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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   许清禾像被闷在火炉中,又像被困在数九寒天的冰窟里。

      她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冷的时候牙间打着颤,热的时候又恨不得将拿来一盆凉水兜头倒下。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像是骨头被人啃食,又如血肉被谁撕扯。

      耳边是阵阵赶不走的嗡鸣声,眼前一会儿是无尽的黑暗,一会儿又是弥漫的血色。

      她低声呜咽着,脑中一片混沌,曾经与如今的记忆相互纠缠,几乎要挤裂她的脑子。

      只是人在生病的时候,难免会想起从前的美好,又埋怨如今的遗憾。

      她缩在被衾中,将自己周身蜷在一起,蜷成小小的一团,牙齿打着颤,口中一会儿撒娇唤着父王母妃,一会儿又骂起卫澈混账,过了一会儿又是些让人辨不出意义的微弱痛吟。

      混沌间,有人在远方一声声的唤她。

      ——清禾,清禾。

      她听得清,却寻不到人,于是更委屈,眼泪扑簌簌地往下坠。
      后又咬着牙,不让自己继续哭泣。

      有温热的指尖抚上她的唇角,后又抵住她的贝齿,将那已经被咬得渗出了血的下唇解救下来。

      “清禾,别咬。”

      为什么不咬?若不咬,她就要哭出声来了,那太丢人。

      于是她赌着气,还是将牙齿往下唇上的软肉上磕,没成想最后没磕到软肉,倒磕上了不知谁的一根指节。

      她睁不开眼,也看不清究竟是谁,但她身上疼得厉害,便狠狠咬了上去。

      这一咬,似是听到有人发出一声闷哼,又好像没有,但好似她咬得越重,自己身上的疼便越轻。

      这个发现让她觉得欢喜如释重负,如同在茫茫大漠中行进的旅人终于寻到了一处绿洲。

      她口中用的力道愈来愈重,直到舌尖漫上一股甜腥。
      好像是血的味道。

      许清禾嫌弃地松开齿关,往后避了避,身上的疼又排山倒海地袭来,让她又难过得哼吟起来

      过了半晌,她被人一把扯进怀里,口中被抵上另一根指节。

      “不是喜欢咬么?咬。”

      许清禾忍了忍,没忍住,到底还是听话得咬了上去,齿间用力时,身上的疼便减弱了许久。

      少顷,舌尖又尝到了新的血腥气。
      她将齿关再次松开,往后避了避,却又微张朱唇,等着另一根指节伸过来给她咬。

      有人轻笑一声,没过多久,果真又伸过来了一节。

      她迷迷糊糊地咬着,不经意间将舌尖蹭了上去,口中的指节便立时一颤,像是要收回去。

      许清禾不满地哼了一声,将牙齿收得更紧,半点不愿松开。

      后来,她身上痛感渐消,口中的指节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冷硬的汤匙,一口一口向她口中喂着汤药。

      那汤药太苦,她不想喝,便使着小性不咽。

      幼时不愿吃药,父王母妃总会哄着她的,怎么这时候却没了动静?

      头顶有人轻叹一声,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而后声音轻柔地哄:“清禾,喝药。喝了药才能好,才能不疼,听话喝药好不好?”

      可这声音好陌生,不是父王,更不是母妃。
      她瘪着嘴,咬紧了齿关,这下连汤匙都不愿意放进去。

      那人便来捏她的下颌,捏得好疼好疼,热泪便顺着眼角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许清禾虽眼皮沉得根本撑不起来,但却开始伸着手将人往外推,口中呢喃:“我不要你…我要父王…要母妃…要……唔——”

      ——要谢祁。
      可这话终究没能让她说完。

      有个什么柔软滚烫的东西贴了过来,将她的唇狠狠堵住,挣扎间,舌尖上的血腥味很快散去,被温热的苦药所覆盖。

      “我不喝药…不喝……唔——”
      滚烫短暂离开的间隙,她挣扎着往后退,却被人握着后颈仰起脸,再次被堵上了唇。

      那苦涩难喝的药汁,便就被这么一口一口地渡进了她口中。

      再然后,她便只觉得头脑昏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
      许清禾睁开眼,入眼的正是一片暗红,她下意识抽动手指想要起身,却被人紧紧攥着。

      “…醒了?”那声音甚是沙哑,像在无尽沙漠中滚了一圈儿,带着干涩的风。

      她睁眼,辨认了好一会儿。
      然而帐子内实在是暗红,她实在看不清这人的脸,只在细碎烛火间望见了他那一双熟悉的眉眼。

      “……谢祁?”

      那刚刚起身的身影愣了一下,随即转身离开。

      许清禾心慌极了,生怕这人就此跑掉,连忙起身去追。
      她好不容易看到了他,好不容易重新找到了他,又怎么能让他就这么离开呢?

      只是不论是前夜的缠绵还是昨日的病重,都让她全身泛软没了力气,脚底将将触到地面,还未站起便又直接摔倒在地。

      发出咚一声的闷响。

      帐子外有加快的脚步声传过来,幔帐被掀开时,昏黄的烛火投射进来,照亮了卫澈身上那间朱红色的圆领祥云纹锦袍。

      谢祁从不会穿这样张扬的颜色。

      许清禾眸子里的光,忽地暗了暗,她垂眸,哑声道:“怎么是你?”

      “那你想是谁?又是那个谢祁?”卫澈一边没好气地答,一边将手中茶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后又矮身将她抱起放上床榻,转头便来撩她的裤脚。

      许清禾连忙捂住。

      卫澈抬眼看她,眸光戏谑,嘴角噙笑:“你身上还有哪里是我没看过的?”

      许清禾仍旧捂着,并不回答他这混账话。

      他只好软了声音:“只是看看你摔伤了没,方才那声音那么大,可摔疼了?”

      “没摔疼,不必你管。”许清禾将一旁的被子扯过来,将自己严严实实盖住。

      “好好好,我不管,那先喝口水成不成?”他将温热的瓷杯递到她唇边。

      许清禾抿了抿,到底还是就着他的手将那水喝了。
      垂眸时正看到他那冷白又骨节分明的手,拇指指节上还带着一个几枚牙印。

      她的余光往别处瞥了瞥,发现他那五指指节竟无一幸免,个个都印着牙印,有的甚至还有两三个。

      卫澈将已经见底的瓷杯收了回来,将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哑着声音笑:“不必看了,这只手也有,无一例外,都是你咬的。”

      许清禾缩回目光,偏过头再不看他一眼,只是道:“世子请回吧。”

      卫澈神色散漫,并不答她,只悠悠然将伸在她眼前的那只手探向她的额头。
      幸好,已经退了热。

      这姑娘看着坚强,生病时却罕见地娇气,因嫌那药太苦,神志不清时便怎么都不愿意入口,就这么烧了一天一夜。
      他听了付纵英的消息来看她时,南枝急得都快哭了。

      纵使急成那样,却都没人去寻他,若说这姑娘没有下了死命令,谁信呢?

      许清禾见他不走,便又重复一遍:“我已经好了,世子请回吧。”

      卫澈嘴角噙笑:“回?这原就是我的房间,你还想让我回哪儿去?”

      许清禾下意识咬住唇,那里早已经被她咬得破了皮,才刚挨上,便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卫澈将手伸过来,指尖抵住她下唇:“又咬自己做什么?”
      又将手往她牙齿上挨了挨:“若没咬够,给你接着咬。”

      她瞪他一眼,在那指尖上狠狠咬了一口,作势就要掀被下榻。

      他说得对,这原就是他的屋子,要离开也应该是她离开才对。

      脚才触到地面,便被人一把捞进怀里。

      卫澈将人抱着,强行横坐在自己腿上,气得直磨牙。

      “跑什么?你不喝药你还有理?都这样了也不让人去前面寻我,难道非得自己烧得神志不清了让我后悔?我不低头,你也不会率先示好么?非得等着我低声下气主动来哄你?”

      许清禾本就病着,如今还要被他这般严厉的说教,心中自是不快,不知不觉红了眼眶:“我是生是死,与你何干?怎么就需要你后悔?”

      “你……”就这么短短两句话,就让卫澈险些没了脾气。
      他重重吐纳几下,将自己心里那莫名的火气压住,收紧双臂将她抱紧,又伸出揉着她的月要,软声道:“怎么不相干?你我连那事都做了,还不止一次,以后当是生同衾死同穴的一对,你若出事,我又怎能好受,这难道还不算相干?”

      许清禾按住他在自己身上放肆的手,冷声道:“那事我既然能同你做,自然也就能跟其他人做,又能算得了什么?”

      卫澈咬紧了牙,方才的火气又以更为迅猛的速度窜了上来,拦都拦不住。
      这姑娘,存心气他呢!

      他将人的下颌握住,却不敢使力,强行在她唇上落了一吻:“许清禾,你再说一个试试?”

      许清禾身上无力,自然挣不开他,只这样定定望着他的眼。
      望着望着,眼里的红便越来越深,眼眶很快浮起一层水雾。

      清凌凌的一双眼,骤然蒙上一层朦胧水雾,如同秋水被凉风拂过,生出阵阵波澜。
      卫澈的心也同那秋水一起,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这下才有些慌了,连忙松开箍着她下颌的手。
      方才虽不舍得用力,但这姑娘的脸本就娇嫩,指节刚一松开,下巴上便浮出来两道红印,让这苍白脆弱的一张脸更加惹人怜惜。

      “怎么就又要哭了?是弄疼了你?”
      他记得这姑娘从前也没这么容易掉泪,可现在呢,亲一亲要哭,做那事时要哭,如今就连他语气稍微凶些,这姑娘竟也要哭。

      怕不是当真就是个水做的姑娘。

      许清禾抿紧唇,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水雾压了下去。

      呼吸间,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脂粉香,那香与他身上从前的雪中春信不同,实在太过粘腻,熏得人头疼。

      她这才想起,这人应当是从倚春楼回来的,也不知在那里待了多久。
      分明他自己就是在脂粉堆里来去自如的人,他能做的事,却连说都不让她说,这是又是什么道理?

      凭什么他能在那娇花遍地的倚春楼流连忘返,她却连句赌气的话都不能说?

      卫澈见她久久不曾回应,只以为是她头疼,便抢着伸手要给她按按头穴。

      然而这时候却忽见眼前白影掠过,“啪”的一声响,自己脸上挨了软绵绵的一个巴掌。

      这姑娘不会武,现在又在病重,这巴掌自然不重,却足以将卫澈打懵。

      他愣怔地看着这姑娘,对上她那双清凌凌的眼,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许清禾毫不避讳地直视过去,眸中水雾已退,如今只剩一层冰霜。
      她冷着脸,又冷冷地抛出一句:“别碰我,脏。”

      脏掉的男人,她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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