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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嵩山隐士不凡身 太子笑候丞相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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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的行程有二日是车程,剩下一日则是攀岩上山。江甫渝与余良诚赶了两日的马,终于来到了山脚下。彼时,两人皆已劳顿不已。
“主子,今日先行歇下吧。这嵩山难行,恐耗过多精力。”
“好。”江甫渝点了点头,与余良诚牵着马寻找着旅舍。
山脚下的小镇也许是因为过于偏僻,规模小的可怜。零零散散的小屋看了看去都是那几家。而现如今夜已深,大部分的门舍已然熄了灯。
二人最后在一屋前停下,这是为数不多的亮着的一家。余良诚上前敲响了房门,房门内随之传来一声女声:“谁?”
余良诚愣了一下,与江甫渝对视一眼,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个女儿家,如今应也不是,不应也不合礼。
那门内的女子久久地没有听到应答,又喊了一句:“门外的是谁?”
“是过路的行者。实在抱歉,姑娘不便开门我们便另寻他家。”江甫渝想了想,回答道。
哪知房门突得开了,房内的光透过门缝漏了出来。门内那女子十六七岁,已然扎了髻。她面容清秀,一张脸上全是忧虑。
“二位客人远道而来,想必旅途辛苦,进来歇息吧。”
“实属不便,我们先告辞了。”江甫渝看着半掩的房门,似乎有一道强烈的目光射来。他推辞了一下,转身便走。
余良诚看了那女子一眼,也跟着江甫渝欲远去,手却被巨力拉住了。他向那人看去,一张典型的屠夫长相。那男人上下将余良诚打量了一遍,见江甫渝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来,猛地便大叫一声:“村中进来外人,而这外人欲强上我娘子,大伙儿出来看看啊!”
这一声十分有力,在空旷的山谷中漂荡了几秒才散去。炬火纷纷亮起了,村人们一个又一个出现在了房门前看着江甫渝二人,指责声渐起。
江甫渝的脸僵住了,突发的是事情打了个措手不及。乡中的多为莽夫,言语多肮脏不堪入耳。他回头见余良诚看着自己,脸上有着可靠的神情。他轻点了一下头,随之便听到他大声叫道:“我们兄弟二人无意误闯。见这村子落败,本想施济于此。不想大哥阻拦,那么这银两给否?”他话说着,从衣襟中拿出自己的钱袋。钱袋沉甸甸的,村中的不少人见这仗势个个眼馋。
有人说:“管他那么多干嘛,大伙儿一起上去抢啊。”亦有人不由地唾骂:“这屠夫自私,好事还敢漏下我们大伙儿。”
屠夫见有人将剪头指向了他,气势减了几分,手上的力道也随之轻了几分,正想开口辩解,手就被狠得甩开了。余良诚快步上马,与早欲行动的江甫渝骑马向村外驶去。徒留下吵嚷的村庄,时不时传来“”抓住他们”的大骂声。
两人骑着马来到附近最近的村庄,身体的疲惫经此一遭更甚一分。可天色已然蒙蒙亮,若是歇息也歇息不了多久。他们找了一酒庄,点了一盘牛肉与一壶酒,便与店小二聊了起来。
“你可知嵩山脚下有一村落,我们方才从那儿来。”
“知道,八乡有名的强盗村,公子们被抢了多少。那一村的强盗均有手段。”
“未抢占得分文。我二人乘马而来,便是乘马而去。”江甫渝说着,看了一眼门口,那儿停着他们的马。他喝了一口酒,回头看着那店小二笑着,“公子们果真不同凡响。小二方才见到公子们就打心里这么想。”他说着,将江甫渝杯中的酒继续满上,眼神无意地瞟过那马。江甫渝看着小二指尖掉落的白色粉末,笑道:“不必使这些小伎俩。我二人这就离开。”他向门口迈去,却听到杯子碎裂的声音,是余良诚丢的杯子。
余良诚见他二人三番五次地被骗,此时已然火气上头,他瞪着店小二,吓得店小二一哆嗦。
“良诚,不必,时辰不早了。”
“好。”余良诚应了一声,心中仍是很气愤,但理智告诉他,江甫渝并不认可他的做法。他随意地掏出一些碎银,见店小二眼睛发亮,他骂了一声“贪不死你”,便与江甫渝走了。
余良诚一路跟着江甫渝,看着江甫渝的背影,胸腔里闷闷的,他其实很了解江甫渝。他在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认识了江甫渝,当时江甫渝才八岁,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他看见江甫渝时,他正默默地低着头跟在江家长子江盛妄身后,他第一次在一个孩童的身上看到野心,一种未经打磨的野心。而余良诚自己不过是一位孤子,他在惊惧的同时暗下决心去赌一把——他欲跟随江甫渝。最初跟随江甫渝时过的并不景气,好些麻烦事都是由余良诚一手操办。但事实证明余良诚赌对了,江甫渝于他而言是永远的主子。
“良诚,到了。”江甫渝看了一眼走神的余良诚,心想这余良诚怎么老是呆头呆脑的。
“好,主子我们上去吧。”余良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看向那高山,“主子,跟着我。”
江甫渝点了点头,紧跟着余良诚上山而去。
江甫渝与余良诚向山行了许久,山间云雾弥漫,眼前的路看得不真切。耳边不时传来飞鸟的翅膀扑腾声,却不知在倒底在何方。
“良诚,何时能到,我瞧着这山路我们走得也有些时辰了。”
“主子,上次循着这条路上来时倒是没有今日费劲,是不是今日雾太大了。”余良诚皱了皱眉,向前面的路望了望,仍是什么也没看到。他回头说道:“主子,卑职先去前头探探路。”
“好。”江甫渝应道,看着余良诚钻进雾中,他也向前缓步走着,不时地看着四方。四方皆白茫茫的,一直到他看到了一处石子。这一处石子倒与前头路上的石子不同,比那些石子更加细碎些,破碎地散落着。这般想着,他往回走了走,发现果然与他猜想的一样。他走回原处,拿着石子向四方扔了扔,一处传来林木的萧索声。顺着那方走去,眼前的雾渐渐地淡了远远地可以看见树林中有一屋舍,孤零零地建在那一方,显得与四方格格不入。
江甫渝上前敲了敲门,门内静悄无声。“有人在否?”他问了一句,依旧没有人应答。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方才走来的路不知何时又被迷雾隐上了。随后,门疏然地开了。江甫渝惊了惊,听到门内传出一女声。“进来。”
他抬步向内走去,映入眼帘的是古朴的陈设,而那门旁的文竹仍在滴着水,像是刚刚浇灌过。
屏风后空无一人,榻米上亦是,那方才的女声找不到归处空留下余音。一颗棋子突然滚落到江甫渝的脚边,江甫渝看了一眼,不敢轻举妄动。他虽然不知主人家做此何意,但他猜想这也许只是隐士特殊的“待客之道。”
房内不再有动静了,那棋子还躺在地上。主人家迟迟未现,也许是指示他将棋子捡起。江甫渝看了那棋子一会,拾起棋子果断起身,向那门口投去。
随着这一投,数颗棋子齐齐落地,掉落在地上似是在弹奏乐曲。江甫渝退到一旁,不出所料,那些棋子果然是触发机关的因子。方才他站过的地方猛然地塌落了,下方有一条很深长的地道,里头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丞相大人果然机灵。生在朝野,哪里会是什么小角色呢?此番竟是叶某错判。”
江甫渝紧盯着那隧道,久久地没有见到来人,唯有隧道深不见底。他释然地一笑,向门口看去,见那门后的人不再躲藏,欣欣然地走了出来。
这样的一位女子,怎样也无法与刚才的计谋相勾连。她着一身黑红色,青丝随意的扎散着,她长相明艳,一颦一笑间却带着难掩的书卷气。她将目光投来,目光间有着打量与好奇:“在下叶隐之,敢问丞相名讳?”
“江甫渝。此次前来一表诚心,意请阁下出山。”江甫渝收回眼神,简单地做了一揖。
叶隐之扫了江甫渝一眼,没说话,去拾那散落的棋子,余光瞧见江甫渝也弯下腰去捡,她笑了笑,走到榻米前将棋子随便地一放,便说:“丞相大人已然身居高位,如今归属三皇子一伍,三皇子势大却不及太子。丞相大人如今在三皇子麾下已有谋反之意。小人浅薄,不知丞相大人对前路有什么希冀?是江山还是安定?”
叶隐之扫了江甫渝一眼,继续说:“不管丞相意向如何,既然有求与我,应听在下一句忠劝。君子可以有野心,但不应该有过多贪欲。恰如饮酒是不可贪杯,战争时不可恋战。朝野同理。丞相面对的不仅是三皇子、太子等人,更是沈家及其他大家。丞相已位高权重,保全自身时不可贪。”
江甫渝愣了愣,从未想过的说教让他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自己确实在贪求更高的权力,不过也借了三皇子的力。自己之所以意欲谋反不过是想脱离三皇子的掌控。他忍不住追问:“依阁下看,那下步该如何保全自己,保全我的麾下。”
叶隐之笑抿了一口茶,回:“应势而动,应时而动。我想丞相既然在十九之年当上了丞相,定然也不简单。”
“恳请阁下出山坐阵,在下感激不尽。”江甫渝移步出来做了一揖。
“丞相是一位有识之才,在下很是赏识。这深山我已居住许久,从未有过出山之意,现在丞相除了才智又有什么能说服我出山呢?”叶隐之放下了茶杯,一瞬不瞬地看着江甫渝,她无法肯定江甫渝是否能确保她不再像从前一般被庸人所扰。若是不行,她宁愿继续隐居。
江甫渝回看着叶隐之,他亦无法看懂这位隐士的心中顾虑,未知过往的不确定性让他迟疑着开口。正踌躇着,“砰”的一声,门突得撞开了,门口传来余良诚的声音。“抱歉抱歉,主子,你怎么先到了。”他向内张望了一下,注意到二人的目光齐齐地射向了他。
“良诚,不得无礼。”江甫渝皱了皱眉,开口呵斥道。那身旁的叶隐之倒是来了兴趣,想起前先日子就是这男人来探访他,说什么都要她协助他主子,那时被他纠缠的烦了,就随便说了几句打发走了。至于他如何探访到她的,自是无意撞上了。此后,她借着每次下山的功夫了解了些情况,那丞相就找上门了。
“三日未见,你这傻下属还是这么莽撞。”叶隐之说着,见余良诚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有点不服,她不由地产生了几分兴味,继而笑着说道:“不如这般,你这属下日后护我,我自是放心与你一同出山。”
“好。”江甫渝应道,没去看余良诚的表情。
“良诚,往后就由你来护着叶大人了,其余的不必再说了。”
“卑职知晓。”跪坐在地上的余良诚做了一揖,见那叶大人用好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暗自忍下了这口气,想着叶大人到底卑鄙…
这三人没再在屋舍里停留多久就动身出行了。叶隐之与余良诚先行去他处安顿,而江甫渝决定只身回归。临行前,余良诚不舍地看了江甫渝几眼:“主子,当真不需卑职护送。卑职忧心主子的安危。”
叶隐之没好气地看了余良诚一眼,见江甫渝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她回话道:“得了,你家主子什么本领没有,安心护我就是。”
余良诚点了点头,看着江甫渝的背影渐远,他转头对叶隐之释怀地笑了笑:“叶大人,上马吧。此后我定护你周全。”
三日后,待江甫渝赶到丞相府,却见门外侍从各个都换了新。他扫视了一圈,终于在侧门的角落看到了李永的身影。
那李永见自家主子来了,忙忙地跑上前来,低语:“主子这些都是三皇子安排进来的侍卫,说是保护主子的安危。”
江甫渝又瞟了那些侍从一眼,招呼着李永跟上前来。
“后门的侍卫还是我们自己人吗?”
“是。另外,在此期间常大人秘密来信,说是期望与你酒楼一见。”
“嗯。”江甫渝回道,目光在触及大厅外一侍卫时猛地滞住。那侍卫顺着目光看来,转而往内厅走去。
江甫渝顿了顿,与李永点了点头,便也迈进来厅内。
厅上,沈彦澄带了一酒酿坐在旁侧,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动着手中的书页。见江甫渝来了,
他瞄了李永一眼,欣欣然地浅笑了一下,说:“我与丞相的私谈,还是别有外人在场。常远,你也退至厅外吧。”说完,他又瞄了一眼江甫渝,见江甫渝也侧头谴退了那小厮,他心满意足地靠在了椅背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江甫渝。不难看出,这位丞相大人很是疲惫。朝廷上所言的探亲措辞,虽有江大人的证实,但怎么能让他相信呢。他很好奇这江甫渝又在弄什么明堂。
“丞相大人探亲可否成功。”沈彦澄客套地问了一嘴,却听江甫渝绕过了话头,反问道:“太子殿下是如何进入丞相府的呢?”
“爬墙。不过丞相大人的暗卫似乎并不防着我。”他笑了笑,拿起杯子为江甫渝倒上了一杯酒。“丞相大人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臣想太子必然有备而来。”
“不错。”沈彦澄看着江甫渝那刺过来的目光,神情自若地拿着腰间玉玦把玩了起来,“所以说是丞相自己如实供来,还是我亲自逼供呢?”
沈彦澄看着玉玦没有施予江甫渝一点眼光。室内在陷入几秒短暂的宁静后,江甫渝收了收心绪,笑答:“太子殿下已然知晓答案了,何必要从我这处取得肯定。”
他无奈的笑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向沈彦澄举了举杯。“臣早就表达过诚意,只是太子殿下迟迟不肯接纳。恕臣无能。”
沈彦澄的看着江甫渝,想从江甫渝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江甫渝太过冷静的陈述,仿佛他说得通通是实话,他对自己忠贞不一。他如此想着,无趣地放下了玉玦。
玉玦这几日被他养护的更加温润了。从客观上讲,这玉珏的成色算不上上佳,但丞相的玉不离身昭示着者玉珏背后的秘密。
他抚了抚不存在的皱褶,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走至门口,他停住了脚步,转而对丞相笑了一下:“丞相的事情我会考虑,如果丞相能更有诚心些。今日丞相貌似太过劳累了些,早先歇下吧。”
“请殿下等待臣的答复。”
“或许吧。”
说完,他不再回头。示意了门口候着的赵常远一眼,两人乘着马车便驶回东宫。
马车上,沈彦澄愣愣地在出神。窗外的景色如走马灯似的掠过。赵常远见主子如此,料想主子定是在计谋,他一声不吭地候着。待到沈彦澄的唇边漫出笑意,他将目光移向赵常远:“常远,丞相那儿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是的主子,卑职已然全面调查了。丞相大人的人马隐藏得紧。”
“罢了,想必与他的人马储备定脱不了干系。我们只需养精蓄锐,静待东风。”
赵常远应了一声。沈彦澄也未再言说,一路无话。
马车渐近东宫,远远地看见有几人候在那里。沈彦澄拉开车帘眯着眼瞧了一会,脸上的不快一闪而逝。
待马车停稳,沈彦澄拉开了车帘,直面地迎上了许公公奉承的笑容:“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