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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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姜轻手轻脚地走进寝殿，烛光下小公主睡得正香，粉嫩的脸颊上还带着浅浅的酒窝。
她不禁莞尔，小心翼翼地替小公主掖了掖被角。
这样的场景，在刚入宫时她是万万不敢想象的。
记得半年前，她刚被淑妃娘娘选为小公主贴身宫女的那天，淑妃特意将她叫到正殿。
殿中央跪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淑妃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护甲，淑妃身旁的大宫女锦绣开口，“三十大板，打完了安排去混堂司吧（皇宫里最底层做最低贱清洁工作的地方）！”
小太监连忙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却依旧被宫人拉了出去。
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叫让姜姜双腿发软。
淑妃这才抬眼看向她，“伺候公主，做得好自然有赏。”
她说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没再说话。
锦绣目光阴冷的看着姜姜，“若是有什么小心思，对娘娘和公主不利的话…”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殿外。
回去后，太监凄厉的声音似还在耳边回荡，十二岁的姜姜吓得夜不能寐。
尽管如此，她黑着眼圈，在白天做事兢兢业业，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不过幸运的是，她伺候的小主子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小公主从不摆架子，甚至会偷偷把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分给她吃。
“嗯…”睡梦中的小公主翻了个身，一脚把锦被踢开。
姜姜停止了回想，连忙上前，只见小公主四仰八叉地躺着，中衣都卷到了肚皮上。
她忍俊不禁，轻轻帮公主把衣摆拉好，又盖好了被子。
烛光摇曳，映照着小公主稚嫩的脸庞。
姜姜不禁想起家中的小妹，也该是这个年纪了。
心头突然一阵酸涩。
若不是家乡中穷困，爹娘也不会把她卖入宫中。
临行前，娘亲含着泪塞给她半块粗饼，便决绝的离开了。
“姜姜…”小公主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
姜姜连忙收敛情绪，跪在床榻前开口，“公主是想出恭吗？奴婢这就去拿恭桶！”
小公主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被姜姜扶着走到了屏风后。
解决后，小公主很快又沉入梦乡。
姜姜轻手轻脚的坐在不远处的床榻边，继续守夜。
她望着廊下的宫灯出神，至今都想不明白，当初淑妃娘娘让公主在一排宫女中挑选时，公主为何要这一群宫女里年龄最大的她。
有年龄更大的宫女明明可以更好的照顾公主。
但如果是想给小公主选择差不多年龄的宫人，她可是比小公主大了六岁呀。
一夜慢慢过去。
晨光微熹时，姜姜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出了门安排外面宫人去准备洗漱用的温水和早膳。
过了没多久，姜姜轻柔的叫醒小公主。
小公主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案几上的糕点时眼睛一亮，但随即又垮下小脸。
因为今日是学棋的日子。
“公主殿下，娘娘可是一大早安排人特意为您做的您爱吃的点心呢！”姜姜笑着开口。
小公主坐在床边，等姜姜帮她洗漱好，才鼓着腮帮子坐在桌边，乖乖拿起一块小口吃着。
姜姜看得好笑，这小主子尽管讨厌下棋，但却从不违抗淑妃娘娘的命令，甚至都不吵不闹。
“不想去…”小公主慢吞吞吃完糕点，皱着鼻子抱怨，“父皇喜欢黑子，母妃就让我专攻黑棋。可黑子先手压力好大…”
姜姜不懂下棋，只能一边为她净手一边柔声安慰，“公主棋艺精湛，连皇上都夸赞呢。”
这话确实不假。
小公主虽然年幼，但在淑妃母家重金聘请的名师教导下，棋力远超同龄人。
上月皇上驾临淑妃宫中时，小公主竟能与父皇对弈两局而不落下风，乐得皇上当场赏了一匣子上等珍珠，还在淑妃宫中留宿了。
“那又如何！”去淑妃宫中的路上，小公主小声嘀咕，“身在皇家，身不由己…”
她曾在宴会上询问过一些大臣的子女，她们都会偶尔做一些自己喜欢的游戏，比如放纸鸢，捉迷藏。
而皇帝喜欢沉稳的孩子，淑妃为了讨得皇上开心，就让小公主做什么需要端着架子，她并不能做那些游戏。
姜姜心头一紧，连忙四顾确认无人听见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到达淑妃殿外，小公主却已经挺直腰板，瞬间变回了那个举止得体的皇家贵女，面带得体笑容，仿佛方才的抱怨从未有过。
这样的戏码每月都要上演几次。
小公主在淑妃面前乖巧懂事，回到自己宫中就原形毕露，常常趴在案几上耍赖不肯练字。
每当这时，姜姜就会讲些乡野趣事逗她开心。
“…然后那渔人就直接把那两只抢夺鱼儿不愿送嘴的水鸟都带回了家！”姜姜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逗得小公主咯咯直笑，早把练字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哈哈哈，这两只水鸟好笨哦！”
渐渐地，姜姜发现小公主格外喜欢听这些民间故事。
她有时讲到一半故意停下，小公主就会急得直拽她袖子，“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让姜姜想起小妹缠着她要糖吃的模样。
……
日子一天天过。
到了进学的年纪，姜姜跟着小公主一起去资善堂（皇子公主上课的地方）听太傅讲课。
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穷人家的女儿哪有机会识字，如今她可以跟随小公主学习，这让她很开心。
她听得如饥似渴，连小公主偷偷在桌下踢她都没察觉。
“姜姜！”下学路上，小公主气鼓鼓地抱怨，“本宫刚才叫你都回不了神，那好，你给本宫讲讲，今日太傅讲的之乎者也是何含义！”
小公主原本是气恼一下想让姜姜出丑，没想到姜姜愣了一下还真的讲了出来。
这让小公主感觉自己没面子，冷哼一声不理会姜姜。
姜姜不知道公主是怎么了，只好连连认错。
次日考教时，小公主答不上来，被太傅用戒尺打了手心。
回宫后，姜姜心疼地捧着那红彤彤的小手涂药，忍不住把太傅讲的内容用自己的话解释了一遍。
“啊，竟然是这样吗？”小公主眼睛一亮，随即开心起来，“姜姜！你比太傅讲得明白多了！”
从此，小公主就赖上了姜姜。
太傅布置的功课，非要姜姜先讲一遍才肯学。
姜姜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发现这大不敬之举。
但看着小公主日渐进步，她又忍不住感到欣慰。
日子如流水般平静地过着，小公主已经九岁了。
这些年，姜姜几乎要忘记宫中险恶，直到某一日。
公主去上课忘记拿书籍，便让姜姜回去拿，自己则在御花园里等。
姜姜跑回宫殿，拿着公主所需要的书籍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
她低着头，步履轻盈，想着今日太傅教授棋艺，正是公主最讨厌的。
想到了公主可能不开心的噘嘴抱怨，不自觉眉眼弯了弯。
刚绕过耳房，正要转弯，前方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姜姜还未来得及抬头，一个穿着靛蓝色太监服的身影就猛地撞了上来。
“啊！”姜姜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后跌去。
她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就听到清脆声响。
抬头看去，姜姜瞬间白了脸。
那个小太监手中捧着的锦盒摔开，里面夺目的琉璃盏摔了出来，碎了一地。
那琉璃盏通体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一看就是御赐的珍品。
姜姜和小太监同时僵住了。
姜姜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认得这种琉璃盏，是西域进贡的珍品，整个后宫也不过三五件。
按照宫规，损毁御赐之物是要受重罚的。
“出什么事了？”一声厉喝从回廊尽头传来。
姜姜抬头，只见淑妃娘娘身旁的大宫女锦绣走了过来。
锦绣看到了摔碎的琉璃盏，愣了愣，又看向了姜姜和那名小太监，瞳孔缩了一下。
锦绣派人把二人压到了淑妃娘娘面前。
淑妃今日穿着绛紫色宫装，头上金钗晃动，面容姣好却带着几分凌厉。
姜姜和那小太监立刻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石板。
“怎么回事？”淑妃语气低沉，声音很是有压迫感。
姜姜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仿佛要冲出胸膛。
姜姜刚想解释，旁边的小太监连忙开口。
“回，回禀娘娘！”小太监突然开口，声音尖细中带着哭腔，“是这宫女不长眼，奴才捧着您最爱的琉璃盏正要送去清洗，她突然冲出来，把奴才撞倒了！”
姜姜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的！请娘娘明鉴，奴婢是正常行走，是这位公公跑得太急…”
“住口！”锦绣大呵，“在娘娘面前还敢狡辩！”
姜姜不敢置信的看向锦绣，却不曾想看到锦绣和那小太监悄悄使了个眼色。
姜姜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之前曾经听宫人八卦，说是淑妃宫中有个清秀的小太监巴结上了淑妃娘娘的一等大宫女锦绣，两人关系暧昧不清，没想到竟是这个太监…
“娘娘！”锦瑟凑到淑妃耳边，声音却故意让周围人都能听见，“这宫人损毁御赐之物，若不严惩，恐怕有损娘娘威严！”
淑妃的眉头越皱越紧，眼中怒火更盛。
她冷冷地扫了姜姜一眼，那目光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来人！”淑妃红唇轻启，声音平淡，像是在说今日天气如何一样，“拖下去，杖毙！”
姜姜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张嘴想要求饶，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两个身材魁梧的太监已经上前架住了她的胳膊。
姜姜这才如梦初醒，挣扎着喊道，“娘娘开恩！奴婢冤枉啊！求娘娘开恩！”
可是，哪里会有开恩呢！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无人回应。
公主此刻还在御花园，根本不知道这一切。
恐怕，公主等不到她的到来了吧…
姜姜被拖行的路上，眼眶红了起来，泪水不自觉的涌出。
她想起入宫时，教习嬷嬷的告诫，“在这深宫里，贵人们就是天，若贵人不喜，那么你们的命比草还贱！”
当时的她还小，还不太理解，如今才真正明白其中含义。
一个低等宫女的性命，压根没人在乎。
板子落在身上一下又一下，她痛的眼前发黑，喉咙里挤出一声声压抑的惨叫。
她的指甲深深抠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缓解。
意识开始飘忽，脑海里浮现出小公主的脸。
那双总是闪着好奇光芒的大眼睛，听她讲故事时会不自觉地微微睁大。
那张粉嫩的小嘴，背不出诗文时会委屈地撅起来。
姜姜突然担心起来，若是自己死了，谁来给公主讲解太傅教授的内容？谁会在夜里给她讲那些民间故事？
这个念头刚起，姜姜就自嘲地笑了。
血沫从嘴角溢出，带着铁锈味。
她真是痴心妄想，一个低贱的奴婢，也配担心金枝玉叶的公主？
恐怕不出几日，公主就会忘了曾经有个叫姜姜的宫女。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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