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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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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天雪容在公司里收到无数别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她们公司不大,也就十几个人,一件事情弄到人尽皆知,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足够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出事以后,爸爸就不肯再见她,不接她的电话,甚至连她寄过去的每一封信,都石沉大海。
或许他是为了她好,不想让她永远背着那样一个沉重的羞辱的包袱,可他怎么就不明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永远都是她爸爸,那么简单明了的血缘,跟别人又有什么关系?
而她跟陈洛钧的关系,别人又怎么可能明白?
事实上,他们的关系,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比如,她不过听刘小西随口说了一句,这个周末他们要正式绑钢丝把陈洛钧吊在空中彩排,就整整一个晚上心神不宁。
第二天偷偷出现在排练厅的时候,她自我安慰说,我只是好奇,不知道话剧排练现场是什么样的;我只是好心来陪小西的;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看看他们的安排是不是合理的。
舞台上乱七八糟的,道具组的人员正围着陈洛钧在商量着什么。
“给。”刘小西递给雪容一瓶水,“你干嘛老这么猥琐地躲在灯光室里啊。排练厅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不如出去好好见识见识。”
“不用不用。”雪容拼命摇头,“这儿挺好。”
在这里,她看得见台上的他,他却看不见台下的自己。她很习惯这样的安排。
台上的工作人员似乎理出了头绪,只留下一个人在台上,其余的都退了下去。
忽然毫无征兆地,陈洛钧一下子被吊到了半空中。
全场人都愣了,留在台上那个工作人员先醒过神来大声叫道:“干嘛呢干嘛呢?我说开始了吗?”
接着他抬头问:“陈洛钧,你没事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还行,就是吓了一跳。”
“还不赶紧放下来!”那人又对着空气喊,“我这保护还没做完呢!摔下来怎么办?”
一阵咔咔的机械转动声以后,颤巍巍的钢丝把陈洛钧又送回到了地面。
雪容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我去上个厕所。”她把手里那瓶水塞回给刘小西,仓惶地从排练厅里逃了出来。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她简直不敢想象,看着陈洛钧被吊在空中十五分钟,需要耗费她多大的勇气。
什么舞台效果,什么博人眼球,什么为艺术奋不顾身,对她来说都是一堆废话,不管安全系数有多高,她还是害怕。
“第一幕排完了再通知我。”她躲在洗手间里给刘小西发短信。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远远地就能看见排练厅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路过吸烟室时,她无意间听见有人在谈论陈洛钧:“李导,你的眼光确实毒啊。这个角色我看除了陈洛钧,恐怕很少有人能演。”
“那当然,悬在半空中还要做那么复杂的动作,这没点底子可不行啊。”李朝辉得意洋洋的声音。
“你怎么想到找他演的?”
“我观察他很久了。早就想用了。就怕得罪张洁。”
“那倒是。”那人说话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雪容没听清他后面的一句话。
“这次这个剧是中英交流的项目,张洁再有权势,也得考虑考虑。”李朝辉继续说。
“那很难说。上次我们团的一个男演员,不是就回家开饭店了。你可得当心点。”
“好说,到时候我就往那个英国导演身上一赖,说是他非要挑陈洛钧。脏水泼不到我头上,实在不行就换演员。”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从吸烟室走了出来。
雪容慌慌张张地往墙角一躲,好在走廊里的灯光昏暗,没有人发现她。
回到排练厅的灯光室时,刘小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你跑哪儿去了?那么精彩的第一幕都没看到。陈洛钧演的是大天使,整个人飘在空中的,穿一身白衣服,舞台半空都是雾气……”
她念念叨叨地说了不少,雪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远远地看见陈洛钧身上薄薄的衣服已经完全汗透了,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消瘦的轮廓,他却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还在跟另外一个演员商量什么。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了?又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笑了?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要推开人群走到台上抱住他,要把脸埋在他结实紧致的胸膛。
“哎雪容,你看那是谁啊?”刘小西把她从神游中推醒。
有个纤细的身影从排练厅的后门进来,静悄悄地走到场中间。
李朝辉过去跟她打了个招呼,两个人都笑得十分开心。
即使离得这么远,看不清五官表情,雪容却依旧能感觉到苏雅散发出的气场,美丽,优雅,又不张扬。
那天的排练很快就结束了,雪容一直躲在灯光室里,最后看到的一幕,是陈洛钧下台,走到苏雅身边,低头跟她说着什么。苏雅则拿着纸巾,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雪容猛地站起来,笑着跟刘小西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她没回头,也没看见陈洛钧敏捷地捏住苏雅要靠近自己的手腕,接着皱眉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顺便跟李导演打个招呼。”苏雅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他没有跟她说下去,只是自顾自地走回更衣室,找自己的衣服。
苏雅跟在他身后问:“洛钧,晚上我们去吃私房菜吧,我跟人约好了。”
“我没时间。”他背对着她,语气平淡地说。
“你不是都排练完了吗?”
“我还有别的事。”
“有什么重要的事?晚上我可约了……”
“你约了人,就赶紧过去吧。”他转回身来,“我也跟别人约好了。”
“洛钧。”她又走进了一步,靠近他说,“你多认识点人,总没坏处。”
“谢谢。”他一边答谢,一边丝毫不为所动地拿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
“你这种脾气,怎么在这个圈子混下去?”苏雅似乎终于恼了,本来温柔的声音不禁放大了几分。
他回过头来,认真地看了看她,微微皱起眉:“谁告诉你我要混了?”
说着,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留下苏雅一个人在更衣室里跺脚叹气。
陈洛钧一个人走到门口的马路上,远远地看见绿化带边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耷拉着脑袋一个人往前走,光看背影,就是一幅他熟悉的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几乎完全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就叫了一声“容容!”
那边的身影似乎没听见,脚步一点也没有减速的迹象。
他往那个方向追了几步,又叫了一声“容容”。
雪容依旧没搭理他,反而上了路口的人行天桥。
天桥上人来人往,她的小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人群里。
他没有片刻犹豫,发足就往天桥上追。桥上熙熙攘攘的,还有很多地摊,把窄窄的路面挤得只剩下中间一小条通道。他一直没看见雪容,直到从人堆里费力地挣扎出来,随便挑了个方向下了桥,才又找到了她。
她茫然地站在桥下,两手空空,周围还有几个人看着她指指点点。抬头看见陈洛钧时,她依旧是一幅迷茫无助的样子,像只迷路的小动物。
“容容?”他晃了晃她。
雪容回过神来,艰难地说:“我的包,被抢了。”
他诧异地往周围看,旁边一个目击的大爷说:“真不得了啊,骑着摩托车,一下子就把小姑娘的包抢走了,现在的贼都这么猖狂……”
“你人要不要紧?”陈洛钧慌忙转过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雪容。
她木然地摇了摇头。
“丢了什么东西?我陪你去报案。”
她又摇了摇头,“不用了。包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点钱,手机,钥匙什么的。”
看着她失神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心也空了一大半。
“容容,太晚了,你先跟我回家,明天我帮你找人开锁,好不好?”
夜风里,他的手掌温暖地覆在她的肩上,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把本来再普通不过的话,都变成了让人无法拒绝的咒语。
她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