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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继承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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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薇薇,今年十八岁,
即将如愿步入名校磬大的校门,
在最喜欢的新闻专业开启四年的大学生活,
她渴望在第一线接触新鲜事,
接收这个世界上最新鲜的见闻。
之所以对于“新鲜”二字很是执念,是因为……
她想要借此逃避开某个或许已然是既定的命运,
和许许多多的老东西“再也不见”。
她目前为止的人生都和一样东西密不可分,
就是“苏绣”。
这个承载着两千多年悠久历史文化的非遗技艺。
说来惭愧,
梁薇薇并不想要成为什么非遗传承人,
也不想往后余生都继续和苏绣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心想着,
避开那个整天要面对着绢布针线,一辈子都精益求精,只能做着这一件事情的凄苦命运。
因此连带着的,
对于所有陈旧的“老东西”她都很反感。
这个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有意思的新鲜事儿……
梁薇薇家是苏绣世家,
从她往上到爷爷奶奶那辈都是做这个的,
还都是兢兢业业,
小有名气的师傅。
她又是家里这一代的独女,这继承手艺似乎就成为她人生的必须了。
除了不喜欢苏绣,
梁薇薇也很不喜欢她的名字。
她这名字乍看和苏绣毫无关系,
但…苏绣有个别名又叫无锡精微绣,
其中便就有一个微字,
寓意其细致的做工,这也是苏绣最为精妙的部分。
而制作苏绣的材料其实大多都源自于植物,所以她名字里的薇薇二字就多了草字头。
这里“薇薇”还有细上加细的意思。
比起精致还要更精致一点儿的意思,
也是比好还要更好一点儿的意思,饱含着父母对于她的期望。
父母希望她可以好好把这门手艺继承和发扬下去。
和他们一般与那美好的丝绸绢布,精致纹样相伴,
拥有一段锦绣人生。
什么锦绣人生嘛!
对于他们“冠冕堂皇”的说辞,
梁薇薇却是一点儿都不认可。
她倒觉得要是真的做了刺绣,
日日就守在桌边和那布匹针线打交道,
这生活只会乏味至极,何来精彩美好?
自己的人生可不能这般微末如草芥下去。
所以对于自己名字中的“薇薇”二字,
即便知道当然并不是这番意思,
她还是一点儿都爱不起来。
梁薇薇成长的环境也算是个书香门第了。
按道理讲,她应当被培养成娴静温和的性格,
如她家小院中养的那文竹一般,
不卑不亢,安守那一小方天地,
乖顺地做一个传承人,努力将这门技艺发扬光大。
可……在那么恬静安宁生活里长大的她,
怀揣着的却是一颗相当躁动,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心。
不愿安居在那个小小的“花盆”里岁月静好,
还是肆意张扬着探寻着新的生机。
就像她的祖辈似乎从一出生就开始喜爱和欣赏这门技艺一般。
梁薇薇从一出生就下意识地厌烦。
总觉得坐在那里穿针引线耐心缝制真的是相当无趣。
而且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二十一世纪了!
技术水平这么发达,
反正不过就是要绣一朵花,绣一些草,绣一些蝶之类,
机器也可以代劳呀…
不光省时省力,机制图样也同样很精美,
她不懂,
为什么都二十一世纪了还会有如此“老土”的事儿,
为什么父母还对纯手工绣如此执着?
虽然因为这个过分的想法被父母教育了无数次了,
但是在她心里仍然觉得,
这么慢条斯理,精益求精地一针一线的绣艺。
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里,真的是有点“落后”了。
她亲眼看过即便是技法高超的母亲,一整个上午,
也不过只绣好了一条小小的手绢,
不但花了大力气,拿到市场上去卖也比机制的贵不了太多。
爸爸妈妈到底图什么?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值得如此尽心尽力?
梁薇薇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明白。
虽然照着父母铺好的路,
只需要努力学艺就可以万事大吉,
过上如他们般据说是很有意义也很值得骄傲的人生。
可她每每一想到自己要像老一辈一样,
做那针线活,
从十八岁一直到八十岁,
从她年轻气盛到白发苍苍…
一直困守在此处…
觉得毛骨悚然!
她实在是不想过这种平淡乏味的生活。
于是,她决定叛逆,不光要叛逆,
还得叛逆个彻底才是。
在她觉得,
学新闻真的会是一项很好的选择,
不但能锻炼表达能力,
还能去到各种各样有意思的地方,
了解和报道某一些重要事情的最新进展,
有的时候还会遇到恶劣天气或是危险,非常刺激。
和家里人规划的路径大相径庭……
嗯,真不错!
梁薇薇只是携着这般一颗离经叛道,
不想过那种可以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的心。
就不顾一切阻挠选定了这个似乎能立刻让她摆脱这个平静命运的专业。
她自认为自己作为年轻人,就该和这个时代最崭新的面貌撞个满怀。
就该傲立潮头,感受当下最新鲜的风雨浪花。
她自认为自己正值芳华,
就该做些刺激的,惊险的,
似乎也是更能历练人的事儿。
不顾一切地为了逃脱那个“继承”二字,
拼尽全力地向着反方向奔跑,
慌张地扔掉了手里本该接过拿好的一切,
向着她认为的美好未来大步流星地飞奔而去。
也正是因为她这个草率的选择,也就有了这个故事。
父母已然劝了她许久,好话歹话都说了一大堆。
这小丫头却还是油盐不进,
久而久之,父母也都有些失望寒心,不再说什么了。
梁薇薇在高考志愿提交前五分钟自己偷摸改了志愿,
把原来定好的艺术设计改成了新闻。
因为已成定局,她也铁了心要叛逆,
父母也就只好无奈地接受了。
虽然在道德伦理上,当然还是父母的好女儿,
但是在发展和性格上,梁薇薇已经和两位背道而驰了。
每次一谈到苏绣,谈到专业,就会吵起来。
两位对她很是失望,她自然也对他们很是失望。
在这一方面,似乎已经变成了那种“水火不容”的境地。
“继承人”三个光荣无比的字一直如千斤重担般,
沉甸甸地压在她窄窄的肩膀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梁薇薇并不知道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
有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生正在做着一件与她截然不同的事情,
而目前阶段最令她烦恼的这个“老大难”问题,
对于另一个人而言则或许是求而不得的幸福。
她急于舍弃的一切那个男生都甘之如饴。
那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生,
年纪轻轻从那日新月异的快节奏生活里慢了下来,
甘愿地回归了某个初心,虔诚地捧起了某个老传统,
做着一切她此刻正嗤之以鼻的事情。
在某个公园的角落里,做着很多人都不理解,他却自得其乐的,
既有历史文化内涵也足够新鲜的事情。
着一身精干的素色棉质太极服,穿一双舒适透气的布鞋,
以像老爷爷或许才会更喜欢穿一些的打扮,
和一张绝对是少年郎的面庞,穿行在各个公园里,
领着同样对于太极有兴趣的人一起练习。
那个男生叫袁喆,今年二十岁。
因为小时候生病延迟了一年上学,
即将也在磬大开启他的大二生活,学的是历史专业,
家里支持,自己也喜欢,是个皆大欢喜的好选择。
和梁薇薇同学也即将会成为校友。
不过,要不是没有某一件事情,
两个人估计也不会相遇相识。
只不过是恰好读了同一所学校,
却应该都还只是完全的陌生人罢了。
他的成长环境与梁薇薇截然不同。
梁薇薇其实姑且也算是一位大小姐,
家里条件不错,有一份足以谋生的产业,父母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
而袁喆的父母都是工人,从事的一直都是比较简单也辛苦的车间工作。
对于儿子能够口传心授的,
大多也都是生活经验,鲜有文化知识。
所以对于中华传统究竟是什么,有什么,
为什么要继承和发扬,他明白得要比梁薇薇晚得多。
他第一次知道太极这个东西是在他七岁的时候。
本来只是被他的爷爷安排了在一旁看着别乱跑,
可是他却被那潇洒帅气的太极动作给吸引住了。
虽然还并不明白其中蕴含着的“五星八卦”“天地阴阳”…
可是他还是当时就知道这一定是一套相当厉害的“功法”,
是一门高深的“武学”。
正是顽皮好动年纪的他,
那一天,却乖乖坐正,目不转睛地看完了长达半小时的一整套动作。
小小年纪就被培养出了惊人的“定力”。
然后哭着嚷着让爷爷也把这项“高深莫测”的“学问”教给他。
只可惜…他爷爷好像也不太懂,
那些一起练太极的大爷大妈们也好像并不了解真正的门道。
虽然大家都不看好,家里唯一会这一项运动的爷爷也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也让他看看就行了,没必要深究,年轻人老钻研这个老年人的活动算怎么回事?
和梁薇薇所遇到的情况截然不同的,
家里人都极力鼓励他要多去做一些新鲜事,
做一些符合时代潮流的事儿,别老揪着这些“老东西”……
可袁喆实在是对当时的场景相当难忘,
实在是割舍不下,那些行云流水的动作和好看的太极服,
都一起让他耿耿于怀,念念难忘。
虽然太极和武术其实还是有很大的差异的,
没有什么太大的攻击性和防御性,更注重强身健体,调养生息,
但是那帅气且优美,有力且优雅,
的动作还是让当时小小的他一看到就觉得心驰神往。
也对于这项运动从此就爱上了,也从那时起,
就开始跟着爷爷一起加入了打太极的队伍。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就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他先是从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
现在或许都有点儿变成引领者的意思了。
从队伍的末尾,到了中间,现在到了最前排。
虽然出生的时候,很遗憾没有能够一并获得继承些什么的资格,
但……现在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似乎也成为了“传承人”,
拥有了把某一样很有意义的活动发扬光大的资格和能力。
在城市的一个角落,
不知疲惫,满怀热爱地与那历史悠久的太极打着交道。
两个人都正过着与彼此截然不同的,
彼此也都难以想象的生活。
一个急于从某种桎梏中抽离出来成为所谓的真正的年轻人。
而另一个急于投入到老传统的怀抱里去成为真正的传承人。
他们一直生活在相近的地方,
却做着相去甚远的事情,
前进的方向也完全不同,按道理讲是这一辈子都不该会任何交集了才对,
但……在某种吸引力的作用下,
在机缘巧合,古老和潮流不可避免地碰撞下,
这千差万别的两个人却还是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