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暴力和CPU》刀渣嘎嘣脆

1、重逢

　　封何的四月，雨连绵，无绝期。
　　地铁比往日的还要挤，车厢显得狭小起来，像是新式的罐头里挤满了沙丁鱼。
　　年轻人们窃窃私语着。
　　“马上就能见到星期二老师真人了，好激动好激动……”
　　“这人都三十多了，有什么好迷的？再说他不是个同性恋吗，和他老公都结婚那么多年了。”
　　“你不懂！磕cp很快乐的好吧！”
　　“话说，星期二那老婆，对对对，叫什么，寒山道？也挺有名的吧，好像是个漫画家，今天也要去漫展，有画要展出来着。”
　　“他俩将近一年没信儿了，我们都快急死了……”
　　“寒山道似乎是去旅游了？微博上说的，一个人去的。”
　　“啊……那星期二就一个人在家里独守空房？？？”
　　“嗐，感情淡啦，说到底还是同性恋不靠谱，就算是能结婚了，也没个孩子什么的，太不稳定了。现在离婚那么方便，普通男女都会离婚，何况他们？”
　　“切，要你管啊，人家小夫妻甜甜蜜蜜着呢！”
　　“那为什么两个活动偏偏选在同一天啊？分开来的话两个人都可以和对方一起参加啊？”
　　“情趣呗，咱又不懂。”
　　“……”
　　谈笑着的人们一波波下了站。
　　旁人觉得同一天的活动是精心设计。
　　而付史只知道，这是一场阴阳差错的遗憾。
　　他当然想和周迩一起出席每一个活动，哪怕不需要他露脸，只需要让他坐在台下，在人声鼎沸中用镜头安静地记录着周迩的背影。
　　只需要让他和周迩在同一个房檐下。
　　就是一场无声的狂喜。
　　可惜这种莫大的恩赐，付史已经失去一年了。
　　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夜，每一分每一秒，付史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不安地叫嚣，思念着周迩的气息。
　　可那五年，好像只是一场梦。
　　梦里二人相知相爱，偶像剧一样的开头，顺理成章地同居、结婚，亲密无间到连体，彼此没有秘密。
　　可二十四岁的付史，梦醒了。
　　是周迩提出的离婚。
　　然后一切迅速抽离。
　　徒留付史留在原地。
　　似乎不过是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唱了五年的独角戏。
　　他自嘲一笑。
　　看看，还真是老天都不想要的缘分，连活动都恰巧安排在同一天，好让他没有机会去看周迩一眼。

　　签售会上。
　　周迩垂着眼睛出神。
　　主持人还在不断询问周迩新书相关事宜。
　　她是刚上任的，有些东西还不是特别熟悉，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欠缺得可怜。
　　“星老师，您如何看待方陵和袁竭之间的感情呢？方陵和袁竭两人，不得不说，很有故事哦！”
　　周迩平静道：“人是情感动物，每一种感情都很复杂。友情、亲情、爱情，我作为作者也不能武断判定，但能肯定的是，这种感情并不简单。”
　　主持人勾唇一笑：“您说的好有哲理！星老师，您往常可是从来不碰这种大笔墨的感情线的呢，何况是两个同性之间的暧昧火花！您是怎么想的呢，是把和自己先生的回忆也寄托在他们身上了么？”
　　周迩隐隐皱眉：“首先，不能用‘暧昧火花’来形容方陵和袁竭。其次，方陵和袁竭就是方陵和袁竭，和我……和付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主持人眼里还装着促狭：“明白了，星老师，在和先生避嫌？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不用藏着掖着的吧。”
　　哪怕周迩已经三十二岁了，也会为这种听不懂人话的蠢货气得说不出来话，隐隐要黑脸。
　　主持人从耳麦中收到后台的强压着怒气的问责，收敛了一些，不敢在问题中再加这么多自己的想法。
　　周迩抿了一口茶，强迫自己回神。
　　主持人刚消停没多久，不一会儿，又仗着自己顶上有人罩着，暗戳戳地试探。
　　“星老师，方陵和袁竭住在一起时经常吵架，都是为生活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您认为这样的两个人放在一块儿合适吗？”
　　周迩一时没控制住，手抖了抖。
　　他看着茶杯里清透的茶水泛起涟漪，慢慢地、慢慢地。
　　抬起手腕，将它一口饮尽。
　　再开口时，嗓音因茶水的苦涩而低哑：“不合适。”
　　“所以他们之后没有再合租。”
　　“没有别的，他们只是不适合住在一起。”
　　主持人脱口而出：“那您呢？您和付老师……”
　　男人抬起眼，凌厉的眼风扫过，她不得不闭上嘴。
　　周迩不耐烦道：“下面我们进入下一个环节。”
　　主持人忙挂上笑：“对对，对，那个，读者们可以带着新书上来签名了！”

　　队伍排的很长，周迩签得手软。
　　往常这样纯粹捞钱的活动他是不会参加的，哪怕再感谢粉丝，周迩也懒得弄这一套，还不如抽奖几套书了事，或者自己搞一个线下交流会，粉丝也开心。
　　这种Q&A完全可以在他和付史一起偶尔露脸直播时完成。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还是得好好赚钱。
　　周迩甩了甩酸软的手腕。
　　付史走了之后没人提醒他敷药，没人给他按摩，周迩自己根本想不起来，想起来了也懒得管。
　　不过是作家的职业病，没什么好矫情。
　　周迩还是没忍住，低低吸了一口冷气。
　　正捧着书乐的粉丝惊讶地回头：“星老师，您没事吧？”
　　周迩对待粉丝很耐心，闻言温和道：“没事，多谢支持。”
　　粉丝有点不放心，本来都走出几步了又折回来：“星老师，实在是我们粉丝多嘴……您和付老师，就，还好吗？”
　　周迩瞳孔失焦一刻，转瞬之间又若无其事。
　　他敛去不该有的表情，莞尔：“你们多虑了，他很好。”
　　粉丝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周迩低下头继续签下一份，速度不自觉地越来越快。
　　付史……
　　一年多了。
　　两个活动的场地之间距离不长，只有两三公里。
　　但对一对曾经负距离的情侣来说，太长、太长。
　　但这是一年以来周迩离付史最近的一次。

　　付史打了个哈欠，送走最后一个粉丝。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下午四点五十。
　　锁屏不再是那盆熟悉的文竹，换成了一张网图，是黄郁金香。
　　黄色饱和度不高，却晃得付史眼睛疼。
　　他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展厅，把剩下的事交给韩尽寒。
　　韩尽寒是他朋友的朋友，处理事情很靠谱，付史很放心。
　　他打了辆车，气息有点不稳：“师傅，我去封何图书馆。”
　　师傅眯着眼笑：“好嘞！小伙子，听我女儿说，有个作家正在那儿，封何图书馆，办什么签售会来着，现在这个点儿，估计晚喽！”
　　付史没接话。
　　师傅习惯了这种沉默寡言的乘客，也没再开口。
　　半晌，付史才低低道：“……不晚。”
　　师傅看了一眼后视镜，咧开嘴：“你放心，我尽力开！”

　　周迩下了车。
　　漫展上的人少得可怜了，写着“寒山道”的摊位也正在收拾。
　　正在指挥的那人，周迩也认识，是韩尽寒，付史的半个好朋友。
　　看了半天，他没敢上去。
　　付史应该走了。
　　周迩只是来晚了一步。
　　他大步走出展馆，一摸衣兜，空空如也。
　　得，把手机落在图书馆了。
　　周迩诸事不顺，摸出根烟来，也不点，虚虚叼着。
　　他在烟雾似的白云下，望着展馆出神。
　　出租车在他身边停下：“走不走？”
　　周迩点点头：“去封何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