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之心》尘下

27、流年妄想

　　“班长，真的不考虑我么？”林藏问。他的眼睛有些红。
　　徐白的心一震，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林藏的眼神里没有哀求，没有故作可怜，但他却生出疼惜。他沉默片刻，捂了捂脸，无奈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和比自己数学好太多的人谈，太丢人了！”
　　“那如果……”林藏想了一下，没有底气地问，“如果你数学成绩提上来了，你会考虑我么？”
　　他总不能自己故意考差去博得徐白喜欢，而且徐白也不可能喜欢他这样，甚至连他自己也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甚至深感厌恶。

　　望着林藏认真而又倔强的样子，徐白懵了一下，却还是认真冲林藏说：“对不起……”
　　既然不打算和林藏开始，就要拒绝得明明白白。他想。
　　盯着林藏，对方垂着眉眼，又忽地仰头，冲他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冒犯了。”
　　“没有。没冒犯。”徐白回答。
　　“嗯……”林藏孤身回寝室，静静躺下睡了。他虽有想过自己第二次告白还是会被拒绝，但真的想不到，徐白会完全不给他希望。然而，可悲的是，他发现自己仍旧抱着一丝残念。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他的这一丝残念就撕毁得一干二净。徐白请假了……
　　一定是他……一定是……一定是他害得班长请假的。
　　这个认知令他心神不宁。徐白一般都走后门，所以今天后门出现一丁点风吹草动他就回头张望。一直到快要上晚自习，他看见无数人从后门进进出出，却始终没从中看见心中那道人影。
　　他眉眼低垂，紧了几分手指，手心里全是汗，心想，我是该做些什么了……

　　就这样，林藏魂不守舍一整天，11点一下晚自习就回寝了。他没想到，寝室的灯居然开着。
　　谁这么快？！
　　他寻觅半天，看见自己床尾徐白的鞋子，又往徐白床上扫一眼，是有人。很快，他听见细细碎碎的呼吸声，徐白睡着了。
　　这个认知令他瞠目结舌。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见徐白睡那么早。
　　兴许是累坏了吧……

　　林藏放慢脚步，关上后门，去阳台洗漱。他的动作不同以往般慢条斯理，而是非常麻利，神色看起来还有些急。
　　刷完牙，他快步轻声走到寝室外。方柯老远看见他，正系好鞋带，正打算极速向他猛冲，就看见林藏把食指放在鼻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方柯一头雾水，却还是下意识听从林藏指示，快步往前，快到寝室时又蹑手蹑脚，甚至踮起脚尖，似乎想把音量压到最小。
　　林藏乐了，走到他面前，冲他低声说：“班长睡了，我们都小声点。”
　　方柯一脸欣喜，眼里亮晶晶的：“大班长回来了啊！”
　　“嗯，”林藏说，“让他好好休息。”
　　“好！”方柯踮着脚，做贼心虚般地推门，进了寝室。

　　很快，安歌也回来。安歌脚步声小，说话声也不大，所以林藏只是跟对方提了一下，安歌就顿时更小声了，小心翼翼地进门。

　　安歌进去后，林藏继续蹲寝室外写试卷，腿都麻了，也没看见齐凯的身影。飞哪儿去了……？
　　以往齐凯都回来得挺早的，但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迟迟不回来。
　　林藏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又起身，活动腿脚。腿像是抽筋了一样，撕裂般地痛。
　　他又担心错过齐凯那大嗓门，只得抱着试卷，继续等……

　　没等多久，方柯给他把寝室里的椅子提了出来，递给林藏。林藏冲方柯笑了一下，坐椅子上，松了一口气。他正准备捶腿，方柯就已经蹲下，力道不轻不重地给他捶着，捶完又抱着他的腿，陪他一起等。
　　林藏笑了笑，在方柯头上轻抚。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虽说等了特别久，但齐凯到底还是回来了。方柯揪着齐凯一顿揍，还捂着对方嘴巴，不让齐凯出声。
　　齐凯感到羞耻，他1米8的个子，居然被一个1米5几的人揍，还偏偏不能大声喊出来，搞得他欲哭无泪。
　　他觑一眼林藏，对方嘴角上扬，看样子是在笑话他。
　　“……”

　　当然，林藏确实是在笑话齐凯，也确实被齐凯和方柯的友谊触动。很纯粹……
　　笑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他的笑容又很快僵住，静悄悄走进寝室。他往徐白的床位扫了一眼，对方床上依然鼓鼓囊囊的，走进对方，徐白的呼吸声比刚才沉重了些。听起来像是鼻子被堵塞住了。
　　感冒了……么？

　　林藏的这个疑问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解答。第二天一大早，听见《剩下的盛夏》，林时就火速起床，正整理床铺，楼梯上就多出一只脚，没穿袜子，白白净净。
　　很快，“咚”地一声，楼梯摇摇晃晃，嘎吱作响，一个人影儿快速从他眼前模糊。
　　“班长！”林藏大喊，极速抱着徐白。一时间，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大班长！”
　　“班长……”
　　“黑！”

　　林藏抱着徐白，让对方稳稳落地。徐白笑了笑，瞥几人一眼，态度轻慢地说：“嗯。一群刁民，不用惊慌！朕踩空了而已，龙体没事。”
　　“切……”齐凯白他一眼。其他人也挺无语。林藏放开徐白，又凑上去，摸了摸徐白额头。徐白想伸手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我靠……”林藏登时神色大变，惊得冒出冷汗，“班长！”
　　“没事，没事。”徐白说。
　　齐凯也立马摸了一下徐白的额头：“我去！这么烫！！”

　　“没事的。”徐白云淡风轻地蹲下，开始穿鞋。他本想等会儿自己偷偷去医务室捡点药，没想到林藏会探他的额头。
　　“别穿了，”林藏急匆匆拉着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我带你去医务室。”
　　“不用。”徐白嗓子喑哑。他想等上完早读再去拿药，毕竟这点感冒，不至于快速摧毁人。而他的课程，是绝对不能耽误了。昨天错过了一天，本来他成绩就吊车尾，再不努力，又得落后一大截儿，说不定这学期期末考完，下学期开学就去普通班了。
　　他在普通班努力了一年半，才总算进一班这个尖子班，即使成绩在班上永远稳居倒数，至少也是对他努力的肯定。因生病而懈怠学习，因此下去，他不甘心，更不可能原谅自己。

　　“怎么不用？”林藏眼神一肃。他能感觉到，徐白的嗓子快冒烟儿了。
　　徐白：“没事的，熬一下就过了。”
　　“大班长，这样不行。”方柯急切地说。
　　“外面雨大，出去感冒会更严重，我打校医电话，让他过来。”林藏连忙拨打校医电话。
　　徐白看他一眼。林藏转过去，火速接了电话。
　　徐白：“……”

　　喝了林藏给的热水，徐白舒服多了，咳了几下。最终，他和林藏两人待在寝室。
　　徐白躺在林藏床上，一阵舒服：“林藏，我抱一抱你的鲨鱼啊？”
　　“嗯。”
　　徐白立马抱住鲨鱼。林藏看向鲨鱼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又走出寝室，到阳台站着。

　　站了会儿，林藏又忍不住偷看徐白。徐白也在看他。
　　林藏：“……”
　　徐白：“……”
　　徐白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儿空。林藏也冲他笑了笑。徐白一阵刺痛，他不由自主抚上心口。
　　为什么呢？

　　还没等徐白思考好，校医就来了。
　　林藏冒着雨，出去买早餐，回来时，徐白还在输液，脸上还搭着一本书。睡着了！
　　准确地说，是病到睡着了。

　　林藏小心翼翼地把徐白脸上的书拿开，又去扯对方口罩，手却被一把握住。徐白睁眼，和他四目相接。林藏说：“我帮你摘口罩。”
　　“嗯，”徐白重新把口罩戴好，轻声说，“……你好像不是特别高兴，需不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林藏把包子递给他，轻松地笑着：“你被同一个人拒绝两次，也会不高兴的。”
　　徐白的心被刺了一下。

　　林藏把包子塞进徐白怀里，平静地转移话题：“快，吃吧，吃了睡。”
　　虽然他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宁静淡然到了极点。但徐白隐隐察觉得到，他在慌张。顿了一下，徐白又明媚一笑，打趣道：“怎么说得我像猪一样！”
　　“不是么？要不然怎么大家叫你徐猪。”林藏理直气壮道。
　　徐白沉默片刻，拍他一下，没好气地说：“什么档次！也敢说我。”
　　“说你只会被你拍一下的档次！”林藏白他一眼。
　　徐白有些惊讶。林藏变化很大！真的……特别特别大！如果说以前林藏在他眼里是一座孤岛，不愿意接纳别人，但现在这座孤岛已经接纳了很多人。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他想不明白，但真心为林藏高兴。他是真的喜爱班上的每一位同学，也衷心希望大家都能向善向好。如今看着林藏活泼开朗的样子，跟他相处也越来越随性，他极有成就感，获得感也十足。

　　徐白快速吃着包子，看见林藏没有，他还刻意炫耀：“啧……这包子……只有那么好吃了！林藏，你感受到了么？”
　　“感受到了！”林藏剜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他摸了摸肚子，其实他并没有吃早餐。他一心想给徐白带包子回来，搞得他都忘记自己也没吃了。但他在徐白面前一口咬定自己吃了。
　　“啧……这大包子……鲜美多汁儿的！”徐白继续炫耀。
　　“……”林藏默不作声去阳台，关上门，背对着徐白，堵住耳朵。他偷偷回头觑一眼徐白，徐白木呆呆盯着他，似乎是感受到他的视线，又扬眉一笑，美滋滋儿地吃着包子。
　　林藏默默摸了摸肚子：“……”

　　换好袜子，林藏进了寝室，徐白已经又躺在床上。他倾身，又探一下对方额头，还是很烫。这个状态……怕是连人都看不清了吧，却偏偏还要逗他！
　　林藏真觉得，徐白很神奇，又搞怪，又像打不死的小强，生命力无比顽强。
　　徐白睁眼：“林藏，你累了可以去我床上睡。”
　　“我认床。”
　　“啊？！”徐白登时瞪大双眼，“那输完液我就回我自己床。”
　　“没事，你躺吧！不急。”
　　“嗯。”

　　徐白翻开书，林藏“啪”地一秒合上。
　　徐白：“？”
　　林藏：“睡觉，别看书。多休息。”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体质很好！”
　　“那也不行，什么身体能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我”
　　“嗯？”
　　“林藏，我不想离开（1）班。”
　　林藏沉默了。
　　是啊！怎么忘了，他和班长的成绩相差很多，他一直稳在年级前三，数学更是一骑绝尘，妥妥的天之骄子，而徐白却是会被“弃”到其他班的“种子选手”。
　　这一刻，他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被悲戚刺痛。

　　徐白拿了张试卷，看了眼题，想不出来。虽然脑子确实烧坏了，但放在平时，他觉得自己大概率也做不出来。
　　“建立坐标系。”林藏说。
　　“噢哟！”徐白的笔吓到掉地上。好突然！
　　林藏俯身，把笔捡起来，递给他：“你先建个坐标系就知道了。”
　　“嗯，”徐白接笔，“我试一下。”
　　写着写着，他就睡着了。林藏眼疾手快，把他的脑袋接住。

　　“呼！呼！呼！……”呼吸均匀。
　　林藏盯着徐白，对方眼下一片乌青，头发也被汗浸湿，看起来有些憔悴。徐白拉过他的手，枕在头下。也许是被硌到了，徐白翻了个身。
　　林藏孤零零注视着自己这只手，感受到一阵余温，心中生出一股悸动。他的眼神矛盾且复杂，像是陷入极大的纠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