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韩破晓

1、第一章 范老师

　　午休时候，我和小楠躲在教室最后排的黄金位置偷看漫画书。《天是红河岸》出了新连载，趁着中午吃饭的机会，我们赶紧溜出去学校对面的小书摊买了一本。高三生活只有铺天盖地的习题集，测试卷和模拟考。我们就像是被困在学校高墙里的犯人，每日天昏地暗的机械劳动，唯一的放风机会就是午餐时间。
　　当然，这也示乎个人选择。坐在我们隔壁的学习委员正快乐的捧着一本厚的能砸死人的《3+x黄金题库》，答得酣畅淋漓、浑然忘我。
　　“周贤！”
　　正看得起劲，突然肩膀被人狠狠拍了一下，我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而小楠则以流川枫上篮速度训练有素地将漫画书扔进抽屉。班主任最近喜欢玩突然袭击，好几个同学钻在课桌里打游戏机都被抓到了。我战战兢兢的回头一看来人，这才顿时松了口气，是我以前的同桌乐乐。
　　“亲爱的，你吓死我了。”我摸着饱受摧残的小心肝。手伸进抽屉，打算继续我的漫画大业。乐乐却凑到我耳边，小声说，“我大姨妈来了，你有没有那个。”
　　我怀疑我耳部神经分布过于发达，敏感的要死，有人稍微凑近一些我就浑身发痒 ，乐乐这一开口，我差点跳起来。
　　我翻了翻乱七八糟的抽屉，顺便翻了小楠的，没有。我认命地站起来，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虽然只剩十分钟就上课了，但是事出紧急。“出去买吧。”我拉着乐乐冲出去。
　　学校门口就有一个苏果便利，感谢我们学校的优越的地理位置，在居民区里。当然这些近在咫尺的附近住户也包括我家。可怜的某人完全活在爹妈的眼皮底下，连一丝作乱的机会都没有。
　　一进超市，我们驾轻就熟地冲向卫生用品货架。不出十秒锁定目标，然后紧接着悲剧了。目标是顶层货架，我们两个的身高都只能望洋兴叹。超市里唯一一个售货员正在结算，看那阵仗一时半会儿腾不出空。
　　我跟乐乐使了个眼色，她把风，我爬架子。一脚刚踩上去，突然听见有个声音说。“需要帮忙吗？”我本来就心虚，差点一脚踩空从架子上掉下来。还好一只大手及时托住我的手臂。说是大手一点也不夸张，我这么健壮的胳膊他都能一手掌握。呃，跑题了。
　　只见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我们旁边，很清瘦，鼻梁上的眼镜片反光，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下巴上几粒青春痘很招眼。看年纪不像是学生，应该是附近的住户。他推着一架小型购物车，车里摆了两个塑料脸盆。似乎是被我们挡着路，过不去另一边的货架。
　　“粉红色，左数第三个。”我也不客气地请他帮忙。毕竟是女孩子的卫生用品，尽管我装得很冷静，但敏感的耳朵出卖了我，烫得都要烧起来了。
　　个子高就是好，人家稍稍一抬手就轻松的拿到了。我接过东西，赶紧道谢，拉着脸红得跟猪肝似的乐乐，飞奔收银台而去。
　　超市里结算的人很多，赶回学校的时候，果然迟到了。门卫大爷毫不留情的当着我们的面把校门关上。高墙里的犯人得到了自由多么雀跃啊，我和乐乐却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怎么也笑不出来。下午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对不对”的课，这位师长的口头禅是每说一句话就要加一句“对不对”。曾经有同学画正字数过，连着两节课她一共说了176个“对不对”，而答案当然只能是“对”。现在不仅迟到还面临旷课，我们这两个如此“不对”的学生这次只怕死得很惨。
　　好声好气的跟门卫大爷求了又求，大爷还是不为所动。
　　“张大爷。”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刚才在超市见到的那个男人，他两手各拎一个脸盆，笑着对门卫大爷打招呼。
　　“哟，范老师。”门卫大爷顿时一脸堆笑。
　　世界真小，这人竟然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和乐乐对看一眼，头皮发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门卫大爷叫他范老师，我总想到春晚里被赵本山忽悠的很惨的范伟。一股隐隐的笑意冲击着我脆弱的笑点。
　　“张大爷，她们是我班上的学生，帮我出来买打扫卫生用的工具。刚刚超市结算的人多，所以迟到了。麻烦您通融一下。”天降甘霖啊。这位范老师和煦的嗓音此刻在我们心中犹如天籁。而且他说谎都不带脸红的，厉害。
　　张大爷看了看我们，再看了看范老师手里的脸盆。很不情愿的开门放我们进去。
　　一路同行，我和乐乐低着头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范老师问，“你们哪个班的啊，班主任谁.....”可是，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大家一直静静的走着，一句话没有，气氛十分诡异。
　　一直走进同一栋教学楼，还一起上了四楼。范老师也没有一丝要跟我们分道扬镳的意思。他该不是要跟去我们班批斗我们吧。我和乐乐心慌得都要跳出来了。眼看离教室也只有几步路了，我硬着头皮鞠了个躬，“谢谢老师，老师再见。”然后不等他反应，拉着乐乐就小步跑向教室。
　　“报告陈老师，我们迟到了。”我一进教室门，头都没敢抬就先认罪。哪知道没等到班主任尖利的批斗，反而听见全班一阵哄笑。我不明所以地抬头一看，讲台前哪有班主任的身影。黑板上赫然挂着班长那扭曲的字迹，“自习。”丢脸丢到松花江去了。
　　我和乐乐赶紧闪回座位。心里却松了口气。丢脸就丢脸呗，总比被骂好。
　　“老班呢？怎么突然自习啦。”我刚坐下来，就问正抱着漫画书猛啃的小楠。
　　高三的课时很紧张，每科老师都争先恐后抢着来上课，从早读到晚修。哪有人好端端的课空出来给学生上自习的。
　　“她临时——”小楠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全班的骚动顿时安静下来。讲台上赫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更为熟悉的是放在讲台上的两个塑料脸盆。
　　那老师真的跟来了？！我一颗小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范老师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拿着粉笔刷刷刷在黑板上写了两个苍劲的大字，“范笳。”
　　头回见到这么好看的粉笔字，和我在老妈的威逼下每天一书的丁永康字帖有的一比。本人不欣赏庞中华的字，太胖，如今瘦才是王道。你看人家仔仔和李俊基。
　　美丽的事物总是得人喜欢。我盯着黑板上两个漂亮的大字看了很久，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正纠结着。窝在旁边看漫画的小楠拨冗抬头看了一眼现实世界正在进行的事情。虚了虚近视的眼睛，小声念道，“番茄？（范茄）”
　　被她一说，我恍然大悟。然后笑点低的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全班同学齐刷刷回头看我，当然还有讲台前的范老师。我赶紧装翻抽屉，低下头去。后悔得想拍死自己。这下还不死？！
　　“陈老师家里有事，这学期由我来带你们班班主任。我叫范笳。”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总觉得他讲哪个“笳”字的时候特别用力。“是教高二物理的。”
　　世界也太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