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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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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嗯?”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人跟他的未婚妻有相同嗜好。
杰克不理他,他飞快地涂抹,勾勒,不一会儿,一个栩栩如生、怒气冲冲的卡尔就在素描纸上呈现,画上的人很绅士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却使他显得张牙舞爪。他的眉头拧成大大的川字,低着头,眼睛从下往上看,阴冷的目光透过睫毛,呼之欲出。
卡尔忍不住笑出来,他狠狠地揍了杰克一拳,从他手中接过画夹。
“第一天上船的时候,碰巧看到了你,穿着深灰色的大衣,红褐色羊皮手套,手里拿着红木手杖,很有派头地用手杖敲着地面……”杰克极力回忆着那天的情景,挺胸凸肚,模仿着卡尔的派头,“圆顶礼帽,还有……”
“记得这么清楚?”卡尔的虚荣心膨胀起来。
“艺术家需要好的眼力和记忆力,就像资本家需要阴险狡诈和不择手段。”他针锋相对。
卡尔在艺术方面很保守,仅仅停留在欣赏达芬奇和拉斐尔的水准上,很难忍受露丝的毕加索和莫奈,对新世纪画坛上群魔乱舞、怪力乱神的艺术风格更是不敢苟同。
因此,看到杰克写实主义的画时,他松了一口气。
暗淡的画夹里,暗藏着怎样丰富的世界。
黑白的铅笔画,人物却栩栩如生。
“只画肖像画?”卡尔用指尖点着素描纸,貌似专业的说。
“不,卡尔,我认为那是素描。”
“哦,素描,当然。”
他就近坐在杰克身边,从画面中体会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现实和心灵世界。
哺喂婴儿的母亲敞开的胸膛,孩子与母亲紧紧相握的双手,抱着女儿的父亲脸上的艰辛和温柔,路边,码头……
“不错的作品。”卡尔随口说。
看着看着,他胸口里似乎塞进了不知名的物体。千姿百态的生命,在画卷中起舞。
一种久违的充满生命力的感动,在他心中聚集。
艺术是打动人心的,露丝这么说过吗?
心口里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全新的,陌生的,甚至令人恐惧的。
“巴黎的人可不怎么喜欢。”杰克苦笑。
“巴黎?你去过的地方真不少,对于你这样的穷……呃,资金有限的人。”卡尔为了咽下那个字而呼吸不畅。
“穷光蛋,你可以这么说。离开蒙特瑞的鱼船,我就到了洛杉矶,在码头上给人画像,10美分一张。”他放声大笑起来。
卡尔也笑了,他继续翻看着。
10美分一张。
10美分。
没错,他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甚至挥霍无度,有人却……
“啊……”他迅速合上画夹,目送一位绅士从他们面前走过后,才重新打开。
杰克凑上去,拍着卡尔的肩膀:“这是人体写生。”
黑发黑眼的绅士还是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当然不如《米洛岛的阿芙洛蒂德》了,难道我还要给你解释什么是人体美吗?”
卡尔理了理鬓角的卷发,遮掩住脸颊上那一刹那的烧红,勇敢地看了下去。
一张裸^体女人的卧像。
还有吸烟、站立、侧卧着的。
细致,传神。
“这就是巴黎的好处,女孩子们都不介意脱掉她们的衣服。”
“艳福不浅啊,小子,不过不会审美疲劳?”卡尔调侃。
“真正美丽的事物是永远值得欣赏的。”
“该不会跟这个女人有什么风流韵事?”你画了她好多次。
“不不不不不……只是跟她的手,她的手很美,看到了吗?当然,你的手也很美,”杰克笑着翻到前几张,“她是个妓^女,只有一条腿。”
卡尔吃了一惊。
生活是多么不公平,他第一次意识到。
美丽而优雅的女子,被迫流落风尘。
美丽迷人的妙龄少女,被上帝残忍地剥夺了一条腿。
“她很有幽默感。”杰克慢慢地说,清脆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爽口,“瞧瞧这位女士,每天晚上都坐在酒吧里,戴着她所有的珠宝,等待很久就失去的远方的爱人回来。我们都叫她珍宝女郎,可她的衣服破了许多洞……”
卡尔此刻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多么贫乏,那些华丽的长句、复杂的句型、高级的词汇、变幻的语法,是多么苍白无力。
女人的眼神哀怨绝望,卡尔把脸偏了偏,女人的目光仍然追着他不放,似乎他就是那个负心人。
他只能说:“杰克,你真的很了解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