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何以慰多情》棉球

1、第 1 章

　　一】

　　很多客人都喜欢那个叫月无瑕的姑娘，很多客人都爱捧她的场点他的牌子，十个客人里有八个叫得出她的名儿，可这新一届的花魁里，依旧没她。

　　阿离挤在一堆云裳里去看挂在那儿的花魁名单，绣着金线的名字分外耀眼，她吐着杏核往江上啐了一口，愁眉一结，回了船。“姑娘姑娘，这回还是没你。”

　　“早就说没我了，你还硬要去看，何必呢。”月无瑕挑着果篮里一颗颗的黄杏儿，这会这鲜果正上市，赶着要吃，多放几日就软了，她这嘴挑得很。见阿离半天不搭话，又抬眼望着她，软软宽慰，“就算哪天我当了花魁，又怎么了，你看上回姑姑算账，就算人家拿了花魁，赚的珠子还是没我多，我养得起你，你放心。”

　　阿离折着床上无瑕才扔了的衣裳，语气是硬的，手脚却是软又轻：“就是因为你客多，换了花魁船的话，多风光就不说了，赚的珠子也翻倍啊，哪像这白鱼舟……”

　　无瑕瞪了眼，只说：“白鱼舟怎么了？刚巧就装得下我们俩，再没比这更好的事儿啦，我们也不必费心思折腾着装置打扮，横竖就这么小块地儿，多出来的那些公子爷赏赐的东西，都去当了，全换做珠子，你要吃什么，要买什么都由得你——你瞧那花魁船，云裳青女一个个的，抢饭碗还来不及，哪有你这日子过得好。”

　　阿离被她的话堵着说不上来，好久才摞起一叠衣服抱在胸口，甩了话儿道：“是是，我做丫头的当然开心得很，姐姐你倒是忘了，人家姑娘怎么指着咱们的船儿明里暗里地骂婊子呢。”

　　月无瑕悠悠叹了口气，猜到她就在烦这个，放下果篮，手心里一颗圆滚滚的杏子，瞧着就可口，她重重咬了一口，声音清明。

　　“一样是出来卖，不过是我卖得勤一些，劳动所得，她们再骂也骂不走。不见得这卖一次的就比我这卖个百十次的冷艳高贵吧？”

　　阿离扭头就走，决心今晚不跟自家姑娘一起吃饭，这人，真是恨不得她噎死！

　　月无瑕，她的客人最多，挂着红颜的牌子，却是祸水的生意也抢。为什么不选她做花魁？名声不好呗，十里秦淮，若提着她，男人都是暧昧地笑，女人都是恨着将牙咬。那双杏眼无论是含嗔还是带笑，陪着那薄唇都极勾人，安安分分当个清倌也就罢了，偏生床上功夫比谁都好。这可好，本来就娇媚的气着比她不过，温婉模样的又不屑与她同路，这霸道生意渐渐就只剩了她一家。

　　别的船夜夜笙歌，她的船？夜夜旖旎，春光无限。

　　阿离很悲愤，早年她一直是个纯洁的姑娘，刚进红祸的时候，半点带荤的笑话就能让她耳红面赤一晚上。待给姑娘分青女的时候，听了月无瑕这名字，还道真如人名是个一般儿白乎纯良的，那时候无瑕也确实是块美玉无瑕，可出了那事之后……谁知着如今，唉！

　　阿离叹口气，才进厨房就被别的青女围了个团团转，一边是呼喊着要糖的，一边是吵嚷着要酒的，都抵不过更大的一个需求——

　　“听说无瑕姐姐又有新的春宫画儿啦？阿离你快去拿两本给我瞧瞧呗？”

　　“就是就是，每次就数无瑕姐姐的画本最好看，怪道这客人这么多，从来没断过呢！”

　　阿离默默扭头，这句话，听在自家姑娘耳里估计是大大的顺耳马屁，在自己这儿——喂，我还是个纯洁的豆蔻少女好不好？

　　二】

　　脱俗分两种，一种是像花魁白浅那种，什么都不脱，只脱了俗气的美的，一种是像头牌无瑕这种，脱光了衣服，美得很俗的。

　　这是无瑕给阿离，阿离给众多青女们洗脑的开篇句，此句一出，总要震倒一片，然后有人会弱弱举手问，花魁和头牌，有什么区别？

　　花魁的名儿是写在在大牌子上，给大众看的。什么来巡视的达官贵人啦，什么寻觅红颜知己闻名而来的文人墨客啦，什么金陵全程青楼形象工程代言人啦之类的种种，都需要花魁来撑场面。至于头牌，那是写在小纸片儿上，给人私下看的。今天张三偷偷捅了李四一下，递个纸条说喝花酒去呗，明天张三老婆拉着李四老婆逛集市时说，咱们抓奸去呗，后天说书的挥洒着唾沫星子一敲惊堂木说遥想青楼楚馆不得不提的还是咱们的头牌无瑕呗，这种为人所不齿的妓女角色，就由无瑕来担当。

　　说白了就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人人可得，一个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坏了，一个是床上地上光着穿着都搞得，一个是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一个是一只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再说白了，同样又白又圆的，一个是月亮，一个是屁股，就这么简单。

　　月白浅遥望着那艘离花魁船不远的小船，上头牌匾上歪歪扭扭的“只欠东风”四字，叫她忍不住叹气又叹气。

　　那月无瑕才进红祸的时候，还是她批的考试呢，听她漫不经心朱唇轻启说了无瑕二字，还觉得当真是个佳人美女红颜好胚子呢，同是红颜，同是姓月，怎么最后就这么不一样了？真是……

　　此时此刻，月无瑕正指着花魁船对阿离，啊不，对眼前的客人撒娇呢：“您瞧，人家也想住这样的大船，公子，公子，公子你就多给点嘛。”

　　阿离再一次默默地把头扭像一边，白天她说一点都不稀罕那花魁船，是放屁呢还是放屁呢还是放屁呢！

　　不过腹诽归腹诽，阿离谄媚中带了那么一点可怜，可怜里带了那么一点乖觉地捧着茶来附和道：“小姐盼着住那个船好久了，我这做丫头的，瞧得她因这船小……受人白眼，心里也难受得很……公子，唉，有您这样好的恩客来疼惜小姐，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公子听得心头飘飘然，才换的玉珠当即到了无瑕手心里。无瑕笑得更加妩媚，挥挥手眨眨眼“送”了阿离出去，阿离刚退到门外，就听得里头嗯嗯的声音响了个前奏，早就麻木了的她坐在船头无聊地拨着水，轻轻叹了口气。

　　自家姑娘这日子过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发了没多久的呆，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无瑕笑盈盈地送了客摘了灯儿，走到船头拍了拍阿离的肩，塞过去几颗玉珠，笑得很无良。“拿去用着，别给姑奶奶省，姑奶奶心情真好，当初挑了你这么个识眼色的，真是事半功倍啊。”

　　阿离皱了皱眉，“姑奶奶，你……看上去好俗。”

　　月无瑕心情看来真的很好，只是挑了眉望她，揉了揉阿离的小脸，笑嘻嘻反驳；“没你的名字俗啦。”说着就进了船。

　　阿离黑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