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之心》尘下

17、别走

　　梁冬和纪晓寒走后，徐白的心脏却还在心腔狂震，近乎要跳出来。他转身，担心地看着林藏，问：“有没有被吓到？”
　　林藏沉默了会儿，抿一下嘴唇，把头别到一边，说了声：“……有。”
　　下一刻，一个怀抱把他包裹。徐白给他拍着背，安抚道：“没事了！别担心，他们不会再来了。你用不着反思自己，我还是那句话，在任何方面，你都没有问题，任何方面，都没有！是那两个人渣有问题。”
　　“……嗯。”林藏紧了紧手指。
　　对不起！班长，如果你知道了事实，会怎么想我呢？
　　对不起啊，班长……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他想。

　　分开后，林藏被一股空虚包裹，心里空落落的。
　　徐白问：“你家里有人么？”
　　“嗯？”林藏迷糊了一下，“有的……不！应该没有，我哥忙的时候直接睡公司。”
　　“这样！”徐白又问，“那要不要跟我回家？”
　　林藏注视着他，想了想，点了头。
　　他也同样担心徐白，纪晓寒明显对徐白有意思，万一对方还来，如果自己不在徐白身边，他放心不下。
　　虽然，他自认在徐白身边，好像也没帮到对方什么！但无论如何，也好过让徐白独自面对。

　　一路上，两人看起来都云淡风轻，甚至聊着聊着就笑了起来，实际上两人心里都忧心忡忡，时不时观察四周，生怕那两人又出现，好在直到来到徐白家门口，一切都没有按照他们所担心的方向发展……
　　徐白推门，他爸徐诚则正坐在沙发上看法治节目，徐白笑了一下，远远叫了声：“爸。”
　　“嗯。”徐诚则把电视静音，回头看他。
　　林藏微微俯身，说了声：“叔叔好。”
　　“嗯。”徐诚则点头。

　　听见声响，陈月连锅勺都忘了放，直接从厨房探出头来，热情地说：“小白回来了，还带了朋友啊！”
　　“阿姨好。”林藏说。
　　“哎！”陈月连连笑着，走出厨房。
　　两人瞬间闻到一股烟火味儿。
　　“嗯，”徐白笑着喊，“妈。”
　　“嗯。”陈月解了围裙。

　　徐白揽着林藏的肩膀，和父母介绍：“这是我同桌——林藏。”
　　望着林藏，陈月彻底怔住，一双眼睛直勾勾凝注对方，眼底还似乎泛起水光，整个人看起来很恍惚，像飘在空中一样。
　　“！！”林藏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愣在原地，脚下的步子也挪了挪。他想离开这里，准确地说，是逃离。
　　他最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妈！”徐白拉着陈月，叫了一声。
　　陈月点头，拍几下徐白的手，林藏清楚地看见，她的手在颤抖，且幅度越来越大。他想走的心也更加强烈，脚下的步子隐隐有挪动的趋势。
　　陈月却拉着他，冲他柔和地笑着，热切地说：“嗯！小林啊，阿姨一见你就喜欢，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不用客气。”
　　好温柔！
　　林藏打量着她，她的眉眼虽然有了岁月的沉淀，看起来却十分温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听得他心里一暖。他说：“好，谢谢阿姨！”
　　话音刚落，顿时又有些后悔。
　　刚才，他明明看见陈月不对劲，他也能明显察觉到，陈月的这份不对劲是因他而起，而现在……他却要留在这里。
　　这也太……

　　“没事，别客气，饿了吧，”陈月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阿姨先去炒菜，你们先聊。”
　　林藏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一只手把他牵住。他猛地偏头，班长！
　　徐白拍了拍他，说：“来了就不许走，帮我把错题本上的题解决了。”
　　林藏扫了眼身影已经消失在厨房门口的陈月，又望着满怀期待的徐白。徐白又把他拉紧，冲他说：“行不行？你不帮我，我半期考试如果下去了全赖你头上。”
　　林藏沉默片刻：“……好！”
　　徐白立马扬眉低笑，拍了拍他，转身，去饮水机接水。

　　林藏刚喝了一口水，就已经来到晚饭时间。陈月特别热情地招呼他吃这吃那，徐白则在一旁偷笑，还笑得意味深长。
　　“……”

　　这一顿饭，林藏是最后一个吃完的，吃得很撑！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徐诚则回房处理公务，陈月进厨房洗碗。
　　徐白洗了水果，端到他面前。
　　林藏想了想，挑了半块苹果，刚准备拿，徐白就使用“肮脏之手”，快速把果盘拿开。
　　“……”林藏轻按住盘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苹果。
　　徐白笑了笑，总算老实，把盘子放桌上。

　　拿着苹果，林藏走到窗边，倚在墙上，看见窗外的城市灯光次第亮起，顷刻百户千灯，美不胜收。
　　他眼底泛起流光，看起来有些迷离，像是在走神。

　　徐白看了林藏一眼，又笑了一下，拿出数学试卷，开始学习。
　　听见翻试卷声，林藏转头，立马对上认真看题的徐白。他眼神微变，走到徐白旁边坐下。
　　徐白翻书的指尖一顿，问：“困么？”
　　“不困。”林藏轻摇头。
　　“累么？”徐白又问。
　　林藏又摇头。

　　徐白说：“对了，你想和我一起睡还是自己睡？”
　　“嗯？”林藏的眼神变了一下，“都行。”
　　“……行！”徐白注视着他，“那你现在还怕不怕？”
　　“不怕的，我只是有点不安。”林藏回答。
　　“那要不跟我一起睡？”徐白问。
　　林藏扫视着他，有些犹豫。重新收拾房间挺麻烦的，和徐白睡他又担心……

　　最终，林藏还是和徐白一起睡。

　　两人一同进房间，灯亮起来时，看见徐白房间的布局，林藏有些吃惊。
　　很温馨！
　　他扫了眼徐白。

　　徐白问：“没有鲨鱼能不能睡着？”
　　“啊？”林藏有些茫然。
　　徐白说：“你睡觉不都喜欢抱着东西么？总抱着头大鲨鱼，比你还大。我家里没有玩偶，你如果想抱，我们可以现在出去买。”
　　“不用不用！这么晚了！我睡觉抱东西只是习惯问题，没有也睡得着，”林藏说，“而且那鲨鱼没我大。”
　　“有的，”徐白说，“一个头顶两个你。”
　　“……哪有那么夸张！”
　　“有的。你头小！”

　　两人聊了会儿，徐白去洗了澡，吹完头发，轻手轻脚地推门，借着门缝，看见窗边的背影。很纤细，遗世独立。
　　他轻松地笑了一下，站在门边，不想打扰这道风景。

　　蓦地，像是感应到什么，林藏突然回头，看见徐白的刘海微微挡住眼睛，前两颗衣服扣子没扣，露出锁骨，很白，很亮，还有点湿。再往下，徐白穿着黑色八分裤，白色裤带长长地垂着，干净利落。
　　靠！好帅！
　　不是那种平常的帅，而是一种很有感觉的帅。
　　这时，徐白又笑了一下。
　　好蛊！
　　林藏惊讶到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林藏走神的间隙，徐白已经走到他面前，问：“怎么还不睡？”
　　“想再看会儿。”
　　“行，看会儿就休息吧，还有明天，不急！”
　　“嗯，”林藏说，“班长，你脖子上有水。”
　　“没事，”徐白轻松地说，“过会儿就干了。”
　　下一秒，脖子上却多了一只手：“嗯？”
　　声线有些低。

　　林藏听得脖子一热，酥酥麻麻的。他很喜欢徐白的声音，有些蛊，洗完澡后更加蛊惑人心。他收手，又抽了张纸巾，把徐白脖子上的水擦干。擦完，不由自主地盯着徐白的脖子，又急匆匆移开目光：
　　“班长，你挺廋的！”
　　徐白闷声笑着：“我是标准身材，不胖不廋。”
　　“嗯……”

　　林藏上床躺好以后，徐白关灯，又独自走到书桌前，坐下，开了台灯。
　　“嗯？”林藏睁眼，盯着徐白。
　　看了眼手表，挺晚了！
　　看着徐白勤奋的背影，他眼神一变，却也没有特别意外。
　　徐白的恒心和毅力他很早以前就体会到了！

　　林藏起床，开了灯，来到徐白身边。
　　徐白有些不解：“睡不着？”
　　“嗯，”林藏点头，“你又做立体几何？”
　　“是啊！”徐白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还剩几道。”
　　“嗯，”林藏说，“前面那些题你都会了，剩下那几道对你来说会很简单。”
　　“好，”徐白说，“我试一下。”

　　徐白开始解题，林藏坐他旁边，认真看着他的解题过程，时间无声无息溜走……

　　做到倒数第三题，徐白卡住，冥思苦想却毫无思路。
　　“画个图吧！”林藏说。他最喜欢用作图法解题，直观，特别快！
　　“好！”徐白笑着点头，又盯着他，无声叹一口气，“要不你还是去睡吧。”
　　“不用，我现在不困。”林藏神采奕奕地看着题目。

　　不久后。
　　身旁传来呼吸声。徐白快速放下笔，像是冥冥之中有感应一样，刚伸手就托住林藏的脑袋。
　　把林藏放回床上，他继续回到椅子上，看书写题，永不停歇……

　　*
　　第二天。
　　6点10，徐白自然醒来。睁眼，看了眼窗外，很黑！房间里也黑，两边都伸手不见五指。

　　“咳咳！”
　　要被缠死了！
　　他转身，看了眼正紧紧缠着自己、呼呼大睡的林藏，笑了一下。
　　把我当大鲨鱼了！哎！也许是我头太大吧！
　　他想。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似乎是察觉到异动，林藏拍他脑袋一下，没好气地说：“别动！再动打死你！”
　　“……”挺拽！
　　他试探性地动了一下，却被林藏环得更紧。他又动，林藏不爽地“啧”了一声，跟个八角螃蟹一样，用尽浑身解数，把他缠得死死的。
　　“……”

　　“哎！”徐白无奈地轻叹一声，轻轻扒拉开林藏。
　　“诶！”林藏猛地醒来，凑到他眼前，迷迷糊糊地叫了声，“……班长？”
　　“我不是班长，”徐白把抱枕放进他怀里，“你做梦了，继续睡。”
　　林藏懵懂地抱住抱枕，应了声：“……哦！”
　　又躺下睡了！
　　还打起呼，声音并不大，却特有规律，听起来睡得很踏实。
　　看见他四仰八叉的睡姿，徐白无声叹一口气。
　　徐白：“……”有时候真不想承认你是我男神！什么档次！！

　　徐白笑了笑，觉得自己挺有先见之明的，还好昨晚去客厅拿了抱枕。
　　同时，他又拧了一下眉，摸了摸林藏的额头。没发烧！
　　他放心地下床，却跌了一下，急忙捂住嘴，掉到地上后又看了眼林藏。
　　对方还在熟睡。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一瘸一拐出了门。

　　刚出门，徐白就险些儿撞上陈月。
　　“小白！小白！”陈月担心地喊。
　　“诶！妈，”徐白猛地抬头，笑了一下，又平稳走着，有些惊讶地问，“你现在去上班？”
　　“嗯，这几天事儿多，”陈月盯着他的腿，“小白，你腿没事吧。”
　　“没事的。”徐白说。
　　看着他从容不迫的样子，陈月放下心来：“那就好！是啊！我现在去上班。”
　　“嗯。”徐白点头。

　　出门，徐白和陈月来到电梯前，徐白按了电梯。
　　“小白，冰箱里有鸡蛋，你等会儿煮面记得多加几个，”陈月摸了摸他的脸，低叹一声，“廋了！”
　　“没有，妈，我其实还胖了，”徐白看了眼电梯，“妈，你去吧，我会记得多吃几个鸡蛋的。”
　　“嗯，好，一定要多打几个，小林那孩子也廋得很。”陈月叮嘱道。
　　“好！”徐白注视着她，看着她进电梯。

　　等陈月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徐白转身回家，进厨房烧水，一边烧着一边拿着英语单词本背诵，直到水声“咕噜咕噜”，锅盖差点儿被顶翻，他才发现水来了。
　　放下单词本，他嘴里一边低声念着“abandon”“account”等高频单词，一边推开房门。
　　床上的林藏斜在床边，呼呼大睡。
　　他悄然走到床头，把林藏挪到床中央，期间林藏仍由他摆布，他放弃叫对方吃早餐的想法，笑了一下，兀自关门，煮面，自己吃了。

　　饭后，洗完碗，徐白埋头在茶几上看书写作业，眉眼无比专注，像个世外高人一样，仿佛周边的一切都影响不了他。
　　直到……
　　一个脑袋从房间里冒出来。

　　徐白敲了一下桌子，说：“醒了？”
　　“嗯。”林藏点头，出了门。
　　徐白指了指洗漱台：“去洗漱吧！”
　　“嗯。”林藏一边往洗漱台走，一边不忘看徐白。
　　……太刻苦了！班长不是人，是神！神……
　　他心中的完美男神！

　　洗漱完，林藏坐在沙发上，说：“班长，我昨晚梦见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
　　徐白偷笑：“嗯，那个人干什么了？”
　　“也没干嘛，我把他认成你了，说真的，那个人和你长得特别像！几乎一模一样。”
　　“嗯。”

　　林藏突然想到什么：“对了，班长，你今天要出门么？”
　　“看你。”徐白回答。
　　“啊？”林藏有些不确定地重复，“看我？”
　　这是什么意思？
　　徐白说：“你想出去吃饭我就和你一起出去，想在家里吃我就陪你在家吃。”
　　“你还会做饭啊？”林藏扫了他一眼，想象不到他拿起锅铲会是什么样子。
　　“你什么眼神！”徐白反手指了一下自己，骄傲地说，“你知道自己正在质疑一个亚洲厨神的做饭能力么？！”
　　“哈哈哈……”林藏闷声笑着。
　　亚洲厨神！
　　“不许笑，再笑，我把你炒了！”徐白说。
　　“好的，不笑。”林藏正经不到一秒，又低笑出声。

　　徐白说：“我真的会做饭。要不我们现在出去吃吧？饿了！”
　　“班长，你也没吃早饭啊？”
　　“吃了，你没吃。”
　　林藏怔了一下：“……好啊！”
　　“嗯。”

　　吃完饭，林藏去了趟中药铺，抓了点治疗失眠、助于静心的药，给徐白用。
　　徐白疯狂学习，不知日夜、不敢疲倦……

　　*
　　返校那天，徐白和林藏都很不安，到了校门口，还不停张望，确信周围没人，才松了一口气，走进校园……
　　一进校园，徐白依然分秒必争，甚至开启“地狱模式”，吃饭还带着小笔记本学习，走路也在学，生怕浪费一丁点儿时间。
　　一直到夜深，他还独自靠在自习房的墙上，背语文素材。背着背着，眼皮就开始打架。
　　合上书本，他的心脏跳个不停，非常不安。

　　该不会……真要下去吧？
　　这个想法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别想太多！别想太多！
　　他极力安慰自己，却不可避免地多想。
　　如果不是因为有林藏送的中药，他压根睡不好。

　　不管如何担心，如何焦虑，时间都在往前，考试也如约而至，在紧张气氛中开始，在紧张氛围中落幕。
　　从一而终……
　　落幕后，班上的氛围却更加紧张。又要面临去留了！

　　作为要离开班集体的“种子”选手之一，徐白更是心绪不宁，沉默了很多。
　　他真的很不想下去！
　　不仅仅因为对成绩的在意，还在于对高三（1）班这个班集体的在意。
　　更何况于他而言，高三（1）班不仅是一个班集体，还是一个温暖的小家！

　　他还没稍微喘口顺畅的气，突然就有消息传来，数学有一个149的！
　　“我去！”他心脏骤停，这么简单么？
　　149，草！
　　这么难的试卷，149！！
　　一想到也许只是他觉得难这种可能性，他的心脏倏地一凉，独自靠着墙，看着窗外梧桐叶尖源源不断地有水滑下，像溪水潺潺。
　　孤岛……
　　这个词从脑子里冒了出来，以往用来描述林藏的词，这一刻，竟能如此贴切地用在他自己身上。一时间，他只觉得五味杂陈，扫了眼林藏。

　　林藏那里一片热闹。不少人围在他桌边，都问149是不是他。林藏说了一下他的答题情况，同学们纷纷确信是他，几乎都很激动。
　　而林藏本人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甚至一些人察觉到他好像还有点不高兴。
　　149还不高兴么？
　　或者，难道……149根本不是林藏？那是……
　　他们揣测半天。

　　林藏隔绝喧嚣，其实，他没有特别在意149是不是他？他只在意徐白能不能留下来。
　　这个秘密，连被他在意着的徐白也丝毫不知！

　　就这样，徐白和林藏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默默煎熬，直到成绩出来。
　　班级第一和年级第一依然是袁伟，袁伟也依然超了第二名沈思20几分，第三名是3班的。
　　林藏班上第三，年级第四。数学149。
　　不过这些，林藏都没在意，他只想知道徐白会不会下去。
　　他听见自己的内心在声嘶力竭地呐喊：
　　班长，你一定要留下来啊！

　　看到徐白的成绩，他变得更煎熬。徐白……极有可能要下去！
　　这个认知让他彻夜难眠，第二天上课无精打采，被杨媛点了好几次。每一次，他都态度端正，但杨媛总觉得他的端正里总有几分魂不守舍。
　　林藏也深知这一点，却怎么也改不掉。他只是默默祈祷，班长别下去！……别下去！

　　祈祷、盼望、失望……祈祷、盼望、失望……无限轮回。林藏就在这样的反复中等来结果。
　　班上被“打”下去的人有四个，分别是：迟宽、周雨欣、邓莉，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