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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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门时，上官夕颜对着湛蓝的天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因为她相信，从今天开始，她将会有一个新的生命。
正是上班的高峰时期，所以公交车上很挤。上官夕颜被夹在随车晃动的人群中间，嘴角的笑容一直未曾退却。
倒了两次车，最终的目的地是报业大厦。此大厦甚为高大，在众楼群之间鹤立鸡群。上官夕颜曾不止一次地于此处路过，却从未进门一观。倒是想不到，自己面试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这儿。
上官夕颜又从风衣口袋里拿出那一份登在小报上的广告看了一眼，里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是招聘编辑。上官夕颜心想自己干过这活儿，而且还是一出版过几本书的过气作家，再怎么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理由搞不过别人。
她这样想着，猛提一口气，就在周围汽车的鸣笛声中，低头推开了玻璃大门。
很快，电梯就到达五楼。楼道里灯光明亮，人影稀疏。上官夕颜按着报纸上的门牌号码，站在“XX”出版工作室的门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穿着洗的掉色的蓝色T恤衫，还有同样掉色情况严重的牛仔裤，驼着背，眼睛似乎有点斜视，不拿正眼瞅人。
看见他的第一眼上官夕颜就寒毛倒竖了，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一边重新打量门牌号，一边说：“呃……”
“是来面试的吧？进来进来。”驼背的男人笑了，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
“是你这里招聘编辑？”上官夕颜再退一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恨不得现在就把眼睛闭上，不看这个驼背男人的一口黄牙。
“对，经理现在就在里屋呢。先进来再说吧。”
上官夕颜暗叹一声，直觉地感到自己今天可能会后悔。
进屋之后，上官夕颜对自己预感的正确性打了一个黄色的小星星。虽然她不是那么想打。
屋子里摆着几台陈旧的电脑，用网吧里面常用的小木板隔开。再往里面瞅，就是一个用更大的木板隔开的房间，里面摆着几台打印机，有一个女人正躬着身子捣鼓些什么。
整个工作室的光线都很暗，窗户被窗帘挡住了，阳光根本就照射不进来。
“王经理就在里面，你进去吧。”驼背的男人忽然说，在上官夕颜眼前伸手替她指了指一扇关闭着的房门。
上官夕颜嗯了一声，走过去。敲门之前，她听到驼背的男人似乎对他的同事说，“又来一个帮忙的了”。不自禁地就咽下一口口水，感觉自己像进了一家黑店。
走进王经理的办公室，上官夕颜看到一个五官轮廓很深的老人。他看上去大概有五十多岁，浓眉大眼，一脸正气。
他的屋子很开阔。阳光没有半分阻隔地打了进来，为屋子里每一处摆设都打上一层金光。
他正低着头，专注于桌子上的资料。上官夕颜进来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正眼瞧过，只是对她摆摆手，说了一声自己找地方坐。
于是，上官夕颜就坐在了一旁的客坐上，看着这位老人聚精会神地处理他的工作。
直至此刻，上官夕颜对这位老人还是很有好感的。甚至，她觉得自己这一次是来对了地方。
过了一会儿，王经理叹了口气，从文件中抬起头来，先揉了揉眼睛，然后问上官夕颜，“我看过你的简历，是有做编辑的经验对吧？”
“对。”上官夕颜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做了呢？”
“……家庭原因。”上官夕颜笑着说。
“哦……”老人停住了揉眼的动作，若有所思地呆了一会儿。然后，他扭过头来，仔细地打量着上官夕颜，说：“说说你对工资的要求吧。你也看过了我这里的环境，可是开不出多么诱人的工资来。”
“两千？”上官夕颜说。C城是个小城市，两千的工资已经属于大众水准了。不像某个帝都，繁华而又喧嚣，但五千块的工资还仅仅位列贫农。
“我只能给你一千五。”老人摆了摆手。
“一千五……”说实在的，上官夕颜觉得工资太少了，对她而言，也就只能糊口。但王经理的语调虽然不急不徐，但口气却是毋庸置疑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忽然，目光就落到自己的肚子上。心中一片柔软。
“一千五就一千五。”上官夕颜抬起头来说，目光坚定不移。
王经理也笑了起来。本来严肃的面孔这时却充满了慈爱。他对上官夕颜招了招手，说，“你坐到我的对面来。”
然后，他交给上官夕颜自己刚才一直在看的那一份文件，告诉她，这是他将要出版的中小学生课外历史读物，目前正在搜集资料。“你手里拿的，就是这份读物的大纲。回家好好看看，明天早上九点钟就可以过来上班了。”
上官夕颜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连声道谢出了门。
******
事隔多年，上官夕颜第一次有了可以自食其力的机会，从报业大厦走出来，无论看到什么，都感觉那件物事，像渡了一层诱人的光彩。
C城一整天的热闹，随着不远处工地的机械声，有了一个美妙的开端。上官夕颜很想找个人去分享自己的这一份喜悦，但翻了翻手机，她却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毫无牵挂拨打的电话号码。最美妙的那一段光阴都荒废了，上官夕颜忽然明白，自己一定错过了很多朋友。
登陆手机□□，却意外地收获到一条留言：
如果你也听到了来自西方工地的声音，那我们应该相距不远。前提是你现在使用了我们唯一可以用来交流的这个软件。
消息是来自海边的孩子的，时间就在一分钟之前。
这突如其来的留言让上官夕颜的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惊喜，她从人潮之中抬起头来，向四下里望去——他应该离她很近。
眼神从一张张陌生的脸上依次掠过，上官夕颜没有找到那正朝她注视着的目光。于是，她低下头去，手指在九宫格的手机键盘上轻按：你是在报业大厦附近吗？
我就在你对面。没过多久，男人就这样回复过来。
确实，男人与上官夕颜只有一条街道的距离。刚才她举目四望的模样，被男人尽收眼底。只是，那一头柔顺飘扬的，被细细的风吹向耳后的短发，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男人习惯在早上的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喝茶。但只是刚刚落坐没多久，他就看到她从报业大厦里走了出来。
平日里，男人也是个沉稳的人，这样匆忙的、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够立刻收到的情况下，给对方发过去一则况味不明的消息，多多少少会显得浮躁。但男人也不知道是出于哪种原因——他就是想这么干。
我来这里面试，而且成功了。上官夕颜如实告诉了男人。说完之后，她也奇怪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仅仅从网络上聊过几次天的人说实话。
他们两个就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通过文字交流着。没有表情，没有声音，仅仅是这种最纯粹的交流。
后来，上官夕颜站得有些累了，跺了跺脚，想找个地方坐下。男人很快向她发出了邀请：
我就在你对面的咖啡厅，可以请你喝杯饮料吗？
******
上官夕颜轻轻走入咖啡厅，带眼镜的女人正在吧台里擦拭杯具，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这是一个极尽雅至的地方。
虽然是大白天，但百页窗遮挡了阳光。屋子里的光线就像半夜里出来觅食的小老鼠，窸窸窣窣的。
店里放着缓慢而动听的英文歌曲，每个隔间深黄色的挡板上折射着古朴的光辉。
上官夕颜不知道男人是坐在哪里，所以举步就有些犹豫。这时，距自己两步远的隔间挡板被推开了，她看到那天在书店里偶遇的男人正朝自己招手，随后就站了出来，等待上官夕颜过去。
男人穿着得体的西式服装，干干净净的白色衬衫和裤线清晰的黑色西裤显得相当讲究。这时，上官夕颜就有些奇怪男人的身份——似乎不像是他自己说的，是个在工地干活的工人。
他们两个面对面坐下了。
上官夕颜不是个善于言谈的人，所以就坐在那里，在男人替她点饮品的时候仔细打量他的容貌。
这是一个面容精致的男人，双眸黝黑而又深邃，对服务生说话的时候笑容自然亲切。而不笑的时候，那张脸就显得严肃而又冷硬，里里外外透着一股不平易近人的气质。
“龙井可以吗？”男人忽然说。
这是他们两个见面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面对这样一个人，上官夕颜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但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着点头说：“当然。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什么都可以。”男人笑着摊开手掌。
“你看上去……不像是工人。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男人笑而不语。这时，一壶雨前龙井沏好端了上来，他将两个杯子并排放在一起，茶壶倾斜，来回倾注。倒满之后，双手递给上官夕颜一杯。
“我叫宋治，是你的仰慕者。”男人边喝茶，边随口说道。
上官夕颜哦了一声，大体也能明白即使自己再问下去，他也不会如实相告。低头品了一口杯中绿色的茶汤，顿时感到香气扑鼻。应该是上好的茶叶。
宋治把眼睛眯了起来，斜靠在一旁的靠枕上，摆出一个慵懒的姿势。他似乎很喜欢看别人的脸，所以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官夕颜看。
她小口小口地抿着，目光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有一点心不在焉。陌生人之间的尴尬还远未从他们之间剥离出去，不知道下一个话题应当从何处开口，成了尴尬的根源。
此刻，上官夕颜有些后悔贸然做出见面的决定。她想着喝完这杯茶之后就找个理由告辞，手就摸到了身旁的提包。
“你跟照片里差距太大，我一开始也不能确定那就是你。”男人注意到了上官夕颜那些细微的举动，开口说道。
“所以才从网络上确认了一遍，对吧？”
“对。为什么会在我的留言墙上回复呢？”
说到这里，上官夕颜想起了宋治提出的那一个有趣的问题，不由掩口失笑，“那还真是个叫人意想不到的问题啊……是不是真的？”
“是个假命题，无聊才写上去的。”宋治耸了耸肩膀。上官夕颜大感无趣。
直到此刻，他们两个才像是找到了某种默契，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了下去。上官夕颜的手指，也从她的提包上拿了下来。
咖啡店换了好几首歌。这时播放的是陶喆的一首《苏三说》。
上官夕颜手举足蹈地说着自己面试的经过，宋治一直含笑倾听。每次她说的口干了，他便为她的杯子里续茶。手指在下巴上轻点，那个表情安静而又玩味。
就这样滔滔不绝地渡过了两个小时。十一点钟的时候，宋治开始频频看自己的手表。大约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做。
上官夕颜虽然言辞拙劣，但却特别懂得察言观色。她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意犹未尽地抓起自己的手提包，说了一声咱们来日再叙，便告辞离去。
因为开始没有一点先兆，男人看着上官夕颜头也不回的背影愣了片刻，嘴角渐渐浮上一抹微笑。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如果说，一开始对这个女人产生兴趣，是因为她写过自己年轻时喜欢的书的话，那么现在，让他感兴趣的，则是这个人。
男人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号码，用吩咐地语气道：
“给我上官夕颜的所有资料。”
然后，他就一直在咖啡店里耐心地等待着。
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物，一个小时之后，一辆黑色的宝马就停在咖啡店的门前。一个染着明黄色头发，打扮很潮的年青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男人的位置，恭敬地将文件递了过去，低声说：“这是您要的文件。”
宋治摆摆手，这个年青人就从隔间里退出来，侍立在门旁，紧绷的嘴角有警戒的味道。
一杯浓浓的咖啡和一份牛排送了进来。宋治一面吃东西，一面翻看上官夕颜的资料。
从出生到长大，上官夕颜所有的事迹几乎都在这短短的一小时之内被记录在案。在翻阅的期间内，男人都是笑着的。
只是，忽然他的笑容便僵住了。
他在资料的最后一页，看到这样一句话：
这个女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工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