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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失败的奸计 ...

  •   谢秋亭下班的时候觉得今天的教学楼格外拥挤,他拎着公文包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去,不断地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诸如:

      “那个男生长得像小说男主诶。”

      “对对对!我看到他第一眼就代了我昨天看的那本白切黑,长得太带劲了!”

      “真的好帅啊!救命,感觉看他一眼这辈子都有了!”

      “你们说他都在那里站了一个小时了,在等谁啊?”

      “那还用问,你看着等会下来个高个大波浪美女就是了呗。”之类的言论。

      谢秋亭没当回事,上大学的小女孩有几个喜欢的爱慕对象再正常不过了,他一边说着‘不好意思借过’,一边快速地穿梭在人群之中。

      等他像只文质彬彬的土拨鼠一样终于从土里冒出头来见到天光大亮时,他当场愣在了原地——

      “文魏?你怎么来了?”

      文魏插着兜走过来,掏出一条围巾给谢秋亭围上,笑道:“来接你下班啊。”

      于是,谢秋亭耳朵里听到的议论变成了‘天啊!他等的是谢老师?!得,刚才代了一半,这回是彻底代了,好嗑爱嗑!’、‘我去!这什么年下小狗和温柔教授的设定,这是我能看的吗?!’‘啊啊啊他还给他围围巾!反正关羽张飞不这样!我不管送到嘴边的饭我先吃了!’之类伤风败俗又听不太懂的话。

      谢秋亭听了,大冬天的脸立马就烧了起来,拽着文魏的胳膊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远了。

      走到停车场,谢秋亭才停下来,回过头一看,文魏被自己拖着,在后头懒懒散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看上去就是嘲笑自己,仿佛在说‘我没做什么啊,你怎么脸红了?’

      谢秋亭都能在脑子里把文魏的语气模仿一边,结果硬生生把自己弄得越来越生气,看也没看文魏,瘪了下嘴转身走了。

      文魏连忙追上去,“秋亭哥,你刚才是脸红了吗?我没做……”

      谢秋亭立马转过来,“不许说!”

      文魏笑得更开心了,“好好好,不说不说!”

      谢秋亭看他这么乖,有种拳头打进棉花里的感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文魏就收敛了笑意,走上前去握起谢秋亭的手腕,说道:“秋亭哥,你别生气,是今天早上你出门的时候我就看你穿的少,让嫂子给你拿了条围巾,嫂子说要上班没空送,我说‘那我去给秋亭哥送吧,正好接他下班回家’,我这才来了。不是嫂子故意不来的,你别怪嫂子。如果你不喜欢我来,那我明天不来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寒风从地面上经过停车场狭窄的出入口往里刮,让谢秋亭脸上的潮红都褪了色,他听着听着,突然就觉得自己很是无理取闹,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发了脾气。

      他试图去回想,好像自己生气就是因为那些议论声。其实除开那些他听不太懂的话,人家也没有说什么,无非就是说文魏给他围了围巾,这也只是阐述事实罢了,自己那么大反应是做什么呢?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自己心里坦坦荡荡,又何必去为别人说的话生气呢?

      可是想着想着,他的记忆不知道怎么的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天在画展上,文魏在他耳根边说‘他把画藏在爱人的身躯中,最后与爱人一起殉了情’。

      直到文魏去摇他,他才一个激灵,眼神清明了过来。

      结果一抬头,他又对上了文魏的眼睛。

      心脏猛地一跳,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可谢秋亭就是觉得不敢再去直视文魏的眼睛,于是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有条不紊中带着手忙脚乱地掏出车钥匙,从容不迫地逃进了驾驶座。

      文魏看着谢秋亭的小动作,只觉得好笑,又不敢张扬,转过身站在原地掰掰扣子整整衣摆,笑了两分钟,直到谢秋亭按喇叭,文魏才把笑意收了尾,坐上了副驾驶。

      “哥,你理理我呗?”

      谢秋亭开车的时候,文魏就时不时骚扰他,非得让这开个车还正襟危坐的小君子嫌烦不可。

      等红绿灯的时候,谢秋亭慢条斯理地挂挡、拉好手刹,这才转头看向文魏。

      “抱歉,是我不好,不该跟你发脾气的,你不要因为我不高兴。”

      文魏一下愣住了,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我没、我没不高兴,是我怕你不高兴……”

      谢秋亭摇摇头,“其实今天你来,我很高兴的。”
      文魏惊喜道:“是吗?!那我以后每天都来接你下班好不好?”

      谢秋亭听完前半句想也没想就点头:“嗯,我……嗯?不……”

      文魏听完前半句想也没想就拍起手来:“嗯,明天可不能空手来了,我想想带点什么好……糖炒栗子、小笼包、烤红薯……哥你喜欢哪个?算了,我以后每天变着样给你买!嘿嘿。”

      他好像真的很开心。谢秋亭看着文魏盘算来盘算去的模样,忽然想起他把文魏捡回来那天,脏兮兮、灰扑扑,像个没人要被扔在垃圾桶的布娃娃。他把人家不要的捡了回家,洗干净,晒太阳,缝缝补补好不容易修好了,看他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不舍得再让他伤心难过。

      如果他高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依着他好了。谢秋亭如是想到。

      回到家后,两人一起做了个三菜一汤等李昭娣回来。开学也已经好一段时间,李昭娣虽然还是忙,但也明显比之前好上许多,起码每天都能回家吃饭休息了。

      这对一直想要孩子的夫妻俩来说,无疑是好消息。

      这天晚上,两个人把文魏支走,干柴烈火一触即发。

      情至深处,李昭娣把谢秋亭推倒在房间里的沙发椅上,钩住谢秋亭的脖子吻了上去。

      沙发上搭着谢秋亭今天穿出门的外套,谢秋亭捧着李昭娣的脸往后一躺,感觉腰部被衣服口袋里的什么东西硌到了,于是只得腾出一只手去想把衣服掀开。

      噗棱!

      硬物撞击木地板的刺耳声炸响,李昭娣,可是突然,她的视线落在了沙发椅后的地板上。

      她轻轻推开谢秋亭,拢起敞开的衣领,缓缓走向沙发后边。

      谢秋亭带着氤氲的双眼依依不舍地看着李昭娣走开,他有些委屈地抬起头,“先别管了。”

      李昭娣没听他说,她皱起眉头,蹲下去,拾起了掉落在地板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

      谢秋亭反身趴在椅背上,听李昭娣问,他才眯起眼睛去看。

      李昭娣蹲在自己的外套边,手上拿着一支口红。

      一支不属于李昭娣的口红。

      谢秋亭知道,因为李昭娣平时除了抹抹面霜和护手霜,几乎不用任何的化妆品,她的大部分化妆品,都是谢秋亭靠各种节日纪念日的噱头见缝插针地给她置办的。

      而现在李昭娣手上拿的这支口红,他从来没见过。

      李昭娣也没见过,如果换做从前,李昭娣会下意识认为这是谢秋亭送给她的礼物,然而今天,她在胸口憋着一口气,双手快于意识,先打开了口红的盖子。

      然后她被迫发现,这只口红是用过的,斑驳的红色甚至印在了盖子内侧。

      那不是送给她的。

      谢秋亭的眼睛睁了又睁,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向李昭娣。

      李昭娣轻轻地问:“这是谁的?”

      谢秋亭把口红看了又看,脑子里反复地闪过今天一天的动向,然而他发现今天压根就没跟任何性别为女的人接触过,更不知道为什么口袋里会突然多出一支口红。

      他看着李昭娣的眼睛,摇摇头:“昭昭,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在我的口袋里。”

      李昭娣也看着他,眼珠不停地转动着,想从谢秋亭的眼睛里看出一丝背叛的痕迹。

      可是在她意料之中,她没有在丈夫的眼睛里发现任何欺骗和躲闪,他的眼睛赤裸地把自己的内心完全剥开给她看,澄澈地让她简直怒火中烧。

      她无数次怀疑过她的丈夫根本没有那么忠诚于她,可每一次她都铩羽而归,于是连她自己也不能再包庇自己,每每这个时候,她都要问自己,她难道真的在期待丈夫的背叛吗?

      她觉得很无助,她真的期待这件事的发生吗?她又为什么期待这件事的发生?她到底想要什么?又到底不想要什么?小时候她为了供弟弟生活被爸妈推着长大,读书、工作,结婚的时候人人都说她好命,她笑笑,其实她和谢秋亭只见过几面,但是没关系,因为爸妈说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况且是谢家那么给得起彩礼的家庭。

      于是她到结婚那天的人生中,都根本没有时间知道喜欢和爱的滋味,无论对人还是对事。

      她的人生,好像就是为弟弟准备的后路,而别人的后路,是不需要自己决定往哪里修的。

      她的自我早已经湮灭在顺从中,可她又偏偏不甘心,留下点余烬盘旋在心里,而谢秋亭对她越好,她就越没有改变现状的理由,越没有勇气挣扎着飞出这个‘完美的家庭’,去寻找那所谓的可笑的‘自我’,于是那点‘自我’的灰烬变成痛苦,岁岁年年地在她身体里蔓延。

      真是,好失败啊,她这样想到,就这样攥着那支口红,哭了。

      她越哭越大声,越哭越委屈,明明是一支口红引起的,却又跟口红没了关系。她扑在谢秋亭怀里,死命地撕扯着谢秋亭的衣服,仿佛有说不尽道不完的苦楚。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那盏小小的台灯孱弱地亮着。在浅淡的光晕边缘,李昭娣的头埋在谢秋亭的怀里,他看不见她泪流满面的脸,只知道她哭了。

      爱一个人,哪怕只是听到她哭泣的声音也觉得痛苦。谢秋亭竭尽所能快速地在自己身上建起一座妻子的避风港,他用头去蹭着李昭娣的头发,抱着她,手越缩越紧,像抱着一个脆弱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妻子的背,轻轻地摇晃着,轻轻地哄着: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他不知道李昭娣为什么哭,可知道她不是为了那支不属于她的口红,或者说,他知道李昭娣不是为了他哭。

      妻子没有那么爱他,他对此心知肚明。可是没有关系,责任也好爱情也罢,如果李昭娣愿意,他永远也不会离开她。

      这天晚上风也静,月无光,相互依偎的两个人谁也不知道,一门之隔,文魏始终站在空无一人的黑暗走廊中,听着他们的浓情蜜意和歇斯底里。

      情况好像稍微有点小棘手呢。

      他翘着双臂靠在门框边,淡淡地笑着。

      也是,一支口红代表不了什么。不过当然,他也没有对这些‘举手之劳’的开胃小菜抱有多大的希望。

      没有一段关系是密不透风的,世界上所有的爱都是泡沫的代名词,而他恰恰最擅长让那些‘忠诚者’跪在他的虚情假意下,舔舐着干涩的唇齿,无法自拔地被引诱着咬下那口禁果,在欲望和道德的挣扎中沉沦于高潮的快感。

      想到这里,文魏的心情更好了。

      那么,我可爱的猎物,明天见哦。

      他把头靠在门上,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在唇上落下一吻,然后点在了主卧门上面那红双喜被撕下的残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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