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之相思难忆》半月了了

136、第 136 章

　　小夭和阿念从草兕岭一路下来，路过殿前如云的凤凰树。
　　紫金宫里内唯一的凤凰树，在精心灌溉养护之下，已十分庞大。遥遥望去，竟好似笼罩住了整个宫殿。
　　直到此刻，小夭才好像终于知道为何他要在这里种下一棵凤凰树。
　　云堪如梦，摇曳化风。
　　这树好似红色的云霞浮在紫金顶上，还比轩辕山的那棵要更加宏伟。
　　再走近一些以后，她们才看到有个人影正站在树下，黑衣黑发，玄色入墨。
　　他好似沉入了黑夜，又仿佛统治了一切。
　　那庞大的凤凰树仿佛他张开的羽翼，覆盖整个宫殿。
　　小夭垂下眼眸，同阿念告别。
　　转头看到玱玹正看着自己，却又好似在看着阿念。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她内心翻涌，复杂纷繁，竟叫她一时理不清。
　　直到很久以后，那远处热闹的宫殿里的人都散了，逐渐化为寂静，玱玹才走向阿念道，“我们该回去了。”
　　阿念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小夭的手，握住玱玹伸来的那只手。
　　交指相扣，紧紧相握。
　　小夭看着他们的背影，她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阿念不会变成颉祖，她深刻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也更清楚如何去争取和得到。
　　那如云的凤凰树，在黑夜的寒风中簌簌飘摇。
　　骄傲却孤独。
　　次日一早，小夭便去了青玄的水下府邸，同青玄、阿阑夫妻二人道别，却未见圭。
　　阿阑说圭近来很勤奋，每日都在安枕木中修炼，所以并未出来见她。
　　小夭想着，这也没有什么不好，便没有再说什么，让阿阑替自己道一声别，便走了。
　　小夭从神农山离开以后，直接去了轩辕山。
　　高辛王在神农山下的小镇上开了个打铁铺，为镇上的人提供便利。
　　王妃也伴在他左右，他们就像是一对寻常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且随意。
　　小夭站在打铁铺门前看着的人的身影，突然觉得，也许高辛王最想要的，便是如此简单的生活。
　　累时有人擦汗，渴时有人递水，行人匆匆而过，客人缓缓而至。
　　小夭在打铁铺后院的简陋小屋里同高辛王和王妃吃了顿饭，而后便同他们告辞，离开了轩辕山。
　　高辛王什么都没说，只让她保重自己，莫要逞强。
　　小夭只笑着，什么都没说。
　　玉山云飞拢，桃花依旧，灼灼其华，耀耀芬芳。
　　玉山不见男客，小夭只得把从轩辕王那里要回来的左耳安置在了玉山外的小镇上。
　　沿着山路而上，偶有少女逐级而下，小夭想着，她们应是来面见王母的。
　　了山门，随着侍者去往王母殿，小夭才知王母今日依旧不甚清醒，在见客的只是水荭罢了。
　　水荭见是她来，倒也并不客气，直接将来面见王母的女子都请了出去。
　　小夭无奈道，“难道你以为我是来做王母的吗？”
　　水荭却并不认同，叹息道，“我哪里是给你面子，实在是太累了，没几个是真的适合的。”
　　她说着，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打量着小夭道，“既然来都来了，你不如也试试？”
　　小夭有些不解，“试什么？”
　　水荭神秘一笑，“王母试炼。”
　　未等小夭回应，水荭便突然抬手，手指一个结印，小夭便好似突然坠落，不由惊呼出声。
　　待她回神站定，身边已再无一人，陷入虚无。
　　她倒也不慌了，因为知道这是个试炼，水荭必定不会让她陷入危险。
　　这虚无中仿佛有浓雾弥漫，眼前模糊一片，却又好似有什么掩藏在这浓雾之后。
　　于是她缓缓向前。
　　无穷无尽的白使她的眼前变得局限，仿佛只有方寸之地。
　　然而这方寸之地又好似在随着她的行走在逐渐变大，她走到哪里，视线便扩散到哪里。
　　很快，她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丝绿，隐没在浓雾之后。
　　她继续往前，那抹绿越来越清晰。
　　浓雾逐渐散去，她的面前出现一棵巨大的树。
　　绿叶荫荫，这棵树庞大的枝干同茂盛的树叶形成一个完美的整体，将她包裹。
　　她正仔细打量着这棵树，却突然发现有徐徐风声吹拂衣料的簌簌声，从头顶传来。
　　周围过于寂静，以至于这声音格外明显。
　　于是她抬起了头，却突然呆住了。
　　庞大而茂密的树叶之上，一个白衣的人翩然而至，他衣袂翩翩，仿佛一股浓而纯正的雾，缓缓散开，下落到树顶。
　　他在树顶枝头坐下，睥睨着她。
　　他歪头道，“你在等什么？”
　　漫天飞雪，纷纷扬扬，不知何时开始下的。
　　当小夭将他的脸打量清楚时，便有细碎的雪花随风而起，又簌簌而落。
　　那白衣白发的人依旧在看着她，面无表情。
　　小夭莞尔一笑道，“也许，是在等你。”
　　他道，“哦？是吗？”
　　这说话的语气也是一摸一样。
　　小夭有一瞬的恍惚，这一刻，她甚至觉得是回到了许多年前，初见他的那一刻。
　　“如果不是你？”她笑道，“又能是谁呢？”
　　他也笑了，翻手起身，如一片更大的雪花，落到她面前。
　　他看着小夭道，“若是我说，要你跟我走，你可愿意？”
　　小夭不假思索，“愿意啊，我们去哪里？”
　　她回答得太过爽快，以至于对面的人都有了一瞬的诧异。
　　但很快他便又笑了。
　　眉眼含笑，嘴角轻撤，他道，“我们回去。”
　　小夭也不问他“回”哪里去，他抬手，她便顺势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他牵着她的手，提衽起身，二人便飞了起来。
　　眼前一切逐渐明朗，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清水镇。
　　小夭看着周围街景，同她记忆里道一般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甚至连街上来往的人，都好像是她见过的。
　　她的脸上带上了浅浅笑容。
　　一路前行，他拉着她的手，经过回春堂的门前，路过药草园，跨过小河。
　　眼前出现一个小院。
　　他推开院门，院内的一切都令她熟悉。
　　那原本种着枣树的地方，早已被修整过，再无原来的痕迹。
　　小夭却在门前突然停住了脚步，不再前行。
　　他回头问道，“怎么了？”
　　小夭打量着他的脸，从眉，到眼，到高挺的鼻梁，和微启的双唇。
　　“其实，这样就已经够了。”她道。
　　太过虚假，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这个试炼，实在太过浅显。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怎么？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小夭的视线又落到他眼睛上，看着他波澜不惊的双眸，平静如水。
　　她道，这世上有太多事情不尽如人意，强人所难，实在无力。我既然愿意成全你，便也希望你能成全我。
　　他似乎没有听懂，茫然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小夭抬手，抚上他的脸，“若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她的手指在他脸上摩挲，感受着他皮肤的温度，“若外爷真的能将你带离战场，此后分道扬镳，我定然不会再去打扰。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既是我的贪心所致，自然也没脸再去见你。”
　　她说着，却又突然笑了，艰难却又欣慰，“以我私心，自然是希望你能活下来的。”说完，却又是寞落，“但我知晓，你早已将他们都看作是自己的责任。你带他们上战场，给了他们冲锋陷阵的勇气，这最后的关头，定然也不会逃避。”
　　她打量着他的双眸，“谢谢你，让我又能见到他。即便是一场试炼，能让我如此真切地触碰到他，也是难得。”
　　他的表情突然冷漠起来，“你这样的，我倒是第一次遇见。清醒冷静，明明有心动和欢愉，却并不沉溺其中。”
　　小夭的手放了下来，她看向远方道，“人这一生有贪恋，也有求而不得。既然无法改变，还不如欣然接受。”
　　他道，“难道你就真的能够放下？”
　　小夭道，“这世上之事，或轻或重，都对人产生着影响，又岂能真的做到放下？既然无法完全放下，放在心里，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人活一世，亲情，友情，爱情，哪一样真的可以完全割舍？亲情生人骨血，友情使人坚韧，爱情令人鲜活。但除却这些，我还是我自己。我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充实自己，或者帮助他人。我的价值不仅限于此。”
　　清水镇的街道人群突然散去，他们又回到了那棵树下。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却似乎变得生动了许多，“所以，若有一日你需要做出取舍，会怎么做？”
　　小夭的脸上有着疑惑，她将他打量，叹着气道，“你顶着这张脸说出这种话来，倒是让我无所适从起来。你若真的是他，定然说不出这种话来。”
　　他道，“哦？是这样吗？”
　　小夭又笑了，“你看，你看，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样的，可我就是知道，你并不是他。幻境之所以为幻境，便是因为一切皆不是真的，叫我如何相信？”
　　他也放松了下来，“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始终保持清醒。”
　　小夭却是摇头，“也不尽然。我其实也想要享受这意外得到的一切，可也许就是如此，反倒更容易发现其中不合理的地方。”
　　他无奈笑了笑。
　　小夭在地上坐下，“我本就对一切不抱希望，自然也就不会有过多期望。有是最好，没有也便罢了。尽人事，听天命，绝不强求。”
　　他也盘腿而坐，“你倒是个认命的人。”
　　小夭道，“是，也不是。我努力过，尝试过，有些事可以改变，但有些人却无法改变。”
　　他叹息道，“人心本就多变，自然不易扭转。”
　　小夭却并不认同，“也许他们本就不需要改变，因为他们本就如此，变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他道，“顺其自然，无为而治。”
　　小夭颔首道，“这也并无不妥之处。”
　　他突然大笑起来，“好，很好。”
　　说罢，却如一股浓雾，消散在小夭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