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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蔓蔓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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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深夜里,母女俩促膝长谈。
姜青禾对她的选择毫不意外,要不是她被这土地上种种事情牵绊住了脚,她也想去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看看。
虽然她不能去,但从蔓蔓过了十岁生日后,她就已经开始谋划。
她说:“想出去你以后更要好好学。”
蔓蔓很兴奋地回:“是要学射箭了吗?”
姜青禾拍拍她的手臂,“你小点声,楼下的还睡不睡了。”
又继续道:“除了射箭外,还得要学其他的。”
“是什么?”蔓蔓压低声音问。
姜青禾说:“要学官话呀。”
以前还不觉得,只说出去一地有一地的方言,到了路上走走再学也成,尤其越往东走,那地方的方言越好懂。
就算实在不懂,比划比划总能晓得啥意思。
但是好些出去了一两年的人回来说,得学官话,要是想去南边富庶地方,更得学官话,不然那地方人说的压根听不懂。
可这地方会说官话,还说的很地道的人太少了,那些要不是镇学里的先生,或是衙门里的官差,想要找个到春山湾里头来的,压根别想。
姜青禾托人找了两年,可算寻摸到一个老先生,打南边回来的,上了好几趟门,又安排了骡轿请人来看过屋子,说这里瞧着富裕,这才肯应下来。
她不等蔓蔓反应,又说:“你还得学些拳脚功夫,便是耍刀弄剑的也成,不然你出去,我和你爹可都不放心。”
“你要是肯学,我已经找了个女师傅,拳脚不错。”
蔓蔓刚听着要学官话皱起了眉头,这会儿又听能学拳脚功夫,立马坐起了身,语气上扬,“那我能学箭了?”
“学吧学吧,你该学的还多些呢,到时候可别哭。”
蔓蔓说:“小孩子才会哭。”
不过真到了学拳脚工功夫的时候,蔓蔓真的想哭。
那个叫小玲的师傅上上下下打量她的个头和筋骨,时不时伸手在她的胳膊和腿弯处捏一捏。
小玲转头跟姜青禾说:“瘦了些,年纪也大了,要是再早个四五年,筋骨更好,能学的更多。”
“不过肯下苦工学,又加上娃身子灵巧,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六年也确实能出师了。”
“到时候使点巧劲打过两个壮汉是不成问题的。”
小玲得过姜青禾的恩惠,也跟她熟识,免不得要说:“学功夫特别苦,刚学的时候,没有哪一天骨头是不疼的,膏药也得时时贴着。”
“这会儿没练带回去就带回去,要是开始下苦工学了,那就算再心疼也不能断了。”
姜青禾自然晓得,她看向蔓蔓,蔓蔓立即举起拳头来说:“我能做到的。”
要知道之前学马的时候也一样,大伙也说难得很,她也天天练,有次还摔了下来,也咬着牙完成了。
小玲看她笑道:“那成,你就跟着俺练。”
正式学功夫的那天,姜青禾跟徐祯备了几样礼送过去,蔓蔓磕了个头便成了。
自此以后,她彻底告别了睡懒觉,每天到点就得起来,也哭着赖床说:“不想起,想睡觉。”
她趴姜青禾肩头哭的一抽一抽的,昨天的扎马步那腿和手都是抖的,一动浑身疼得要命,蔓蔓哭的更大声了。
姜青禾也心疼,又低下头问她,“那我回了你师父,以后我们就不学了,往后就在边上玩玩。”
蔓蔓抽噎着说:“那不成的,我话都放出去了。”
“我就哭一哭,不要跟师父说。”
徐祯拿了帕子过来给她擦脸,她清醒了一点,问徐祯,“爹,我眼睛红不红?”
这会儿倒是知羞了,这些年里,她很少哭,除了姜青禾为了写书,跟着去放牧转场的那几个月里,她时常偷摸哭鼻子。
除此之外,她都一副万事不愁的样子。
徐祯轻轻叹了口气,仍要安慰她,“没红,爹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糖油糕,吃了再去练。”
自那天哭过以后,蔓蔓也不再哭了,天天早早去东边的空地练功夫,哪怕头一天疼得骨头都要散架了,擦伤贴膏药,痛的眼圈泛红,也咬牙说还要去。
要是不练,她以后是出不了远门的,毕竟外面危险多,她要是没点自保能力,就算跟着商队也没法保证安全。
之后每天天不亮的时候,徐祯会送她过去,背着她的包,里头装了吃食和水,到了练功夫的地方,不走就站在旁边。
等蔓蔓浑身汗湿能休息的时候,赶紧拿着东西过去,举着水壶叫她喝几口,再吃块饼。
他做爹的当然心疼,不过孩子自己肯吃这个苦,他自然不能拖蔓蔓的后腿。
只能每天早晚都陪她过来,等蔓蔓练完到没力气走的时候,就背她到车上。
这个棚车他新做了一辆,去掉靠边的凳子,底下加高,铺了被褥和草席,空间很宽,爬上去就能睡。
蔓蔓每次练完就躺着,睡到家里换完衣裳,吃了饭下午再去童学,如今她上午不用再来,只管下午学一个时辰官话就成。
说到学官话,那又是另一桩苦恼事了,在蔓蔓心里蒙古话已经算是难学的了,可这官话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念出来七拐八拐的,舌头都要打结。
跟她一起学官话的小芽念完一句,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上面的老先生立即吹胡子瞪眼的。
蔓蔓心想,学这话还不如让她再去扎点马步,松松筋骨呢。
只是不能不学,念半个时辰,休息一炷香,再念半个时辰,蔓蔓念完脑子都昏昏沉沉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直到要写大字,小草推推她才醒来。
小草把纸给她,侧身过来关切地问,“练功夫累不累?”
“好累,”蔓蔓拿着笔的手都在抖,“每天吃了饭就想睡觉。”
她小声同小草抱怨,“还只有我一个人学。”
往前哪些时候她不是呼朋唤友,一帮子人聚在一起的。
蔓蔓生得好,性格又大方,跟童学里大伙处得都很好,交好的朋友不止小芽和小草,那二胖、有粮、紫叶等等一大堆人呢。
这会儿却天天一个人起早去练功夫,就算有她爹陪着,蔓蔓也时常会生出一点没趣来。
她只是和小草抱怨了几句,没想到转天,再去武场那儿时,小草已经站在那了,虎妮姨姨和小玲师父在说话。
蔓蔓欢喜极了,她也顾不得腿脚疼了,冲上去抱住小草,又蹦又跳的,“你怎么来了?”
“俺跟你一起学啊,”小草也很高兴,她回手拍拍蔓蔓,声音小小的,“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练了。”
昨天在家磨了她娘和她奶好一阵子,才磨得两个人答应。
蔓蔓又想哭了,她大了点后,就不再老是叫小草姐姐了,本来就差个一两岁,而是直接叫小草,有时候还会郑重其事地喊德秀。
这会儿她吸吸鼻子说:“小草姐姐,我跟你最好。”
小草笑起来,“你不是跟俺奶天下第一好嘛。”
蔓蔓说:“都好都好。”
这时虎妮说完了话走过来,“你们俩好好学啊,累是累一点,谁中午累了俺给你背回去。”
她也不走,跟着徐祯一道在看,晚些四婆也拄着拐杖过来,见两个瘦条条小娃半蹲着,一点都不动,又心疼,唉声叹气的。
不过两个娃别瞅着瘦,看起来文气,实则脾气一样倔,认死理,下定决心的事怎么也要做下去。
饶是她们这些做大人都觉得实在累,早晚下来那衣裳后背全是汗,跟在水里淌过一般,可蔓蔓和小草没说不练过。
就这样从之前早起赖床苦哭闹,到现在不用徐祯或是姜青禾叫,蔓蔓就自己起来,叠好了被子,刷牙吃饭。
在天刚露微光时,就和小草一起穿过满是树木的小道,路过染坊,成衣铺,卖糖块的地方,绕过童学,走到僻静的公园一角练功夫。
徐祯不忙的时候照旧会赶着车送她们过去,那就得走大道,即使是这样早的时候,春山湾很多开铺面的屋子也有了动静。
湾里过路的人多,又有了好些家卖早饭的铺子,开在自家屋内,不招呼人坐。门口摆好几个炉子,有的放砂锅,煮着黄米粥、小米稀饭,豆豆饭,有些的是蒸笼,里头蒸花馍馍、米糕、糖糕。
以前好些是到了时节才能吃的,这会儿日日都有,徐祯大凡从这里过,总得摸出几个麻钱来,来点热乎乎的糖糕或是卷饼、锅盔,给蔓蔓和小草一人一份。
所以蔓蔓十二到十三岁学功夫的这两个年头里,除了苦和累,时常能想起她和小草坐在棚车里,吃着还冒着热气的东西,被她爹送去公园旁武场的日子。
夜里练完功夫,有时她娘和虎妮姨姨还有大花姨姨,虎子和二妞子都会来接她们,叫上小玲师父一起,到湾口大道上吃饭。
那里有一家蒙古族开的店,卖烤全羊,大冷天里吃一只从土灶里烤出来的香喷喷的羊,不要太舒服。
只是等着吃羊之前,宋大花会撺掇,“来,蔓蔓你和小草给俺们打一段,瞧瞧学的咋样了。”
蔓蔓本来还说说笑笑的,闻言立马趴在桌子上,喊着:“我好累啊,一丁点也动弹不得了。”
店里面那么老些人呢,她虽然不害臊,可小草怕羞啊。
姜青禾烫了筷子递过来,笑着说:“逗她俩做什么,下回叫你也跟着练去,小玲,你也教教她,束脩不用愁,我替大花出了。 ”
二妞子立马说:“我娘情愿得很,反正卖完腌菜还有那么大把的工夫嘞,给她磨磨去。”
一时大家听了便笑,宋大花想拧她的胳膊,个臭闺女,老在外面拆她的台。
不过也没闹多久,一整只烤全羊端上来,大伙全顾着吃羊去了,也没再说旁的,蔓蔓伸出左手,偷偷在桌下和小草的右手拍了拍。
一伙人吃着羊,各自说着湾里的变化,再感慨一下孩子长得可真快,要不了多久就长大了。
蔓蔓嘀咕,她觉得哪里长得快了,她个头还是一群孩子里最矮的那个,天天吃肉喝奶也没见蹿高太多。
一群大人聊得欢快,她吃完就犯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最后咋回去的也不知道。
这样的日子和夜晚在她十二岁里有很多,有时候在外面聚,有时候去四婆那和大花姨姨那,要不就是自家里吃一顿。
每每都是等她和小草练完了功夫,换了衣裳才开饭。
蔓蔓便在这样的日子里,又大了一岁。
然后某一天,她穿上去年的裤子,低头一瞧,啊的一声跑出去。
可把在外面削木头的徐祯吓一跳,姜青禾举着锅铲跑出来问,“咋了?”
蔓蔓嘿嘿笑,指着露出脚踝的那一截说:“我长高了!长了好多!”
要知道个头矮一直是她的心事,每次看见比她高一个头的小草总会在那里想,哎,为啥她就不长呢?
最想不通的时候,在靴子里塞了好多的鞋垫子,硬生生把脚挤进去,只是没走几步,脚疼得受不了,才恨恨作罢。
这会儿高了一大截,可把她美的,在那里把自己去年的裤子全试了个遍,发现都短了更高兴了。
本来姜青禾看她一年身高没啥动静,都准备带她去瞧瞧了,这会儿见她长高了也不由得笑道:“徐祯,你去买点肉菜来,我领着蔓蔓上王姨那一趟,量量个头再新做几身衣裳。”
徐祯高兴地应了声,他说:“看来功夫没白学,这一天天折腾的,个子真蹿高了。”
其实也是尽可着好的给蔓蔓补了,毕竟学功夫实在苦的很,一天练三四个时辰,早先最苦的时候,蔓蔓瘦了一圈。
徐祯就天天给做好吃的,不是鱼就是肉、鸡蛋,牛奶每天都吃,吃了早饭还得掐着空送点心过去加餐。
这会儿看来营养上来,个子可不就是高了。
蔓蔓高了,手臂力气也足了,等童学里休息的时候,姜青禾跟徐祯带着她去边城卖武器的地方,取上年定做的弓箭。
好的弓箭工期要一到三年,蔓蔓这把算不得顶好,一年多的时间也做好了,十分精细。
蔓蔓摸着箭上的弓弦,和弓把上刻的花纹,欢喜到不行。
姜青禾嘱咐她,“射箭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不准对着人和牛羊,只能对着靶子练。”
“我肯定会小心的,”蔓蔓急急点头,她等了好久才等来这一把弓箭,当然不会乱玩。
拿上箭后,蔓蔓叫徐祯编了一条绳子,五颜六色的,拴在弓箭两头,她斜挎着背在肩上,要弓箭在背后才显得威风。
她人瘦,练武后连脊背都很挺拔,小巧的弓箭搭在背后,又骑在她的大马上,一时真的有点江湖风范。
蔓蔓最近迷上了看书,湾里新开了一家书铺,进的书除了那些四书五经,地方县志以外,另有些话本小说。
她练完功夫后,中午到下午童学上课那功夫,就会和小草去书铺里翻看。
书贵虽然买不起,可铺子里的店家是镇上的,自有一套做生意的法子,交上三个麻钱,铺子里的书可以看一个时辰。
蔓蔓就天天去,她喜欢看那些话本,有时候还做梦梦到那些话本里的情节,有一本讲江湖爱恨情仇的,她很喜欢。
偏偏她也怪得很,最喜欢的不是主角,而是一个叫成玉的配角,她是个侠女,身后就背着一把弓箭。
这会儿她轻甩缰绳,让乌日嘎慢慢走,摆弄弓箭让它不要往前蹿,然后直起身子来,放眼望去四周苍绿绿一片草原,觉得自己是那样神气。
骑着马到姜青禾坐的马车边上,让马小跑了几步,她大声地问,“爹娘,你们瞅着,我像不像个侠女?”
徐祯总是附和,“像极了,你以后就是个顶厉害的侠女。”
蔓蔓顿时噗嗤笑出了声,一手拽着缰绳,一手又把弓箭取下来,放到胸前横卧着,掷地有声地说:“往后等我再大一些,学武也学得有模样起来,我就闯荡江湖去,劫富济贫。”
“我要做个侠女。”
“你怕是看话本子看的魂也进去了,”姜青禾听着真是又无奈又好笑的。
前一年还说那是去外面见见世面,管跟小玲师父学拳脚叫做练功夫的,这转过了一年,瞧了话本,满嘴的闯荡江湖,练功夫不叫练功夫,得要说学武,那样才威风好听。
这小孩的心思就是转得快。
蔓蔓说:“我反正要当跟成玉那样的侠女,她顶厉害了——”
姜青禾跟徐祯轻叹一声,又来了,这小祖宗一天能念八百遍,说着成玉帮了多少女子走出狼窝,说她们浪迹天涯,多么威风。
蔓蔓幻想着,她以后也能有那样快意的时候。
不过等她跑到草场,跟着都兰学蒙古射箭方法的时候,她就没有那么神气了。
乌丹阿妈在一旁笑,“刚来的时候跟头小羔羊一样,怎么现在就蔫成这样了?”
蔓蔓的虎口连带着整只手都被震麻了,她抱着弓箭,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后面又累的躺下来。
她甩着手跟乌丹阿妈说:“太累了,练武的时候胳膊都没有这么疼。”
都兰笑着给她按手上的关节,她疼得直抽气,梅朵跑过来单腿跪在她旁边,哈哈大笑,“朝宝你这样还去闯荡江湖,等会儿连这片地都闯不出去。”
蔓蔓说的理直气壮,“等我个子再高些,力气大一点,我就能握得住弓箭了。”
“那你快练练吧,等着那达慕大会上,显显你的本事。”
蒙古族自五年前开始,每年会在祭敖包之后,举办为期三天的那达慕大会。
不过今年这次蔓蔓没赶上。
举办那达慕大会的时候,她正坐在商队的车马上,跟着姜青禾还有徐祯一起去上郡。
姜青禾有批药材和青贮要铺货到那边去,刚巧上郡到贺旗镇的大道通路了,往返方便,她就寻思要去不少时间,索性把蔓蔓也给带上了。
这还是蔓蔓第一次出远门,之前去往边城的不算,那时候路上的景致除了漫无边际的草和黄土外,偶尔出现一只黄羊就够让人惊喜的了。
不想现在,蔓蔓只要往窗户外头看,那出现的房子、树木都跟贺旗镇上的不同,连路上牛羊的颜色也不一致,瞧着新奇极了。
尤其赶路第五天,还瞧见了一群拿着木质兵器和扇子的人,排着队走在大道上。
赶车的老把式拉好缰绳,叼着水烟说:“那是土族的纳顿会,要是时候巧了,能在这里停个一夜,还能瞧见他们打杠子、唱喜调。”
只不过要急着赶路,不能在这停留,蔓蔓倒是没有觉得多难受,本来世上就不能事事如愿,她只是趴在窗户往后瞧了又瞧。
姜青禾敲敲自己的脊骨,这一路坐的背疼屁股疼,她边敲边说:“他们要办好几个月,等回程不赶了再来看。”
蔓蔓又高兴起来,她看外面的庙会,乌泱泱的人,眼睛都没眨,嘴里念叨:“这可比边城都要热闹。”
边城终归只是个小镇一角,而到上郡的这一路,全是大镇,一个个关口,还能看见驻扎在那里的营帐,不远处就是将士们举着刀剑的操练声,随即是震天的锣鼓声。
可把蔓蔓看呆了,这是纵使在书上花费长篇大论描述,也难以想象的画面。
哪怕车马已经驶过,蔓蔓的目光依旧往后瞟。
在赶路的途中,蔓蔓也要学念官话,靠着车板扎马步,哪怕路上颠簸,她也有使不完的劲。
偶尔坐在地上,对着看到的景色写写画画,她画完,等车马停下来整队时,还会拿下去问问车把式他们,那些都是什么地方。
车把式也很乐意告诉她,他们都在这一条路上走惯了,哪里住着什么民族的人,画上的高塔叫什么,边上有条小道是不能走的,都是打猎留下的坑,掉进去命得搭上去。
蔓蔓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临近上郡的最后一个夜晚,大家明显松快了不少,赶路也慢了下来,在城门口不远处前驻扎。
初秋夜里就冷了些,大家抱了柴火,点了取暖,一群人围在一起。商队的汉子女人都是走南闯北的多,见识也广。
知道蔓蔓以后也想出去,忙夸她以后有大志向,又挨个告诉她,哪边的道难走。
“以后就往南边去,那里山路虽多些,可官道却极为好走,每隔一段路就有驿站,只是关税口多些,”粗壮的汉子笑说,“你学了你娘那报关的手艺,关税口也为难不了太多。”
叫三娘的女人接过话,“要是往那走,就得会游水,还要上船使竿子,那边多水路。”
大伙全都说了些关窍出来,蔓蔓听着只觉得颇为有趣,想着路上总归好玩的事多。
她听到后头就累得睡下了,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上郡。
上郡的繁华不是贺旗镇能比的,宽敞的大道,街上人穿的衣裳花色都要时兴很多,坐着轿子的穿街过巷。
蔓蔓只觉得迷花了眼。
姜青禾要谈下这笔生意,徐祯带着她到处逛,去了大书铺,买了几本带图的话本子,又买了好几卷好绳子,一把匕首,牛皮做的剑套。
还吃了贺旗镇没有的驴肉火烧、牛羊肉糊糊、柿子馍、吊罐肉…
也去听戏听书逗趣,进庙上塔玩,总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在这的日子蔓蔓半点不觉得累,每天都乐乐呵呵的。
当然并不是说每天里都是那样太平无事,总有在街上碰撞被人高声叫骂,买了东西在旁边人提醒下,才知道被多收了钱,回去理论。
最倒霉的是,擦身而过的功夫,徐祯身上的钱袋子被人偷了,他和蔓蔓在摊子前面面相觑,店家还在里头问两人,“加不加点辣子?”
蔓蔓赶紧回:“不加。”
而后又拍拍徐祯的手,说的很大气,“爹,没啥事,先吃饭。”
“到时候把你押在这里啊,”徐祯叹口气,还在翻他的袖子,胸前的包袱都被割了一道口子,还好丢的不多。
蔓蔓接受了上郡那些有趣好玩好吃的东西,对于这些让人难受的事也接受良好,只要出了门啥事都有可能发生。
她想的是,反正事情都这样了,面也上了,要趁热吃吃完再想主意。
徐祯也有意想看看她的做法,便不吭声也不支招。
反正她很坦然地吃完了这顿饭,然后跟店家说:“阿伯,我们钱袋子被人偷了。”
店家啊了声,刚想开口,她又说:“我娘有钱,能叫个人跟我们上西大街那领去不?多加些几个钱的脚费。”
蔓蔓前几日刚听的商队里人说,上郡的人情薄,不看人的脸面,只看钱,请人帮忙就得出钱。
十四的她就知道给些甜头让人满意了。
最后店家得了多出来的几个钱脚费,欢欢喜喜走了。
姜青禾问她,“你就不怕吃了东西,那人拦着不让你们俩走,押在那里干活?”
蔓蔓无奈叹气,“娘,街上有衙役的,遇事就报官,我又不是不给银钱。”
她也老实说了,“实在不成,就把手链子拆下抵给他。”
姜青禾拍拍她的头,又瞥一眼徐祯,“你比你爹聪明。”
蔓蔓大言不惭地说:“反正以后我出门,钱袋子不藏胸口也不藏袖子里。”
“那你藏哪?”姜青禾跟徐祯一道问。
她指指自己高筒的皮靴子,“钱票就塞鞋子边上,在里头缝个暗袋,衣服能被割破,牛皮鞋面不好割。”
“麻钱就没办法了,多放几处呗,”蔓蔓嘀咕,“总不可能全都被偷了。”
姜青禾听完,伸手拍了徐祯一下,“听见没?就你傻不愣登的。”
徐祯摸摸鼻子,默默无言。
出了这事后,又逛了几日便启程回去,只是同来时运道差了许多。
刚出发没两天,先是车轮子坏了,碰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几人修了一下午也没修好,只能在没有遮挡的地方过夜。
蔓蔓惯会苦中作乐,她说:“我们还有帐篷,话本子里那些大侠都是靠着树睡的,要不爬到树上。”
“可我们睡地上,”她扯扯自己身上披的羊毛毯子,“还有毯子冷不着。”
她缩在毯子里说:“等明天有人过来就能走了。”
等姜青禾还想说点什么,她就已经心大地睡着了,十四岁的小孩万事不愁。
不过转天倒是碰上了牛帮商队,帮忙把轮子给安上了,蔓蔓说:“出来路上真是什么人都能碰上,有偷钱的坏人,也有装轮子的好人。”
她还说有假装坏人实则心好的人,也有不那么好的人,有些会变好,有的也会变坏。
明明这个时候小孩子对于人的认知,是非黑即白的,也是对我好的就是好的,对我不好就是坏人。
可蔓蔓却已经明白,人太复杂,善恶也是,不是所有的都是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
她脸上仍有未脱的稚气,可很少说那些带着孩子气的话,十四岁的她也不会像十二岁那样时,在草原上撒泼打滚,要追羊逗马,整天没个正形。
每日练武,学本事,让她也在活泼外,多了几分沉静,说话做事都有点大人的做派。
让人恍惚岁月流逝,她过完了十四岁的这个年头,转眼便已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