你吃火药了?吼那么大声干嘛?我又没聋。”
“把番茄洗了切一切。”
肖文建不情不愿的去洗番茄,哗哗的水流声从身侧传来:“你跟我哥有不愉快的地方能不能别老撒我身上,天天这种性格我哥会烦你的。”
许岛冷着脸把菜刀剁在案板上,“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肖文建嗤笑一声:“上个礼拜也不知道是谁哭着跟我哥说求他——”
许岛心里忽然毫无来由的一阵剧烈心悸和烦躁,吼了一声切断肖文建的话头:“你他妈给我闭嘴!”
肖文建也把番茄一扔:“你他妈有病是吧?是不是觉得我哥得事事听你的,你他妈以为你自己是谁?他名正言顺的伴侣吗,你连我爸妈的同意都没有经过就想跟我哥在一起——”
话音未落许岛用力攥住他的衣领,举起了手中的拳头。
“来啊,来啊,”肖文建一点都不怕,甚至把脸凑上去,激动道:“你往这里打,最好把我的脸一拳揍歪,把我揍到半身不遂,这样我哥回到家里就会夸你,噢,许岛,你好棒棒哦,一拳就把我的弟弟打残了耶。”
许岛目光通红,真想就这样直接把他揍死,他对上肖文建那双瞪大的眼睛,里面倒映出他自己狰狞的面孔,肖文建眨了眨眼睛,里面的水兜都兜不住,“许岛,我奉劝你,你既然没有揍我的胆量,就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幅姿态,你别忘了,你本来就欠我们家的,是吧?杀人凶手的侄子?”
杀人凶手四个字一出,许岛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他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下来,嘴唇微抖:“你别说话。”
“凭什么不能说,我他妈就要说!”肖文建恶狠狠的盯着他:“你欠我们家的永远都还不完,要不是你掰弯我哥,让他走上这条路,不然我哥跟家里也不会闹掰,要不是你有个吸血鬼姑姑,打着不给钱就要把我哥是同性恋的事情给宣扬到我爸学校和我妈公司里去,不然我爸也不会激动之下跟她发生肢体冲突,被她推下楼梯一命呜呼!要不是因为你们,我妈也不会自己一个人郁郁寡欢,整天闷在家里不愿意见人,到发现癌症的时候已经晚期无可救药,让我们家支离破碎,许岛!这一桩一件的事情,难道你他妈都忘记了吗?!”
“你别说话。”许岛痛苦的捂住额头。
肖文建冷笑:“你在我面前装模做样什么呢?我哥吃你这一套不代表我吃你这一套。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的话那就亲自下去跟我爸妈道歉啊。”
他说完用力摔下手里的篮子,番茄跑得到处都是,然后大步离开了厨房。
许岛被水溅了一身,蹲在原地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缓了好一会儿那种身体不自觉发抖的感觉才缓过去,撑着膝盖站起来,沉默的收拾厨房里的烂摊子,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压抑的哽咽。
没事的,许岛,他一边收拾一边面无表情的想,这件事尽管是你们之间的隔阂,但是姑姑也已经入狱好几年了,你也跟肖昀解释过无数次这件事情,肖昀不会食言去责怪你的。
不会的。
做好的面和浇头放在桌上,许岛进了房间里换衣服,他拿出裂屏的手指点了点,换好衣服出去后正巧看见肖文建在房间里哭饿了正鬼鬼祟祟的出来偷面吃。
许岛:“......”
肖文建:“......”
肖文建甩了个冷脸,把面全部端到了自己房间里面去,一点都没留。
许岛根本没在意他,滑了滑手机里的短信便出了门。
出门后才记起来自己那辆小电驴坏了还没修,于是许岛只好走出小区一公里多的地方去乘坐公交。
毒辣的太阳仿佛要将马路给烤化,许岛走得很慢,又坐了四十分钟的公交,来到市中心,最终找到两个多月前曾去过的那家店铺,去取自己要的东西。
直到揣着小礼盒,在店员满面的笑容之下离开店铺,许岛那焦躁的内心才终于安定了一点,为自己四天后的计划做准备。
不能出意外,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为了这对东西他打了多久的零工才攒够钱,可惜的是自己没读过书,这么多年也没学到什么本事,不然可以攒到更多的钱去买更好的,这样也不会显得寒碜。
拿到东西后他没有马上回家,家里有肖文建那玩意儿在,许岛实在不想回去,于是学着别人随便进了一家咖啡馆,点了杯咖啡后就坐在角落里发呆。
很巧,旁边桌坐着一对同性情侣,一个活泼,一个内敛,活泼的那个一张嘴就叭叭叭说个不停,内敛的也只是偶尔附和一下,或者微微抿唇一笑,像极了曾经的肖昀。
许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明显,旁边桌的男生很快转过头来,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许岛不自觉的躲闪着低头,看见了自己微微发抖的指尖,他想喝口咖啡压一压那种心悸感,却被苦得差点直接哕出来。
许岛扶额,觉得自己跟肖文建吵了个架,整个人都好像有点魔怔了。
他跟肖昀是在对方高中的时候认识的,许岛比肖昀大两岁,那天为了送外卖翻墙进了高校,迷路走到一栋教学楼的天台,看见门被撬开,肖昀那时堪称瘦弱的身体压在天台栏杆上,似乎正低头丈量着什么,半边身体随时都会翻下去,摔得四分五裂。
“嘿,小心!”许岛的身体先脑子一步,把人从栏杆上面拽下来,但是因为用力过猛,两个人额头对额头,鼻子对鼻子的撞在一起,一个叠一个的滚落在地上,一点也没有影视剧中浪漫初遇的氛围。
但是因为救下了一个人,许岛还挺骄傲,只不过这种骄傲在肖昀解释自己只是在用重物落地的时间来测量教学楼的高度时,变成了尴尬。
他的半个身体翻出去,只是为了能看到,并更加精准的确定重物落在楼下草丛上的时间。
许岛瞧见他手里的秒表,尴尬得直挠头。
出乎意料的是,肖昀抬起那双黑乎乎的眼睛,对他说:“不过为了报答你的好意,”他很浅的笑了下:“那......交个朋友吧。”
于是许岛先和他交了朋友,然后又把他弄上床。
肖昀对很多东西都不抗拒,如果他不说出来,许岛是看不出他的喜恶的。
这多少让人有些挫败,但是并不妨碍许岛对他的稀罕。
他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但是因为太过年轻,很多东西都由着性子来,说是要做上面那个,肖昀也没和他争,就让他做上面那个了。
想起来,似乎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密接触过了。许岛慢慢的记起来这件事情。
这八年来他们并不是一直在一起的,中间也分开过一次,长达七个月,那时候林雪洁刚守寡,肖昀和肖文建刚没了爸爸,他上门替姑姑道歉,被林雪洁拿着扫把打出来,肖文建还在他的外臂上留下一个很深很深的牙印,差点从上面咬下一块肉来。
而肖昀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场闹剧,和他有几分像的肖宽在遗像里微笑着,让许岛觉得窒息。
当年的这个画面他能记很久,一直清晰的印在脑海里,肖昀当时无喜无悲的表情,好像死去的那个只是个跟他毫无相关的路人。
但是许岛也曾听别人说过,有些人,在悲伤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他会产生这种游离感,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躯壳一样,在一旁用上帝视角旁观着这一切。
葬礼过后肖昀和他提了分手,然后消失了好几个月,许岛找他找得要崩溃,后面他又自己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肖昀说,自己只是去了国外散散心。
后面许岛和他复合的时候,接触过他的几个朋友,才从这些朋友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肖昀在国外时有个短期小男友,金发碧眼,长得很漂亮,是个纯0。
好在他们后来分了,两人没衍生出什么情感方面的纠葛。
那一刻许岛心里的情绪很难形容。
肖昀知道他不喜欢做下面的。
肖昀从来没有和他争过什么体丨位。
肖昀和他分了手,在国外调解心情的时候顺便找了个小男友。
他的胸口被某种酸涩鼓胀的东西充盈着,即觉得难过又很无奈。
后来因为肖昀服药,需求变低,还有两个人经常冷战的原因,复合后的这几年来,亲密次数屈指可数。
而且,肖昀不爱笑了。因为和家中决裂,因为丧父,因为母亲对着他歇斯底里,因为弟弟对他依然和许岛拉拉扯扯的暗中不满。
他本就内敛,没了那略显腼腆的笑容后,整个人都会显得冷漠,不近人情。他加班越来越多,回来越来越少,说话越来越简短,情绪也变得越来越单一......
许岛有时候会忍不住在肖文建的质问中对自我进行鞭笞,这真的是我的错吗?是我拖累他,害了他,让他变成现在这种模样吗?
可是质问中他又总是忍不住反驳,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肖昀变成如今这种模样,这从来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他明明......一直都想要肖昀好好的。
那导致一切变成这种局面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总是会头疼,许岛又灌了一大口咖啡,试图将那些苦涩的东西用更苦的咖啡压下去。
可是越想要压下去,那股苦涩越是会沿着胃管和喉咙返上来。
最终许岛压抑不住一口吐在了桌布上,面目狰狞的想:我不是罪人。
我爱他,吻他,怜惜他,试图拯救他。可是肖宽打压,林雪洁阻拦,许凉芳作恶,肖文建推波助澜。
都是他们的错,这不应该怪我。
对,这怎么能怪我,我才是应该陪在他身边,跟他长长久久下去的那个人。
就应该这样的,对吧?
褐色的咖啡渍沿着杏色的桌布往下滑落,在干净的布料上留下一道黏腻的,肮脏的,像血一样深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