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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暴露 ...

  •   周迩观察了付史一天,付史确实装得像个没事人。
      周迩也不好再多问,只能小心点做事省得无意间再伤害。
      第四天清晨,周迩醒得很早,呆在房中他忍不住看着付史,为了防止自己几天以后难以戒断,周迩选择出去独自晨跑,自己绑了个Go Pro免得让摄影师大早上的累一趟。
      跑到一半,节目组没收走的手机在他兜里响铃。
      周迩接了,来电人是母亲。
      “喂?”周迩试探一声。
      “在节目上呢?录着呢吗?”毛萍问。
      周迩关了手上正录着的Go Pro:“在。没。怎么了?”
      “见到小付了吧?相处三四天了,怎么样?”毛萍语气平静。
      “……不怎么样。”
      两端无声地僵持。
      半晌,周迩道:“您要是来劝我的,打消念头吧。”
      周兴凑过来:“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周迩保持沉默。
      毛萍把周兴推远:“周迩,我们从小就没怎么管过你,你几乎是你奶奶一个人拉扯大的,我们不过就提供了那三两个钱。你看,我们现在也不怎么亲,我们当然也没资格对你的感情生活指指点点。”
      周迩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毛萍继续道:“我们其实心里一直很愧疚,当年你也快三十了,才问问你有没有结婚的意愿……我们一直以为是我们把你问着急了,你才和小付结的婚,结果你俩一直吵架——没人跟我们说过啊,我们自己看出来的,有时候我给你们打视频电话,你们之间那个气氛就不对劲。”
      周迩语气有点急:“妈,我们不是因为你们才结的婚……”
      “我们后来知道了,”毛萍说,“是因为他很爱你,你也很爱他。”
      周迩停在原地,嗓音有点干:“妈,我们吵架,可能是因为……是因为我不怎么爱他。”
      “不,你很爱他,”毛萍说,“你只是不知道。”
      “我们没有教你怎么去表达感情,这是我们当父母的失职。小付这孩子呢,太偏执,我听说过他爸妈的事情,这也不怪他。”毛萍一直是很心疼付史的,在电话那端叹了口气。
      周兴说:“我们当然希望自己儿子开心,所以你和小付我们不劝分,离婚之后我们也不劝和,这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但是有些话我们当爸妈的还得说说,别太自以为是,周迩。”
      毛萍笑:“你从小就有点儿口是心非,有时候也不懂得怎么表达,别看你那么会写书——某种意义上,就是因为不会说,你才不会讲。”
      周迩没接茬。
      良久,他淡淡地问:“这通电话,谁让你们打的?”
      毛萍打了个哈欠:“不说了,实在是太早了……你们有一群很好的朋友呢,上了年纪的谁管你们这些破事儿啊,好好珍惜吧。”
      电话挂断。
      太阳升起,不知名的树间洒下光芒。
      当光撒向万物,一切好像都活了。
      周迩想,他一直觉得的确没有那么爱付史,当时答应他不过是因为不舍得小朋友哭,那时候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小朋友,十八九岁,嫩得一掐能出水;后来恋爱时吵架了低头的总是周迩,因为付史需要被哄着,不过是小孩儿脾气;结婚了周迩还是包容付史,付史需要陪伴他会马上提高工作速度,因为,因为……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付史的耐心,是因为付史比他小六七岁、不过是个孩子。
      可付史也二十多岁了,比他小的比比皆是。
      之前某个奶茶店的、十七八岁来兼职的店员,保证绝不忘记不放芒果,结果奶茶做出来付史还是过敏得很严重,还是因为店员的疏忽,脾气急的周迩折返回去把人骂得不敢抬头。
      那个女主持,也才二十出头,刚工作,但签售会结束后周迩还是毫不留情地训了她一通,并且在她面前放下话,就因为她言语上的过失,他不会再选择和她有关的班子合作。
      为什么周迩对这些“小孩子”没有任何多余的宽容呢?
      是因为、因为……
      付史。
      周迩发现,他似乎、可能、貌似、也许……
      是也离不开付史的。
      不仅仅是付史需要他。
      知道一直以为的灵魂吸引是付史费尽心思的接近,周迩没有被欺骗后的不快,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付史病态的依赖,他何尝不知?他从未拒绝,甚至费尽心思满足,是因为需要他的人是付史。
      周迩有时候觉得付史的爱太可怕,但他怕的不是自己被裹在蛛茧中,怕的是付史成了飞蛾,真的燃尽自己、为爱情赴火。
      周迩发现,他不希望付史不爱他,一点也不,他只是希望付史在爱他之前多爱一点自己。
      疯狂的、极致的、不要命的爱情,付史在小说里看看就好,别学。
      付史应当把自己的生命健康与情绪放在第一位,而不是事事以周迩为先。
      离婚其实是一件很冲动的事情。
      那天他们一言不合吵架,原因好像是什么来着?
      对,是周迩有一回顺手给付史带回家两条鱼,付史精心地养着,鱼却还是死了。
      周迩觉得不是大事,虽然两个生命死了是让人难过的,但不全是付史的错,他头也不回地说:“没事,大不了下次再给你买两条。”
      付史却哭得稀里哗啦:“你是不是在怨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把你的鱼养死了……”
      周迩错愕:“什么意思?我鱼是买给你的啊,什么叫把我的鱼养死了?!”
      付史哭得更凶:“你看你就是在生我的气!”
      周迩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百口莫辩:“我真没有,你冷静一下,付史,冷静!深呼吸——”
      付史倒退了一步:“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情绪不稳定,一天到晚冲你发火,还把你的鱼也养死了……”
      周迩烦躁:“你能不能听我说话?”
      付史一下被激了,手臂不由自主地震颤:“你是不是——你、你,我们离婚!”
      周迩努力安抚砰砰作响的心跳,闻言冷静下来,甚至觉得——
      如果离婚,是不是就能还付史一个自由?
      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下去,倒还不如……
      离了算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
      离了算了。
      两个人都好过了。
      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好奇怪啊,心脏不痛,就是觉得有什么从四面八方揪扯着心肌,让他控制不住地弯下腰。
      付史看到周迩,像是当头一棒:“你怎么了?周迩,忘了我刚刚说的吧——”
      他听到周迩用理智到可怕的声音说:“好,付史,我们离婚。身份证呢?”
      付史所有的表情、动作僵在原处。
      周迩知道,他一定在怀疑,他听错了吗?
      周迩闭了闭眼,残忍道:“我们离婚吧,付史。”
      “我们离婚。”
      通常离婚时的天气,小说和电视剧总会把它描绘得情深深雨濛濛。
      但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晴天,白云懒懒地飘过,软软地打个卷儿。
      花以没有人能看到的幅度抖了抖,然后啪嗒一声落了。
      付史养的文竹静静地站在那儿,试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很可惜,周迩铁了心要离。
      付史当然不同意,一开始好话说尽想要挽回,但周迩郎心似铁,任付史东西南北风。
      后来付史发现这样没用,改了策略,威胁周迩:“要离婚?好啊,要离婚你就给我一套房子,上海的,不够大我不要。”
      周迩那时候才买下一套房,想给了就给了吧,他说好。
      付史咬咬牙:“不行,不够,我哪儿那么好打发?三千万,周迩,给我三千万加一套房,我就走。”
      两人都知道,周迩手头上没有三千万,谁又不是百亿富翁,拿下一套房后还能再掏出三千万?开玩笑。
      但周迩说,好。
      一个从来不弯腰的人,在几天之内东借借西借借,把认识的人借了个遍,胡茬都没刮,眼睛里带着红血丝,把一张卡塞进付史手心:“三千万,给你。”
      “房子,给你。”
      “付史,我们离婚。”
      周迩那么想离婚,并不是耐心到达了限度。
      是他觉得,付史每天都不开心。
      他们年纪轻轻就解决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问题,又因为工作性质天天聚在一起。
      离婚后,三十一岁的周迩面对着塞满了东西又好像空空如也的屋子,也想过,如果他和付史就像每一对北上南下漂泊的情侣,只有早上起来匆匆给对方一个早安吻,夜深人静的时候疲惫地回家,精疲力尽地在同一张床上安稳地睡去……会不会有别的结局?
      只可惜没有用。
      三十一岁的周迩觉得,这是因为他不爱付史。
      现在,三十二岁的周迩看着天上的太阳,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心情。
      如果三十一岁的周迩不爱付史,那么他绝不会掏出一座房子和三千万,就为了让付史离开。
      ……拿出这些钱的唯一解释,是他想让付史离开了也能好好过。
      付史会再找一个人,无论如何对他好,付史捏着钱和房子,无论如何能好好的过下去。
      给钱的时候周围人都说他恋爱脑,恨铁不成钢。
      当时周迩还想,他怎么可能是个恋爱脑呢,他根本就不爱付史了啊,拿出这些东西只不过是让付史心甘情愿跟他分开。
      三十二岁的周迩想,自己当时可真是个蠢货。
      ——一个写书的人,离了一个人连灵感都没了,跟直接把他的灵魂撕碎了有什么区别?
      就连那本《荒芜》,也是周迩无意识地想着他和付史的过去写出来的。
      他怎么可能没有付史?
      付史是他灵魂的另一半,是牵绊他的枷锁,也是他的良药。
      他亲手把他放走,是因为——因为周迩爱他,为了让他快乐。
      周迩是那样的愚蠢,连自己都看不明白自己。
      阳光有点刺眼,周迩眼圈微红。
      远处,一个颤抖的身影慢慢走过来。
      周迩的目光立刻被他吸引。
      ……是付史。
      付史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但又不舍得走,只能一步一步过来。
      周迩克制地看着他:“怎么不睡觉?”
      付史把贴着创可贴的手背到身后:“你不见了,我有点……有点心慌。”
      周迩皱眉。
      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他看到的付史在抖。
      他缓了缓,发现不是自己的问题。
      付史确实在抖,抖得很不正常。
      周迩握住付史的肩膀:“深呼吸,付史。”
      付史听话地照做,但没什么用。
      周迩把人搂进怀里,徒劳地安抚:“深呼吸,对,再吸气、呼气……”
      付史问:“我怎么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抖。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侧的位置是凉的,以为自己在做噩梦,焦虑地啃手,发现手真的在流血,但他真的醒不了。
      他胡乱贴了几个创可贴,猜周迩去晨跑了,随便披了衣服就去找人,太阳升起来了才找到。
      付史还在无意识地抖,周迩根本平缓不了。
      付史声音不自觉地大起来:“我到底怎么了,你说话!”
      又察觉自己的语气有点凶,慌了:“周迩,你告诉我,我怎么了?”
      周迩冷静道:“付史,你有焦虑症,对吗?”
      付史如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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