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之演员的自我修养》鳞漫

83、皓月千里（三十五）

　　酒，始于祭祀也。
　　自从远古以来，酒就是祭祀时的必备用品之一。
　　说起祭祀，便要谈及信仰了。一提起信仰，通常就会让人想到宗教。
　　原始宗教起源于巫术。
　　其祭祀的对象从先祖亡灵、鬼怪神灵到天地自然、风雨水火，再到山石树木，一切被认为可以起到庇护的作用的事物都可以成为远古先民们祭祀的对象。
　　苦境的一些边陲部落迄今仍保留着氏族图腾崇拜的遗迹，以酒祭祀的民族更是不胜枚举，且各具特色。当地的人们对于图腾所具备的各种功效深信不疑，他们敬天地鬼神祖先，他们祈求福祉，禳除灾祸。
　　在其图腾祭祖的仪式中，酒是必须供奉之物。
　　而扶光氏，正是上古时代的第一位巫觋，也是巫觋文明的集大成者。
　　所以说其实没有人比傅月影更懂酒。巫和医在远古时代是没有区别的，酒作为药，是巫医的常备药之一。
　　常人酿酒需酿造工艺和配方，而她完全不需要。
　　傅月影之前带着霜旒玥珂选料、制曲，不过是迎合世人认知观念中的酿酒工艺罢了。
　　其实她私下里酿酒就和兑药水一样快捷。傅月影想到什么用什么，经常在山林中采花摘果做酒，还会薅一些药草，主打一个随心所欲，所以任谁都无法从她这里喝到两坛完全相同的酒水。
　　经她所酿的酒，往往有着不为人知的特异功效。

　　举个例子，驱邪通神。
　　和现在的人们举行祭祀活动时，请神上身要喝酒是一个道理。而傅月影的酒，自酿成那一刻起，酒香瞬间吸引了万物的神与气，作为人神沟通的媒介和桥梁。
　　正所谓，芬芳香气，动于神明。

　　傅月影揭开封口的一角投入药丸，再撒了一点酒水在地上。蒸发出来的酒香更加浓烈，也吸引了两位本欲煮酒论道却苦于没有好酒的当世高人。
　　“前边那位穿红衣裳的姑娘，请留步！”
　　阎达扬声喊道。
　　傅月影仿若未闻抱着酒坛一直往前走，继续钓鱼执法。
　　转角便见一位法相庄严、正气凌然的银发高僧迎面向她走来，两人一前一后包抄了她。
　　傅月影停下了脚步。

　　————————

　　矗天壁上，暗夜时分
　　梵天、阎达煮酒言欢，本为仇敌的彼此，今朝论开混沌阴阳。
　　一页书先声夺人道：
　　“阴者，暗也。地理所示，水南山北，日所不及，天文所喻，即为月象。佛门又云一月三身，是故阴为底蕴，成就万法，无所不存。”
　　阎达舀酒一饮，道：
　　“阳者，高明也，天文以日为阳，以月为阴。然易卦有云：天父地母，天即为阳，涵盖日月，是故阳气盛，万物遵行，无所不在……好酒！”
　　傅月影坐在他们二人之间斜对角的位置上，心烦得闭上了眼。
　　阎达扭头看她：
　　“小妹，这酒还有吗？能不能多酿些分我几坛？”
　　傅月影忽然转过头，笑得一脸天真烂漫。“没问题啊，要多少有多少。不够再给你们添。”
　　酒已温热，她提起酒杓给一页书也舀了一杯酒。
　　一页书也不多言，接过来饮下。

　　哈神笑了:
　　【这剧情可真癫啊。嘿嘿~你猜怎么着，还可以更癫呀。】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步香尘已经不再是八品神通之主了，现在的八品神通之主是傅月影。
　　步香尘为什么会迷恋上葬云霄，为什么会忘记欢如梦，都是因为剧情自我修正的力量。
　　而傅月影所利用的，同样就是这份剧情自我修正的力量。
　　通俗的说，傅月影钻空子顶替了步香尘的身份，又双叒叕抢了步香尘的戏份。
　　凭什么后来者能居上，就凭她又争又抢。
　　待阎达一页书两人喝下掺有药物的酒水后，傅月影开口说话了：
　　“两位高人……”
　　阎达、一页书同时看来。
　　傅月影在两人的目光逼视之下，不得不改口：
　　“两位兄长，咱们商量个事儿呗？”
　　“我不是出家人，我只是个俗人，唯有一门酿酒的手艺还算看得过去。眼界不远，心愿不大，志趣不多，格调不高。在这听你们论道，不太合适吧？要不我还是回避一下？”

　　阎达却说：
　　“小妹何出此言，这话我不爱听，若无你的酒，便无今日这场煮酒论英雄。缺了你可不行。”
　　“再说俗人怎么了？行走在人间，你我皆俗人。所遇诸事，放得下，熬得起，扛得住，才是一个俗人最厉害的本事。”
　　“由此观之，俗人活得真性情，故常有大自在。”

　　一页书放下酒杯：
　　“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此中大有佳趣。道得酒中，仙遇花里，虽雅不能离俗。”
　　“雅，在于姿态。俗，在于生活。雅让人生精致、细腻。俗使人生热闹、生动。”
　　“俗是认真入世，雅是认真出世。俗中带雅，方能处世。雅中带俗，可以资生。”
　　“俗到极致即为雅，雅得过头便是俗。”

　　一页书也就算了，人家是台柱子，是得道高僧。倒是波旬你个老不死的，说话还怪有哲理。
　　傅月影暗自腹诽道。
　　不能怪她总抢策梦侯的剧情啊，实在是策梦侯的剧情线太香了啊。
　　二对一名师专业授课，辅导老师还是业界大拿，课上高频互动，指导答疑。
　　瞧瞧这含金量，拿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傅月影心里正盘算着，听到一页书问：
　　“此酒可有名？”
　　酒的别称有很多，而傅月影选择了——
　　“般若汤。”
　　一页书欣慰的点点头：
　　“小妹资质不凡，很有慧根，只需要再多一点努力，法缘自然会加深。”
　　便是还要她在这听课。

　　小四老师你看呐，不是我不想走，不是我不听你的话，这可是他们自己开口留我的。
　　以欲擒故纵、抛砖引玉之计顺利被老师留堂，傅月影化身倒酒小妹给他们倒了一杯又一杯。
　　坚持三点原则一个纲领。
　　嘴甜点，笑容多点，小手再勤快点。只要他们杯子一空，傅月影马上就帮他们满上。
　　让他们喝尽兴了，谈尽兴了，就没有功夫过多关注自己了，而她就可以趁机刺探虚实。
　　果然，这方法还是挺奏效的。

　　于是佛剑分说、一字铸骨、裳璎珞三人登上矗天壁时，便看到眼前这魔幻的一幕。以及夹在他们中间，倒酒手法出神入化的傅月影。
　　她嘴角扬起甜美的笑容，正殷勤的给两人倒酒。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倒酒小妹了。
　　然而再细看过去，傅月影那略显呆滞的眼神和僵硬的嘴角，无一不在向他们表明，她就是被两个暴力分子挟持的无辜人质。

　　双方视线隔空碰了下。
　　眼看阎达、一页书要对三人动手，傅月影突然站起身挡在他们面前，双手合十恳求道：
　　“等等！别动手！他们是来找我的！让我跟他们说两句话吧！我肯定不会偷跑的。”
　　啊，更像人质了。三人不约而同的想道。
　　然而傅月影表面上看似是人质，其实她才是最大获利者。
　　老师讲的每一个知识点，傅月影都没放过。认真地记在脑子里，边记边思考问题。以往那些囫囵吞枣一通背下的佛经，一遍一遍的回想，也能品出些滋味了。

　　阎达、一页书对视一眼:
　　“你且去吧，既是来找你的，我们在此处等你，就不跟着你过去了。”
　　“怎敢劳烦二位兄长，我长话短说很快就回来。”
　　将一场可能到来的矛盾和冲突化解在萌芽阶段，傅月影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来到三人跟前，背对着一页书和阎达，对三人点头致意。
　　作为第一次碰面的陌生人，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自己。
　　一位是三先天之一、疏楼龙宿的至交好友，另一位是正法天鉴的代言人、拥有解读死者尸骨异能的捡骨师。
　　傅月影的视线不留痕迹地从佛剑分说和一字铸骨的脸上扫过，落在裳璎珞脸上。
　　裳璎珞与她接洽：
　　“月影姑娘，你这是……”
　　“别提了一言难尽。”傅月影揉了揉手腕，讲述起事情经过。
　　几人听后面面相觑，还能这样？
　　傅月影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吐槽道：
　　“您说这是个什么路数啊？”
　　裳璎珞忍俊不禁：
　　“哈。”
　　傅月影幽怨的盯住他：
　　“笑笑笑，我倒酒倒得手都酸了您还笑呢？”
　　裳璎珞忍住笑意：
　　“咳咳，抱歉姑娘你继续说。”
　　傅月影叹了一口气：
　　“还有更离谱的呢，佛铸，他俩要拜把子，非要拉上我。”
　　说到这，她腿肚子一软。
　　裳璎珞赶紧扶住她。
　　傅月影的眼睛里都没有光了，颤抖的手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说是与我一见如故，恨不得结为异姓兄妹。”

　　她感觉到自己快疯了，此时此刻，她整个人分裂成了两半，她的人生也被劈成了两半，什么知觉都消失了。
　　“为什么我总是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人和事，我这出门也没看黄历，今天是不宜出行吗？连这么离谱的事都能让我碰上。”
　　傅月影脸上挂着悲催又好笑的表情，内心却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
　　她恨波旬。
　　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唯独这份恨意是真的。
　　傅月影深深憎恨这个让她受尽折磨、看尽人性丑陋的罪魁祸首。
　　她甚至把大多数的恨意乃至于对这个世界的恨，全部集中在了波旬的身上。她的人格已经变得极度扭曲阴暗，傅月影只想让他们也体验下她被他们摧毁人格和人生的滋味！
　　所以傅月影也在酒中动了些手脚。喝吧，喝吧，喝的越多越好。

　　裳璎珞真心实意道：
　　“月影姑娘，你辛苦了。”
　　其实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是她呀，明明抢了步香尘的戏份，还要装出一脸无辜躺枪的模样。
　　傅月影哭丧着脸：
　　“不辛苦，命苦……”
　　然后用唇语对他们无声说道：我偷偷把恢复的药掺进酒水里面了。
　　裳璎珞目露赞赏：
　　“姑娘切莫妄自菲薄，姑娘是有大福泽的人，眼下虽有坎坷，然，你必有后福。 ”
　　傅月影语气迫切：
　　“真的吗？没看出来啊？”
　　裳璎珞颔首：
　　“贫僧观姑娘是常遇贵人的面相。”
　　傅月影咋舌：
　　“看不出来您还懂这个呢。那就承大师吉言了，虽然鷇音子先生也这么说过，但是吧，这两位我显然是搞不定啊。如果要遇贵人，佛铸你这样的就挺好。”
　　裳璎珞眉目舒展：
　　“贫僧承蒙姑娘厚爱了。”
　　傅月影压低了声音：
　　“这俩人是真的疯了吗？我怎么觉得是在排除异己啊？”
　　裳璎珞摇了摇头不欲在此事上多言：
　　“姑娘千万小心，以自身安危为重，必要的时候就回避，有需要尽管来佛乡找我。”
　　傅月影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可是你说的哦，我现在就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裳璎珞正色：
　　“姑娘尽管说。”
　　傅月影对他搓了搓手：
　　“听说佛铸你有一门佛链铸天术，我有一件物品想委托你锻造，日后希望佛铸伸出援手。”
　　裳璎珞毫不犹豫道：
　　“姑娘言重了，我答应你。”
　　傅月影两眼弯成了月牙：
　　“谢谢你，裳璎珞。”
　　裳璎珞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又跟着笑了。
　　傅月影转而又提起：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说过的话吗？”
　　裳璎珞道:
　　“昔日与姑娘以花为题，畅论六度法门。姑娘思路开阔，见解精辟，令贫僧记忆犹新。”
　　傅月影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见解谈不上，不过是结合我自己的亲身经历，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其实布施也好，精进也罢。不过是各花入各眼，何必问来人。谁人无过往，是非在人心。”
　　“正如我看花时，花亦见我。”
　　裳璎珞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姑娘不必去悟了，姑娘这样悟了，才是真悟了。说起来，裳璎珞还欠姑娘一杯清茶没有还。”
　　傅月影笑道：
　　“下回吧，你先帮我记着。”

　　————————

　　尽管傅月影恨波旬恨到了极致，还时不时跳出来找死的念头，但她显然知道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尽可能多的参与剧情。
　　以及……向他们学习。
　　魔佛波旬的恶体阎达本性凶恶残暴，但在他失忆过后，不但收敛了原有的凶暴，还对傅月影充满了善意和依恋。
　　一想到这其中的缘由，傅月影就恶心的想吐。
　　她不能冲动。
　　不能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异常。
　　就算是心里恨得要死，傅月影面上也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因为面对强大的仇敌，聪明的做法并非是直接翻脸，而是迂回反击。
　　意气用事是没有用的。
　　实力上比不过那就避其锋芒，找出破绽，没有破绽就制造破绽。
　　傅月影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而并非是把自己的一切都给搭上。

　　她的演技之所以如此炉火纯青，得以发挥的淋漓尽致骗过所有人的眼睛。除了努力磨炼演技和天赋异禀，很大一定程度上取决于——
　　她所扮演的欢如梦、傅月影，其人物设定均有融合扶光氏，尚未遭逢大变之前的扶光氏。只不过侧重点不同，毕竟人都是多面的。
　　须知做人物设定不能单纯从剧情出发，还需要从人性出发。
　　也就是在建立角色之初，就给人物设计一个最底层的行为逻辑，让这个人物在通篇故事里，都遵循这个行为逻辑去运行。
　　在保持基本人设框架的同时，另辟蹊径，让欢如梦、傅月影能被观众所接受，还能有眼前一亮的意外之喜。
　　她或许有在演，但真假参半的时候才更难分辨。
　　傅月影记不清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只是在演绎角色时，偶尔会冒出一两个新奇的点子。
　　然后她就凭借这份直觉去付诸行动。
　　包括从过去到现在的演绎中，脑海里那些不断出现的新奇构思，其实都是灵机一动的结果。
　　与其说是她在扮演这些角色，不如说是儿时的自我死灰复燃，在引导傅月影进行扮演，扮演那个活在扶光氏的理想中，长大之后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