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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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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床的时候,雪容偷偷地先把门拉开一条小缝观察了一下。
陈洛钧应该是在家里,他的房门紧闭,客厅门口的鞋架上还放着昨天回来时换下的鞋子。
雪容蹑手蹑脚地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再偷偷溜回房间里,悄悄地重新关上门。她似乎还不能适应自己跟他处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事实。而他似乎也不能。他躲着她,整整一个星期,他看见她,面色僵硬,他跟她说话,也态度冷淡。
或许他对着所有的人,都是这样一张沉默的面孔。可对着雪容,他却从来没有这样过。
她几乎都要不敢认他了。
还在纠结,门口就有人敲门叫她:“雪容,江雪容!”
刘小西的声音穿过院子飘进来,雪容只好硬着头皮出去给她开门,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拖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室友在家呢?”刘小西见雪容关上了门,心领神会地压低声音问。
“嗯。”雪容点头。
“其实我帮你找房子的时候真不知道跟你合租的是个男的,那房东阿姨跟我拍胸脯保证是个女孩啊,谁知道她骗我呢。”刘小西晃着雪容解释。
“算了算了,男的就男的吧。”雪容无力地挥挥手。
“是不是帅哥?”刘小西眉飞色舞地说,“要不你怎么会跟孟良程说那是你表哥,非得跟人家住在一起呢?”
“我都跟你说过了,已经交了三个月的房租,换房子的话,这些钱也拿不回来了。我可没钱再租一套。”
雪容这话其实并不是在骗刘小西,她刚回国,手上的积蓄只有一点剩下的奖学金,工资也还没发,万一浪费了三个月四千五百块的租金,她可真要无家可归了。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孟良程自然会支援你的。”刘小西笑眯眯地说。
“不行。”雪容摇了摇头正色说,“我已经欠他够多了。”
雪容换好了衣服,拽着刘小西往外走,刚打开房门,对面陈洛钧的门就开了。
他脸上有一丝倦容,下巴上泛着微微的青色,是雪容再熟悉不过的沉默淡然的样子。可仔细看来,他似乎跟两年前有些不太一样了,只是具体哪儿不一样,雪容也说不上来。
身边的刘小西见到陈洛钧,惊诧莫名地指着他说:“啊啊啊啊,你、你是……就是那个、那个《当年明月》!”刘小西憋了半天,总算想起来点有效的信息,“你就是那个舞剧的男主角,演,演霍去病的,叫……”
她语塞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陈洛钧的名字。他的脸色本来不太好看,可看到刘小西的窘相以后,脸色竟然情不自禁地和缓下来,眼底泛起细碎的光芒。
雪容一恍神,忙不迭地拖着刘小西出门去了。
一直走到弄堂口,刘小西才终于恍然大悟地脱口而出:“陈洛钧!他是陈洛钧啊!我说雪容你怎么运气这么好,随便找个房子竟然能跟这么一个帅哥住在一起!早知道我就自己租这套房子了啊。”
她捶胸顿足地哀叹,惹得雪容哭笑不得。
感叹完了,她又抱着雪容的胳膊说:“我以后经常来找你玩,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望大仙你早日施展神通,收了那孽畜吧。看得我闹心。”雪容低头合十认真地说。
那人近在咫尺,让她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小西眉开眼笑地乐了一阵,忽然又转而严肃地说:“真可惜啊,那年的当年明月演完以后,他好像就再也没什么作品了,还退出舞台了呢。改天等我跟他混熟了,一定要问问他现在是不是在筹划什么大动作,到时候再一鸣惊人……”
刘小西还在说着,雪容却愣了。
那年她匆匆出国,从此就刻意地不去看跟他有关的任何消息,所以连他退出舞台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是在一秒钟之前才知道。可以她对陈洛钧的了解,舞台,灯光,音乐,大概是他最重要的东西,又怎么会在当年刚刚走红的时候,轻易放弃呢?
她逛了一天的街,却满脑子都在浑浑噩噩地想着这些问题,一样东西都没买。
晚上回去天已经黑了,雪容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进门开灯,看见陈洛钧的房门紧闭,便站在门口敲门。
他的房间里竟然没有开灯,开门出来时,面目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声音清澈透亮:“怎么了?”
“那个……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事想跟你说。”雪容低头说完,转身就走,一直到餐桌边,才坐了下来,抬头看着跟她出来的陈洛钧。
他坐在她的对面,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雪容跟他对视不到两秒,就败下阵来,心慌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那个,我是想说,我们现在既然住在一起,不不,既然我们碰巧租了同一套房子,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能总是躲躲藏藏的,就好好相处吧。以前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事情,就都忘记它好了。你说是吗?”
她说着,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在心底里暗自跟自己说,江雪容,你要争气,不能像以前那样怕他,听他的话,对他言听计从了。
陈洛钧看着她,一双剑眉微微泛起一丝褶皱,随即平复下来,“有道理。”
雪容乘胜追击:“我们就当彼此是普通朋友,有什么话,就坦白地说出来,这样对大家都好。”
陈洛钧再度赞许似地点点头,开口就问:“那个男孩是你的男朋友?”
雪容一僵,随即认命地点点头说:“是……”
“同学?”
“嗯。”
“在一起多久了?”
“……在英国的时候开始的。”雪容很后悔,为什么自己给自己掘了个名叫“坦白”的陷阱,本来想套他的话,结果反而被他占了先机,杀得自己片甲不留。
而她对面的那人一旦占据了上风,便更加游刃有余:“他家里做什么的?”
“爸爸是教育局的公务员,妈妈是我们大学老师。”雪容打起精神,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答。就算一时被他压住了风头,也不能太软弱不是,可天知道,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口弹了出来。
“嗯。”陈洛钧点点头,像是家长在考验未来女婿那样,“在哪里工作?”
“一家挺大的跨国公司,做管理培训生。”
“那……”他眯了眯眼睛,“他对你好吗?”
“当然好。”雪容理直气壮地说,“不要老说我了,你这两年……”
她话还没问出口,房间里陈洛钧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的铃声,是一段气势恢宏的战鼓声。
熟悉的鼓角争鸣穿过薄薄的门板,直直地撞上雪容的心房。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陈洛钧,满心的疑惑,几乎不知道先说哪一句才好。
陈洛钧只是看了她一眼,掉头便进了房间接电话,还顺手带上了门。
雪容一个人坐在餐桌边,不解,挫败,委屈,还有一点点奇怪的……心疼。
愣了很久,她明白,他今晚大概是不会出来了。
她想要了解他的小小企图,泡汤了。
算了,不知道也好。她反正跟他没什么关系。
雪容自嘲地甩甩头,进洗手间放水洗澡。她顶着满头洗发水泡沫再去开水的时候,却发觉热水器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没热水了,关了再试了两次,仍旧没有热水流出来。
雪容眼睛都睁不开,狠了狠心,决定用冷水洗,虽然她一向怕冷,不过反正现在是夏天,估计也不会洗得感冒。
刚要再一次开水,有人站在洗手间门口说:“容容,热水器点火器的电池没电了,我去买,你等一下,别洗冷水澡。”
这么多天,他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么长一串话。
雪容没有搭话。
门口的人着急地叫了一声:“容容?”
雪容的眼睛刷一下就红了。
容容,容容。
这世上只有他会这样柔软,亲昵地叫她。他第一次叫她容容的时候,她就是在哭,可他带着这么三分安慰地一叫,她的心,顿时被填得满满的。
就像现在一样。什么纠结愤怒,统统烟消云散。
“我知道了。”雪容吸了吸鼻子喊道。
陈洛钧几乎是一路狂奔去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两节电池,重新装回燃气热水器的点火器里,又喊雪容,盯着热水器的火苗腾地一下冉冉升起,才终于脚一软,跌坐在厨房的瓷砖地上。
汗涔涔的后背被身后冰凉的墙壁一激,反出一阵浓浓的凉意,潮湿刺骨,很不舒服,他却就这么坐了好一会儿调整呼吸,才慢慢站起来,走回房间里。
雪容洗完澡出来站在陈洛钧的房门口,犹豫了片刻,刚要抬手敲门,陈洛钧就开门出来了。逼仄的小走廊里,两个人的距离很近,雪容觉得有点不自在,刚准备退后一步,肩膀便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环抱住了。
他的呼吸浅浅的,几乎低到听不见,下巴搭在她的头顶,很久很久,才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