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红尘》雨喧

2、风雨将至 仇深几许

　　今夜天无片云，月朗星稀，残月如钩，难得的好景致。可心儿此时此刻却没有心情欣赏，将棉布浸了冷水，轻轻敷在白慕寒的额头。三天，师兄说，这是他生死的界限。如若三天之内醒转，便可性命无忧，但如果醒不来，就是师父亲自出手，恐怕也是回天乏力。
　　昏迷中的少年似乎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双手紧握，眉头微蹙，额头尽是细细密密的汗。
　　究竟要多大的仇恨，才要这样至一个人于死地？十六岁的少女不能理解这样深刻的江湖恩仇，确切地说，她还不能理解这人世间纷乱的爱恨情仇。谷外面的江湖，在清鸣师兄的口中是血红色的。一直以为，那里的人都该是穷凶极恶，可这白慕寒，却不是自己一贯对江湖人的认识。
　　江湖，真想去看看。
　　夜半小雪又起，天地一片宁静。与回春谷里的安宁闲适相比，谷外无论江湖还是朝堂，已然风云突变。

　　夏王历119年，夏德王萧览薨，太子因涉嫌谋逆被斩于长生殿，十七岁的四皇子萧逸继位，号夏武王。
　　武王登位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发兵围了墨家大院，没有人知道这位新皇和江南首富墨家有何恩怨。年轻的帝王不顾朝堂上下的反对，无视先皇墨贤妃的死谏，找了个不轻不重的理由，下令三日后将墨沈氏一门满门抄斩。
　　洛阳皇城，邵武殿。
　　已是月上中天，年轻帝王的寝宫里仍是灯火通明，正殿的红木书桌上，堆着厚厚的几叠奏折。
　　萧逸拿起那些全是力保墨家的奏折，带着冰冷的微笑听着太监一一念下去。
　　“墨家乃江南支柱，而江南自开朝以来便是国家经济的命脉。动墨家便是触动国家根基，万万不可。”
　　“墨家世代便是江南首富，在江南商会可谓德高望重，若是触了众怒，只怕朝廷以后难以驾驭江南商会。”
　　“墨家与皇家世代姻亲，历代先皇都有墨姓贵妃，皇上因小因便杀墨家人，只怕会被天下诟病。”
　　几百本奏折的内容全是如此。
　　听着听着，萧逸就开始不耐烦，“好了，下去吧，朕累了。”
　　一屋子的宫女太监无声地退了下去，只留下几名贴身高手隐在暗处保护。
　　萧逸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推开窗深深吸了口气。天下人都认为墨家不该杀，是因为他们只看到了墨家的表面风光，而真正的墨家人的秉性，却远远超出了天下人的想象。
　　天上月将圆，明夜又是满月了，那个人也该来了吧。

　　雪从天初亮时便开始下，稀稀落落，无数纯白的晶粒无声无息穿过林间，落在永世化不去的积雪上，融入无痕。
　　天虽已大亮，白慕寒房里桌上的烛火依然跳跃着，白蜡快要燃尽。照顾的白慕寒一夜的心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蜡已燃尽，烛火在蜡油里扑腾了几下，终于熄灭。床上的人睫毛微微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陌生的床幔，陌生的房间，桌上沉沉睡去的少女。白慕寒缓缓从床上坐起，闷哼了一声，伤口在动作的牵扯下还隐隐作痛。
　　抱起桌边熟睡的少女，安置在床上，仔细地盖好被褥。从枕边拿起自己惯穿的狐裘，披上之后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雪还在下着，俨然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白慕寒立于廊下，看着漫天的飞雪，陷入了沉思。
　　这毒已经折磨了他半年，想想也够赎他犯下的罪孽了吧。可是，有些杀戮却是不得不兴的。
　　血腥的味道，并不是这两年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那种浓烈刺鼻的味道，从六年前开始便每日出现在自己的梦里。甚至每一次绝杀令下，那漫天的血红里，他依然可以看到六年前那流满鲜血的白府。
　　白家，只是江南金陵普普通通的商户，平日虽也称得上锦衣玉食，可在金陵这个挥金如土的地方，也不甚起眼。但若去金陵打听白家当铺，没有人不知道。六年前，白家上上下下五十九口人，在一夜之间被人杀尽，浓烈的血腥味三月不曾散去。金陵人都觉得，那是白家人不甘枉死，所以魂灵久久在人世盘桓。官府查了一月，没有半点线索，断为江湖仇杀，白家灭门一案成了死案。
　　那晚，只有十二岁的白慕寒被母亲藏在卧房的暗格，找了个小厮换上他的衣衫，才逃过了一劫。小小的孩子，不知道怎么从里面打开暗阁，藏了整整十天，饿的奄奄一息。当他以为自己就要饿死在这无边的黑暗里的时候，一丝光亮刺破了黑暗，照了进来。
　　站在他面前是个男子，很普通的布衣，仍掩不住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男子伸手轻轻将他抱了出来。
　　瘦弱的孩子看着满地的鲜血，居然连痛哭都快不会了，只是愣愣地看着一地的凌乱发呆。卓倾云拿来水和干粮递给他，白慕寒一把抢过来，狼吞虎咽下差点呛咳得背过气。
　　那天，卓倾云问他，可愿跟着他？跟着他，可以学到世上最精妙的剑术，有了这些，他便可以为白家一门报这血海深仇。
　　所以，白家唯一的小儿子，跟着天下第一的剑客，消失在了金陵最后一抹夕阳里。