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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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夏日的阳光投下斑驳的树影，邓远嗅到了树木的芬芳，灼热的气浪让人头晕目眩，一股倦意袭来，他眯着眼突然听到有人叫着他的名字。
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拧紧了水龙头，没再接着洗衣服，反而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一墙之隔的另一头，白烨端坐在椅子上，脖子上围了一圈雨布，旁边放着把推子，不知道要干什么。
“怪不得你敢押邓远，新兵连第1次打枪就满环，你早就知道了，故意诓我是不是……”白烨没好气的靠在椅子上，手里的推子开始嗡嗡作响。
三两下就剃干净了脑袋上的头发，露出来了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没了发型的修饰，加上凌厉的眼神，倒是平添了一股子戾气，气场更胜从前。
“哈哈哈，是啊……”尽管杜修文平日里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对着颗卤蛋，此时也笑得直不起腰，揉了揉眼睛，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了。
“让你笑，过几天旅长和全旅的营长都要上山视察，看看这些个新兵蛋子，一打枪就跑靶，到时候把咱们俩的老脸丢尽，看你还笑得出来吗？”
白烨大步走过墙边，径直拧开水龙头，照着脑袋瓜子闭眼就冲了起来。
一睁眼就看到罪魁祸首，跟邓远大眼对小眼，最怕空气突然安静，邓远举起了满手的泡沫，小声道：“烨班，洗头要点沫子吗？”
“不用了，头发都没了，哪里还用打沫子？”白烨抹了把脸，气冲冲的走了……
树影之下，风柔柔的吹拂着，杜修文弯下身子点燃了一支烟，烟灰从闪烁的星火中剥落，烟雾缠绕在身旁然后慢慢消散。
烟草的味道让他感到短暂的迷乱，过后便是无尽的空虚，模糊了视线，他闭上眼，靠着墙，过了很久传出一声叹息，在无人处尤为清晰。
持续的高温笼罩着大地，邓远仰着头，咕嘟咕嘟大口喝着水。子弹袋里放了四瓶水，再加上随身的军用水壶，这些这些对于邓远来说都不够。
身上的外套已经被汗水浸湿，大地干涸的裂开了口子。连平时跑步的水泥路上，也被热炸了路面。邓远揉了揉眼睛，却感觉眼睛火辣辣的疼。
脸上的汗水迅速被蒸发，汗水中的盐分凝结成了颗粒。均匀的分布在皮肤的每一寸，邓远舔了舔嘴唇，却被咸的皱起了眉头。
付豪也被太阳晒蔫了，双手无力的虚握着镐头。“你说这一天天的，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为什么领导这么喜欢视察？”
只要有领导出现，他们的工作量就会成倍上升，之前有政委视察，整个旅里的树都刷上了白灰，齐刷刷的呈一条线，连大拇指粗细的小树苗都没放过。
地面上一尘不染，连砖缝里也寸草不生，更夸张的，就连树叶也一片片擦过，修剪的整整齐齐，都是用大卡车装卸剪下来的枝条，装了好几辆大卡。
这里的宗旨就是没有最卷，只有更卷。本来以为在野外驻训，能逃过一劫，没想到现在要卷到深山老林里来了。
靶场上的射击区域，还专门拉了直线，连边缘都修整的方方正正有棱有角，一眼望去，连一点凸起都没有，服帖的好像熨斗熨过一样。
付豪已经开始麻木，机械化的重复动作，却收效甚微，半天连个土堆都铲不平。邓远袖子一撸就是干，已经汗流浃背，却丝毫不见疲惫，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来我这里挖吧，我已经挖的差不多了，现在比较好挖了……”邓远戳了戳付豪，示意两人换个位置。
“哥们儿，你是我的神！！！”付豪马上开启嘴炮模式，一顿猛夸，情绪价值给的很到位。
他卯足了劲儿，一镐头下去，触感不对有意思！好像挖到了什么东西。下面不会是什么宝贝吧？付豪开始埋头苦干，越挖越起劲。
殊不知，二人的举动早已被别人看在眼里，白烨站在高处，摘下望远镜，瞅了瞅天上的太阳。
“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能看见付豪这么卖力，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付豪憋了坨大的，差点能把他们都送走。
“我看看……”杜修文接过望远镜，一眼扫过，好像有什么东西出现在视野之中，他又扫回去确认，这一眼不得了。
杜修文瞳孔一缩，“不好！快跟我过去！！！”
“哥们儿你快看！我挖到了个什么！！！”付豪兴冲冲的拉着邓远，到他挖的大土坑边。
邓远一看，顿时两眼一黑，嘴角一阵抽搐，冷汗直冒。土坑里赫然躺着一枚巨大的炮弹，整个炮弹已经完全露在外，要是挖掘的过程中，有一丁点闪失，整个集训队都会被炸上天！
一辆猛士突击车从远处疾驰而来，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杜修文一脚油门踩到底，车身上下颠簸着，在空旷的沙土地上，扬起一阵沙尘，模糊了二人的视线。
沙尘之下，杜修文的肤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白，好像并不是常年在阳光下暴晒的人，削薄的嘴唇紧闭着，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邓远一转头，就知道这下完了……
“哎哟！”付豪的屁股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将他一脚踹飞出了危险地带。
“叫排爆队的过来，所有人撤回到安全距离以内……”对讲机中传出杜修文冷冷的声音。
呯！一声巨响，半山腰上，升起了一片巨大的蘑菇云，灰烟直冲天际。
烟尘与火药味在空气中迅速弥漫，邓远听到爆炸声，心脏也忍不住狂跳，却看见杜修文的身影逐渐清晰，缓缓向他走来。
邓远分不清自己的心，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加速跳动，身后是不断扩散的烟尘。
本来邓远还想着，这下两个人都死定了，眼巴巴的等着杜修文向他们问责。
“你们两个1000个俯卧撑，做不完不准回来……”语罢杜修文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人双手撑地，开始做起了俯卧撑，付豪朝着邓远使了使眼色，等副连长走远了，咱们两个就起来！
邓远依旧埋头做着俯卧撑……
“你真是个倔驴，没办法，谁让我是你兄弟……”付豪也再没起偷懒的心思，老老实实的做起俯卧撑。
一阵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直至黄昏，所有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邓远拖着两条胳膊，想到炊事班找口剩饭吃，却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明黄的灯光将地上映着的影子拉了很长，闪烁着蓝色火光的金属被扣下，一点橘色的暖光在暗处，烟斜着飘了很远。
杜修文蜷缩在角落里，对邓远而言，他有种熟悉而危险的气息，像是金属的质感沾染上一点温热，却以冰冷的躯壳示人，偶尔显出的脆弱，也只是诱骗他人的伎俩。
明亮的蓝色被指尖捻灭，带有轻微的灼热感，如同心底被一直压抑的欲望那样，无处发泄。
他的指间染着剥落的烟灰，夹着一支未燃尽的烟，颤抖着。尽管他竭尽全力压制着这股异动，仍是于事无补……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像一支被拉满的弓，卸掉了所有蓄力，无声的颤抖着。
一切细微的变化都被邓远看在眼里，第一次，他从杜修文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恐惧。
邓远的心底突然生腾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在可怜别人，而这个人，是天底下最不需要别人可怜的——杜修文……
风很冷，夜色将至，空气中带着湿冷的黏腻，被烟雾围绕，那人两指中夹着的烟猛吸了一口，明黄的灯光斜映着面庞，吞吐在向上的烟雾里。
看到有人出现在视野中，立刻将脆弱的自己藏起来，故作豁达，主动出击。
“怎么每次我狼狈的模样，都能被你遇上，都能被你瞧见？”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杜修文站直了身子，两片薄唇微张着，笑眼和嘴角都有一个勾人的弧度。
“抽吗?”他一伸手，骨节分明的五指间翻转着火星。
“有火吗?”邓远不自觉拉进了距离。
“有啊!”杜修文又指了指嘴里叼的烟，星火明灭，一片烟灰白化脱落，那份自扬得意的笑，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竞争，那一刻空气几近沸腾，心的喧嚣，鼓动着感官失真。
烟被邓远夺过，入了口中，燃烧的火星把黑夜烫了一个洞，嘴唇轻碰触到的烟雾好像化作了实体，他盯着那片微凉的唇，不舍得移开视线。
杜修文靠在墙上，轻吐了口烟：“敢抢我的烟，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狙击手不是不能抽烟吗？……”邓远没由来的蹦出这句话。
“我这叫艺高人胆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杜修文凑近邓远，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着。
两个人的气息太近，邓远很庆幸此刻身处黑夜之中，看不到他红的滴血的脸，只能侧过头，不敢直视杜修文，却被他完全拿捏住了，手中的烟也被夺了回去。
“你怎么在这里……”邓远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开始转移话题。
杜修文并没有回答，反而摸到电灯的按钮，开了灯，突然的光线让邓远措不及防，揉了揉眼睛。再次睁眼，面前的人端着一碗蛋炒饭。
“吃吧……”杜修文将碗筷交到他手里，帮他拉开凳子，示意他坐下。
一碗炒的有些焦黑的蛋炒饭，却熟悉的让邓远有一瞬的愣神。他坐了下来，捧起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眼眶却有些发酸。
“为什么这么照顾我？今天的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摆平的……”在杜修文踏出门口前，邓远终于忍不住发问。
杜修文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尤其是在看到邓远的那张士兵信息表时，家属的那一栏赫然有两个大字——邓钰。
杜修文转过身，将所有的情绪隐匿在黑暗中，终于说出了口。“你跟你的父亲，长得真的很像……”
月光笼罩，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错在一起，像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终于有了交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交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