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我！浪来了》醉卧皮沙发

6、“我和你……不好多接触。”

　　廖小峰没有理会此刻的窘迫，他单膝跪在被碰脏的米饭前，额前的鬈发盖住眼睑，好像是在考虑该怎么处理这份狼籍。

　　明明只是几秒钟，却长的让齐天磊透不过气来，他手指微动，脚步顿了两下，抬起的鞋后跟虚弱地要放不放，可是到了最后，既没勇气说出口也没勇气踏出去。

　　该死，不过就是盒从前他瞧不上的蛋炒饭罢了，有什么好心烦意乱的！

　　卢嘉欣等的不耐烦，其实从前齐天磊也不高兴多和她说话，因此这会对方的语塞没被解读成其他的意思。

　　加上她已有几天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男孩，心里憋了许多话要说，于是自顾自扯过大少爷的手腕，带着他另寻隐蔽处去了。

　　廖小峰没有抬头去看离去的两人一眼，他伸出手朝米饭堆里杵了杵，其实凭视线足够辨出这一滩沾满了操场的泥土，已经完全没法补救，可他仍是不信。

　　接着他安静地坐回台阶，默默捧起自己的饭盒吃了起来，他吃的很快，与平时相比并无二致，等到终于填饱了肚子，视线又呆呆地落回到那滩变了色的炒饭上面。

　　“真是浪费，早知道挑些剩饭出来就好了。”他心里这样想着，边走下台阶抿着嘴唇把炒饭一筷子一筷子拨进自己的饭盒里。

　　回到A班的时候，两个饭盒都被冲洗干净。

　　午休到一半，班里半数的人趴在课桌上补觉，剩下的还在餐厅品味自己掏钱买来的奢餐。

　　偌大的教室里，穷学生与富孩子被巧妙地安排成两块阵营，互不打扰，泾渭分明。

　　当然，两方都不可能填得正正好好，那些被加塞进去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的人，其实在这班里显得尤为重要。

　　坐在廖小峰后排的男生张立轩便是一个，他长得有些胖，家里是开超市的，超市面积不大，但已可以供他来圣保罗读书，虽不能大手大脚地花钱，不过身上的零用钱足够他平时的消遣。

　　张立轩正靠在背椅上看杂志，过一会他点点廖小峰的后背，两个人用手肘撑着膝盖偏过身子咬耳朵。

　　“我刚才看见你和卢嘉欣在操场吵架了，她没为难你吧？”

　　张立轩从餐厅出来，远远瞧见廖小峰蹲在地上，卢嘉欣趾高气扬地站着，回到教室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该提醒几句。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卢嘉欣的脾气在学校里是有目共睹，即使两个人的动作互相对调，别人也会觉得，是廖小峰在挨欺负。

　　“没有，不小心碰上的，我没惹她。”

　　“那就好，你别看她长得靓，实际难缠得很，要是被盯上，他们那帮人会想尽法子叫你难堪。”张立轩没碰到过，可他周围几个都有过同样经历，卢嘉欣是有些睚眦必报的个性在身上的，加上周围男同学或多或少的娇宠，人际方面更加肆无忌惮。

　　关于上周突然的缺勤，廖小峰只说是家里有事，他没把沈琳开刀的事随便往外说，一来是晓得大少爷好面子，二来他打心眼里知道，借住只是暂时，等父子俩气消了，齐天磊还是会回到东区的大别墅里。

　　因着这股自觉的认知，操场上齐天磊的反应也便能解释得通。

　　谁让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呢。

　　午休结束后，下午上了三节课便早早放学，廖小峰背着书包在校门口站了好一会，直到铁栅关紧，也没瞧见齐天磊走出来。

　　他以为是大少爷和要好的同学回了家，于是低着头往小巴站走。

　　一直到小巴靠站，买了菜，接上小婷回到家，都不见齐天磊的身影。

　　廖小峰颇有些惴惴不安，万一齐天磊没和别人回家，万一下午出了什么事……他家里没装电话，但即使装了，齐天磊会给他主动打电话报信吗？显然是不会。

　　在这股不安中，他切菜时一个没留神，刀尖划到左手小指，顿时鲜血直流。

　　回房里找止血贴的时候，忽然听见廖小婷打开门，有点不满地问：“天磊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

　　廖小峰一愣，没顾上把伤口贴好就走了出来，果然瞧见齐天磊满头满脸的汗，臭着脸不吭声地用手拂开廖小婷热情的迎接。

　　不安的心终于落回地面，然而因为中午的事两个人都没开口询问对方，一个垂着眼走出房间继续进厨房做饭，一个皱着眉走进房间去拿干净衣服出来洗澡。

　　等到卫生间里的人神清气爽地走出来，叼着空勺子的廖小婷立刻得到解放，她拍拍身边留好的空板凳，“天磊哥哥，快来吃饭！”说完等不及地舀了一勺米饭塞进嘴里。

　　齐天磊满满当当咽了两口唾沫，肚子里早已泛出哗啦啦的酸水，然而依旧面不改色地坐到桌前，他眼角瞥见廖小峰捧着碗无意识勾起的小手指，止血贴被水染了个浸透，边角的棉布暴露凝固的血痕。

　　一顿饭吃得毫无生机，只有小吃货颇为满意地吧唧嘴，迄今为止在大少爷见过的女孩当中，无论是哪个年龄段，都没有廖小婷能吃，就像是生来异于常人的怪癖，只要看见吃的就挪不动脚。

　　“哥哥今天好像不大高兴。”心满意足后，小吃货朝厨房瞅了一眼，确定哥哥忙着洗碗，便悄声和齐天磊嘀咕起来，“和他说话也不理人，像没听见似的。”

　　往常，齐天磊是不理她的，然而此时此刻，大少爷成了惊弓之鸟，这屋里发出的任何响动都会牵绊他的心神，继而关于“廖小峰是否真的生气”的念头，也会猛地被勾起。

　　“你哥生气是这个样子？”在他不短的16年人生中，实在难以理解一个人生气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呗！”这次换作廖小婷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其实真的不太知道，在她的印象里，哥哥就没真的和谁生过气，况且她说得是“不大高兴”而不是“在生气”。

　　话题的戛然而止让齐天磊更加忐忑，他习惯于有火就发，有话就说，唯一的短板只剩不肯低头，以前有沈琳的引导，短板倒不至于太过暴露，然而当沈琳远离他的正常生活后，他就像个失了控的车把子，不管不顾只往固步自封里扎。

　　从进了门开始，他没瞧出来廖小峰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但廖小婷的话不能当作没听过，几乎将他侥幸躲过的心猛地给拽回了原地。

　　“小婷，你去沙发那儿玩，哥哥有事要和天磊哥哥说。”廖小峰脱下围裙，一只手抄在口袋里摸索。

　　等到妹妹不情愿地下了桌子，他垂着头面无表情地掏出一沓纸钞，接着弯腰讷讷地递到齐天磊的面前：“这些钱你先拿着，虽然不多，但是，但是也够你中午吃饭了。”

　　什么？！

　　大少爷喘着粗气从板凳上弹起来，凳子被他绷直的小腿带得往后倒，把廖小婷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

　　被卢嘉欣拉走后，他就找了个借口溜掉了，所谓的奢餐一口没吃，放学后本想在小巴站等人来，可半路又被何睿方拉上了车，他只好再度找了个理由让何家司机送他过海。

　　深水埗那么大，他边找边问，好半天才找到这栋旧楼，可以说，大少爷今天是拼了半条命才回的家。

　　然而，廖小峰居然给了他一沓钱，这是要完全撇清关系，叫他滚蛋吗？！

　　为了一碗蛋炒饭，就为了一碗被人打翻的蛋炒饭？！

　　“你别误会，我不是赶你走，就是在学校，我和你……不好多接触。”意识到给钱这个行为会让他想歪，廖小峰连忙解释。

　　明明是心照不宣的事实，可这会被廖小峰讲出来，对于中午的那点愧疚瞬间在齐天磊心中不断放大，但他到底太过倔强，硬生生将这股愧疚给咽了回去，随即狠狠憋了一句：“好，这是你说的，有本事在学校别和我说话！”

　　丢下这话，钱也没拿，他冲进房间把整个人埋进被窝里。

　　屋外传来廖小婷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廖小峰柔声的安慰，搅得齐天磊心烦意乱。

　　冲动过后，他觉得自己其实不该那么生气，该生气的分明是廖小峰才对，这个人不仅收留了自己，还对沈琳忙前忙后的照顾。

　　结果，换来的却是他在卢嘉欣面前的缄默不语。

　　回家的路上，齐天磊其实设想过，假如廖小峰不理他，甚至说些难听话，都要好好忍下来，可任谁也想不到，廖小峰的反应居然是塞钱给他。

　　无名火就是在不经意间被挑起来的。

　　廖小峰就好像武侠小说里最厉害的人物，寥寥数语，便叫齐天磊对他感到愧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生气与不齿。

　　第二天一早，昨晚的不愉快好似没有发生，廖小峰依然催他起床催了三趟，只有廖小婷的态度有了改变，一边喝粥一边瞪着睡眼惺忪的齐天磊，娇滴滴的早安问候全然不见。

　　出了家门两个人熟稔地走到小巴站，今天不用去看沈琳，所以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廖小峰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齐天磊隔着一小段距离跟着他，哎，其实那些钱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廖大正给他的时候明着就是为齐家母子准备的。

　　和齐康为廖家做的相比，那些钱甚至连苍蝇腿都算不上。

　　可是他没想到齐天磊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但目前恐怕只能缩着脖子做人，等大少爷把气消了再说。

　　小巴终于风驰电掣般驶来，刚一停下，廖小峰的手腕倏地被人攥紧，原先面前挤了满满堆堆的人，此刻都被齐天磊的背影强行破开一条口，纵使今天没有保温壶开道，两个人也成功挤上了车。

　　诧异地投了准备好的硬币，齐天磊却是丢开手自顾自找了个单人座位坐下。

　　搞得廖小峰忍不住在心里直犯嘀咕：这到底算是在生气，还是不在生气？

　　相安无事了一上午，午休终于到来，廖小峰习惯性在书包里摸饭盒，同桌谭家乔今天没有带饭，张立轩便叫他和自己一起去餐厅吃。

　　“小峰，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今天我请客。”张立轩晃了晃手里的钱包。

　　“不了，你们去吧，我带了。”

　　等人走后，廖小峰从包里摸出来两个饭盒，昨晚齐天磊没肯拿钱，所以他还是帮着装了一份，不过一想起那句“有本事别在学校和我说话”，他双腿仿佛灌满水泥，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人。

　　算了，谁让他答应了爸爸，要好好照顾大少爷的呢！

　　于是他把饭盒揣在校服里，装作不经意地挪到C班门口，在没找到目标后，他正准备再去操场碰碰运气，没承想却是隔着二楼长廊瞥见了那道身影。

　　——齐天磊正抄着口袋独自站在餐厅门口，看样子似乎是在考虑该不该走进去。

　　等到廖小峰急匆匆跑过去，那道身影已经淹没在排队就餐的人海中，餐厅不大，很容易就在角落里找到了正在吃饭的齐天磊，他吃着普通餐，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得益于沈琳的优良家教，大少爷无论何时何地，吃饭都是正襟危坐，严格遵守餐桌礼仪。

　　瞧见廖小峰火急火燎地出现在眼前，齐天磊愣了片刻，随即沉了脸继续吃自己的饭。

　　“没带饭啊？我可没钱请你吃！”居然鬼使神差地嘟囔了一句。

　　这话听着，好像是在揶揄昨晚的那沓钱。

　　廖小峰听出些不怀好意，他不敢和生气的大少爷面对面，因此挑了斜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同时从衣服里掏出被肚皮盘了一路的两个饭盒。

　　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来，他正要拧开饭盒，却被一双手给强行夺了过去，剩饭顿时换成了没吃多少的普通餐，“烦死了，简餐真难吃！”当然不能和花钱的奢餐相比。

　　“你别……”

　　“别什么别？不是说不和我说话的吗！”这话从何说起？齐天磊自顾自拆开饭盒，吃了几口嫌弃道，“就知道天天吃剩饭，难怪连小巴都挤不上去！”

　　饶是满肚子埋怨，大少爷还是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送，丝毫不带犹豫。

　　圣保罗的餐厅是单独一栋建筑，虽然吃饭时简餐和奢餐分作两端，但实际两个餐厅是打通的。

　　因此被几名男同学簇拥着的卢嘉欣在听见齐天磊的名字后，她能一眼望到那个男孩的背影，对昨天的不欢而散耿耿于怀，不过大小姐依旧想也没想抬脚朝那里走过去。

　　“怎么又是你？”卢嘉欣不满地瞪起眼，分明记得昨天已经给了这个小跟班一通难堪，今天居然还敢来缠着齐天磊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