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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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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郁靖觉得心很痛。
他拿自己做了一个圈套,把这个叫月无瑕的人,狠狠套牢。他的甜言他的蜜语都藏着倒刺,勾得她血肉模糊,谁料她临死前还要拉他下水,叫他也尝到了那滋味,名唤痛不欲生。他以为他会是一条毒蛇,吐着信子步步为营,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个蜜蜂,蜇人之后,自己也将油尽灯枯。
这算不算一种报应?
他和朱衍很早就认识了,早在朱衍认识无瑕以前。朱衍几次想把无瑕带给他看,却不巧,一直碰不上。本来么,因为他有双和朱衍那么像的眼睛,朱衍的母亲才特地在孤儿里挑中了他,做朱衍的替身之一。他做得很成功,几次挡掉了针对朱衍的暗杀,直到朱衍死去,别的替身都跟着毫无声息地灭亡,只有他还活了下来。
那个帘子后威严的女人跟他说,你还有个任务要做。
其实郁靖知道,自己终将面对的也是死亡。所以在临死之前,选择这么一个杀人方式,其实,也是为了成全自己么?
五岁以后,一直过的日子都是以朱衍为中心,甚至,是在过和朱衍重样的人生。他,郁靖,也有荣华富贵,可这一切都是照着朱衍的复制而来。他是朱衍的替身,替身,他过的不是自己的日子,只是朱衍,只有朱衍。他们要做的事是保证朱衍成王之前的安全,而谁知道,朱衍没有死在对手手上,却是,败给了爱情?而作为替身的他们,等朱衍一死,就彻底成了没有任何或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和意义的人。他只有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不被人叫朱衍,可以用自己的名字——
郁靖接到任务之后,发现自己突然就得到了一直渴盼的自由。虽然这个自由那么短暂,虽然……
其实那个女人没有规定他一定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杀掉无瑕,他可以选择更直接的一剑毙命之类,让她死得无声无息。可是他犹豫了,他动手之前,突然想赌一把。他第一次点月无瑕的牌子的时候,进门时就定定望住了她,告诉她。“我叫郁靖。”
他还记得无瑕当时有些讶异的表情。也许没有任何一个客人会像他这样,如此急于表明名姓吧?其实,其实他只是想知道,若接近月无瑕,她是会把他当成郁靖,还是把他当做朱衍,爱上他?
郁靖很恨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一个选择,把无瑕逼上绝路,最后居然,把自己也逼上了绝路。一边是她爱他,一边是她不爱他。她爱他,因为自己和朱衍那么像,她不爱他,因为她还爱着朱衍。
她如今说,她爱他。
郁靖全身松了下来,无力地伏在无瑕肩上,大哭出声。
无瑕,无瑕,你爱我吗?是我,是郁靖,不是朱衍,不是因为我像他,只因为,我在我临死前给你这些温暖,你会爱我吗,你能爱我吗,你肯爱我吗,你……
郁靖问不出口,两个将死的人对着月,什么都说不出口,唯有放声大哭。
二十】
月琼瑶拍了拍恸哭着的阿离的肩。那夜无瑕的船没有回来,不知什么时候泊了岸,烧得只剩一堆木炭,还有两具焦黑的尸体。阿离哭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还是琼瑶去认的尸,官府确认了几次,就当寻常案件处理了。本来么,没有财物丢失,事先也没有什么兆头。“也许是停这儿喝了酒,碰翻了烛火就烧起来了罢。”府衙暧昧地笑着,他早听说过这船的主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名妓,虽然说死了是有些可惜,不过,偌大的世上,哪天不死个人呢?
何况她们死前风流,也不亏呀。看着那两具尸体抱在一起的样子,府衙耸耸肩,打算回去禀报知府结案了。这秦淮河边,生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谁算得清楚?
琼瑶还带着孝,裴枕书在新婚第二日竟暴毙而亡,她再坚强,还是哭了一大场。扶着阿离归去,才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掏出一物,放在那临时堆的小墓前,深深拜了一拜。她还记得那个月无瑕,那个……她曾看不起过的姑娘。
渐行渐远。
月无瑕和郁靖一起看着她们渐行渐远。
无瑕捅了捅郁靖的肩,“她们真的就这样被我们骗了?”
郁靖摆出一张死人脸,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只道:“我都大半夜去挖死人墓,败了多少阴德,生生烧了人家两具尸体才成的这样,再骗不过,我也没法了。”
“那,若是有一天被揭穿了怎么办?”
郁靖捏了捏无瑕沾了泥的脸,“所以我叫你赶紧先乔装打扮起来,等这段风声过去,我们出城再议。逃难总要逃的,你要是嫌苦,就别跟着。”
“我不嫌我不嫌。”无瑕偷偷伸长脖子去看琼瑶扔在那墓前的东西,终究忍不住,让郁靖确认了四下无人,去捞了回来。
无瑕笑嘻嘻对着郁靖得瑟,手里赫然晃荡着那块郁靖腰上的玉佩。“这玩意,兜兜转转还是到了我手上吧,我就知道它逃不了。我说,凭你的武功,是不是可以削金如泥?”
“勉强可以吧。”郁靖跟着笑了一下,掏出把匕首。
无瑕摊开手,一块通体雪白的玉佩在手心,润泽漂亮。“把这两面刻了花啊字啊什么的都给削了,再找家当铺,当了当盘缠。”
“你真舍得。”说归说,郁靖早就想到了同样的事,当下就下了手。
月无瑕耸了耸肩,“又不是我的玉,我才无所谓呢。”
“刚才还说这玉终于到了你手上的啊?”
“它换的钱还是归我。”
“傅……郁东风!”
“我什么时候改姓了?”
“嫁了姓从夫,你今儿才知道么?”
斗嘴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